「我要听你的想法,谷德莲。」珀斯提昂打断了对方一如既往地回答。
女子把没说完的话吞回去。一路上谷德莲都像是珀斯提昂的应声虫──或者说,是珀斯提昂的「一部分」,完全附和珀斯提昂的指挥。
沉默了许久,谷德莲说道:
「……我来当诱饵,先去那个不管是都城还是城寨的地方,射箭吸引卫兵的注意,引诱对方倾巢而出,然后在某个便于埋伏的地方,把魔族一网打尽。」
「你以为我会同意让你当诱饵吗?」珀斯提昂语带慍气。
「只有我能长距离进行远程攻击。用『苍云九破』先袭击几波,即使被追上,我也还有『凌风寄影』可以逃脱。」
谷德莲坚毅地盯着珀斯提昂的双眼。
……其实珀斯提昂也想过这个方式。
在面对悬崖城寨时,如果是让谷德莲用这样的方法吸引一波魔族出来,其他队员再趁隙攻入,娜欧蜜在混乱中快速绕到直接破坏后门,就不但不用守在门外袭击漏网之鱼,还能加入城内的战斗。城内的魔族事先被谷德莲引走一波,珀斯提昂等人也较能掌握城寨内部的情况,攻入后也会少了许多负担;具备剑术与弓术的她,解决那一小波追击她的魔族肯定易如反掌……
以「后见之明」来看,这种方式让娜欧蜜在第一时间直接暗杀掉那个魔族将军,也不是不可能。问题就在于,珀斯提昂不禁考量到:万一不是一小波呢?当雪豹旗的其他所有人在城寨中战斗,就没有多馀的人手去帮她解围。他「知道」谷德莲的实力用不着他担心,但他仍无法安心。
所以珀斯提昂在自己心中否决了这个方法──而这间接导致了齐牧的「失联」。
在战场上不该参杂无谓的感情。
齐牧向珀斯提昂提醒过谷德莲的情况,但最终是自己犯了错误。
珀斯提昂将额头靠在十指交握的手上,眉头深锁低下头,有如懊悔又有如祈祷一般:
「……娜欧蜜,你觉得呢?」
她会同意谷德莲的。
以他对娜欧蜜聪明才智的认识,娜欧蜜在进攻悬崖城寨之时一定想到同样的办法,只是她知道珀斯提昂不会同意,于是选择沉默。
「我觉得谷德莲的方式可行。」
这次不再选择沉默的娜欧蜜,冷淡的语气像是往珀斯提昂甩上一巴掌──即使他知道,娜欧蜜没有为齐牧的事情而责难珀斯提昂,但他无法不自责。
「不过,」
「不过什么?」珀斯提昂赶紧追问娜欧蜜,像在溺水中奋力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我觉得可以有一个综合性的方法。」
因为其稚嫩的外表,让许多人真的都忽视她具备一颗足智多谋的头脑。
※
王都?浦凡底亚港,发跡于一片月牙湾。
月牙湾之外有一道沙洲,在过去那片沙洲就是大帆船最早停泊地。人们会在沙洲换乘划桨小船,抵达月牙湾的沙滩,在此交易买卖、补充粮食及水源。如今,月牙湾沿岸已经成为铺上石板路的海岸城市,沙洲用石块垒成一道堤防,依然是大型船隻的停靠港与码头。
正对着月牙湾的中心点,是一条宽广到可以说是长形广场、通往着宏伟的「太殿圣庙」的参拜道;以建造顺序来说,很可能是太殿圣庙在扩建时故意修建了这条宽广的参拜道路,让太殿圣庙本体与湾岸拉开距离,于是王宫、太殿圣庙与大审判庭,环绕着月牙湾呈等距离的等边三角形、王宫与大审判庭跟月牙湾的中心点呈等腰三角,而它们各自通往那个中心点的直线距离都是一样的。
太殿圣庙作为整个大鉳綵圣教王国的信仰中心,每天来参拜的信眾络绎不绝;此外,体内拥有「天、地、人」三种「天赋」的其中两个,并能掌握「圣法」能力、通过地方圣庙祭酒认可的人,便能进入太殿圣庙的修行堂,每日接受严格的训练与考核──啟发圣法技能并取得一定表现后,即能分发到相关职业。
至于大祭酒本人及其他圣职女官的生活起居,都是在太殿圣庙后方的寝殿,间杂人等不得入内。
在太殿圣庙的西北方向、月牙湾的其中一个端点,是目前改造成雪白色的王宫。王宫坐落在相对较高的岩岸台地上,建筑本体以鸟瞰呈凹字型,中间通过一片水池花园,即是接见大臣与宾客的王宫正殿,正殿后方为召见文武百官共同商讨国事的会议厅;除此之外所有区域都是王族的生活空间。王宫本身不大,但包括宫外的草坪算起来也不小。虽然王宫本身已位于地势较高、易守难攻的台地,但王宫从里至外仍建有三层的石墙防守。
相比其他国家,大鉳綵圣教王国的王宫可说是相当简单朴素;一来是因为圣教教义提倡节欲、朴实,作为典范的王宫也不能盖得太奢华──儘管整个王国依然充斥攀比财富、地位的心态。另一个更本质的原因是:王室成员不住在里面。恭尔拉茨国王在位时期,两位王子及两位公主都在各自的离宫生活,即使是恭尔拉茨国王本人,也只有在商讨国事时才会到王宫里住几天,平常一样是住在远比王宫本身还要富丽堂皇的行宫。
现在的女王?蕾欧洛蕊陛下,依然住在未登基前、位在茨兰提亚城郊外的离宫。儘管有大臣上书劝諫女王还幸王都,或至少加派离宫驻守的卫兵人数,都被女王搁置未决;父兄接连骤逝后,她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这类小事未来再考虑也不迟。
与王宫隔着整个月牙湾相望的,便是「大审判庭」。
王都内最具象徵性的三座建筑中,发跡最早的其实是「大审判庭」。毕竟只要有人,就有纠纷;有纠纷,就必须协调谈判。
最初的「审判庭」只是一间由几个商会彼此推派代表,负责沟通、调解的办事处而已。随着王国的建立、扩张,诉讼案件伴随持续膨胀的居民人数爆炸性增加,原先的「审判庭」几经扩建后,空间仍小地令人窒息,办事人员既不充足也缺乏训练,导致审判后的纠纷不断;最终,王室与圣庙大祭酒决定,在「审判庭」原址重新设立一个专门处理法律问题的机构,裁判人员均受过圣庙与王室的双重认可,以保证在威权与信仰上绝对公正。此机构即为「大审判庭」。
然而,因为「审判庭」本身就位处整个王都最早开发的区域,附近楼房林立、地狭人稠,徵收土地扩建几乎不可行,所以只能尽可能在原址的基础上,盖起一座依靠飞扶壁支撑起的高耸石造建筑,不仅在王都任何角度都看得到这座高挑宏伟的「大审判庭」,甚至在海上,许多船员都以看到「大审判庭」作为接近浦凡底亚港的指标。
被十几名圣职人员严密护卫、以最快速度乘坐六头马车的男子,下了车后,在还没舒缓晕车的不适感,就被周遭的白衣人左右押着肩膀,督促他往大审判庭前进。
他们没有从大门进入──大门是提供给进出打官司的一般民眾使用,而是走进了一道侧门。侧门里面没有其他东西,就只有一条看似无止尽向上的螺旋扶梯。
从来没造访过大审判庭的男子,自然不晓得这栋建筑物有几层楼;不过走上这圈螺旋扶梯,好像也不需要知道现在在几楼。因为扶梯只是不断地往上、往上、往上。他也没办法按造自己的步调,因为除了前方有两个白衣人开路外,后面还有两个白衣人举着长戟,迫使他必须按照他们的速度爬上阶梯。
总算,他们走到了螺旋阶梯的尽头:一扇木门。
推开木门后,空间豁然开朗:阳光透过右手边一大面的玫瑰镶嵌玻璃映入眼帘,挑高的石柱支架承担着圆拱型的屋顶,屋顶上方也透过十二面玻璃洒入阳光。在屋顶的正下方,是一个四面被白色墙壁围起来、没有让墙面靠上屋顶的空间──或说是房间。他们踩着漆成蓝白格纹的木质地板,将男子押送到房间门口:房门呈两扇,约有两个半成人高,门框毫不吝嗇地是由外国进口的蓝色珐瑯製成。
「司鞭猊下,我们把人带来了。」
一名白衣人朝门内喊道。
过了许久,才从里面传来一道慢慢悠悠的回应:
「知道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待那些白衣人从房间的另一头普通的楼梯(原来明明就有普通楼梯!)纷纷离去后,他一人漠然地站在门口。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啊、麻烦记得把门带上。」
他缓缓地推开大门──一股寒气及难以形容的薰香混杂着臭味从门缝窜了出来,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决定一口气推开门,大步进入房内。而房门似乎靠自身重量闭合,不用他多费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的惊悚景象:一个个高矮胖瘦、体徵看似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女性,全部赤身裸体地站在除了房门之外三面墙边,双眼被黑布罩住,下頷则是被黑布托着,在头顶上打了一个节。
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这些女性身上有着程度不一的瘀青、鞭痕甚至撕裂伤。
「噢、那些是我的『实验样本』,别放在心上。」
身披着白袍,头上罩着盖住耳部至颈部头巾的男子,正紧靠贴其中一名女性,拿着纸笔及一些不明的工具,对着对方的皮肤戳弄了一下,然后不晓得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裸女的脸颊一下──之后摸着自己的舌头,然后有如品酒般嘖了几次舌,彷彿是在确认些什么,最后在纸上抄写出几行字。
等到他终于把纸摊在房间中央、看似高级厚重且摆满各种奇特仪器与玻璃瓶的大木桌上,顺手把鹅毛笔插入墨瓶,微微转过身来面向大门的位置,在门口罚站已久的男子直视着身披着白袍的对方。
「好久不见,伊利亚斯。」
「是啊,好久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儘管眉目之间出现了一些岁月的痕跡,他的五官依然端正而斯文,并轻轻地绽出了一抹人畜无害的和善微笑:
「勇者?珀斯提昂。」
【任务等级☆☆☆☆☆:唤醒「伙伴」面对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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