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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观会席已不再显得拥挤。
若说炼制纹器还有些花花绿绿的热闹可瞧,那么看人埋头写匠图、且还看不见内容就完全无趣了。
而刚开试就陆续离开的参会者,也让看客没什么期待和激情。
第三场考验是最难的一场。这是由于大部分器师平常炼制纹器,都是遵循前人已有的框架,这些思路经过了无数次验证,最不容易出错。
而要他们从零设计,许多人便无从下手,只好在前人的匠图上略作修改,想也可知,这样的做法花不了太多时间,也拿不到好的评绩。
辛涣也在最早离开的这批人之中,但和那些破罐子破摔的人不同,他单纯是写得快。
他上交的匠图并非一件纹器,而是基于多种定位氏纹、提出了一个体系庞大的构想。
——在城池布设一种名为“母体”的大型纹器,以母体位置作为基点,形成一面覆盖各座城池的大网,网上的每一节点都有精准定位,只要人手持“子体”纹器并激活,就能准确得知自己所在位置以及周边地形。
换句话说,就是信号基站和智能地图,“卫星一号”的另一种延伸。
他避开了具体关键的细节,写得大而化之,只从理论角度正反论证了可行性,教派就算拿了这份匠图,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研究,再加上布设“母体”的时间——阵法时代就该来了,传送纹阵大行其道,这玩意儿到时估计也没什么用。
当然现在来看,还是很有价值的。
辛涣很快与叶琅、瑶夫人他们会合。
河水顺流而下,浔桥上来来往往,行人不少。
岸柳低垂,几人站在河边一处石亭等待,瑶夫人眺望桥面,朱唇轻启:“杨城独产的白琬果,有甜雪之味,早晨采摘最新鲜的下来,运至主城,到了晚上便是宴席上的佳品。只需运一趟货,就能赚上一大笔,景阳商会的生意真是好做。”
“别家不来分一杯羹?”叶琅问道。
“怎么分?焦潜关系通达,城主指定他们家接单,谁敢来抢?”
辛涣笑着接了句:“夫人不是敢吗?”
瑶夫人嗔了他一眼:“主意不是你出的么?”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某担待不起。”
跟他可没关系,计划是瑶夫人定的,他最多是给行动细节提了点微不足道的建议。
“你这会儿倒是怕了……”瑶夫人还欲再说,神色忽地一动,取出纹螺,“来了。”
辛涣和叶琅对视一眼,悄悄离开石亭,暗中跟着瑶夫人的老妪,也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行车队由远及近驶上浔桥。
马车一共三辆,每一辆周围都有十人一队的护卫,还有两名四纹血裔坐镇车头车尾,主城之中这般阵仗,足以见得焦潜的谨慎。
辛涣走上了桥,抬手搭在石栏上。
中间车辆旁一名护卫突然感觉脸颊刺痛,心生警兆地侧头,视野中几枚柳叶细刃急速放大,他立时拔出刀刃将之一一斩落。
“你做什么!”耳边响起惊怒之声,“呛啷——”数件兵刃振响,他诧异回头,劲风兜头而至,同僚竟纷纷朝他出手。
“你们——”他失声大喊,锋刃入体,话音戛然而止。
一切发生在仓促之间,桥上行人惊恐地逃散。
车队几个领头人略作合计,第一辆马车没被混乱波及,继续过桥,在前方安全地带等候,剩下的则暂停原地处理状况。
坐镇车尾的四纹血裔之一周时留下,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突然向自己人动手,小贾还被砍了两刀。”身旁一名护卫解释道,指向正在包扎伤口的一人。
“你们直接杀了他?”周时面色不虞。
护卫们互相看了看,领队道:“我们没想杀他,可能混乱中没收住手。”
周时一边检查尸首,一边吩咐:“留两个人收拾,其他人——”
话没说完,他反应极快地回身挡下兵刃,怒视着袭击之人,却不料对方神情更加激愤,大步朝他冲了过来:“周大人有问题!”
周时猝然之下被他撞到了桥边石栏上,正要还手时,腰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将他拖了下去,“咚”地掉进河中,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刚要开口喊些什么,立时又沉没下去,水面只留下一串咕嘟水泡。
桥上众人大惊失色,连同将周时撞下桥的护卫也愣在当场,心想自己好像没太用力。
“大人不会凫水,快救人!”
有水性好的立即跳水,另一些则将刚才动手的护卫围住,那人正要辩解,下桥的那方车马处传来骚动,似乎也出了事。
举目只见那一队护卫互相厮杀,场面极其诡异。
照理他们应是遭遇了袭击,可到现在都是自己人在挥戈相向,敌人连影都没瞧见。
“是不是……有鬼?”有人吞了口唾沫,期期艾艾地道。
“车队有人叛变
', ' ')(',保护商货!”前方护卫的领头大呼传递消息,只见他飞身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一语惊醒众人,可是如何确定,谁是叛徒?
守着后面两辆车的十数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大人死了!”跳河的护卫捞出了溺水的周时,众人心中一寒,连周大人都死了。
人心惶惶。
领队曾是见过风浪的人,还算镇定地站出来重整秩序。
“浔桥离城卫军的西区分署不远,派一个人去报案。”
“眼下不宜继续运送,我们分三人一组,互相监视,也去军署。”
“给老爷传讯,另派两队人来接应。”
“再留两人在这儿,别让人毁去线索。”
命令井井有条地传达,勉强安抚了众人,一行人重新起步,但也就在这时,刚才脱离队伍的马车反向冲了回来,临到河边速度不减,在他们眼皮底下坠入河中。
贡果散出了车厢,被水流一卷尽数淹没,冲涌而去。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俱是震骇。
在他们失神之际,身旁马匹忽然凄声长鸣,挣脱缰绳撞向护栏。
领队最快反应过来,大惊地伸手去拉,一块石子精准打在手腕,他反射性地一缩手,眼睁睁看着车马翻落河中。
“谁动的手!”他暴跳如雷地回顾,身后护卫们噤若寒蝉。
……
辛涣早已离开现场,到了约定地点与瑶夫人相见。
从雅间的窗户向外望,正好瞧见车厢砸入河水中的画面。
瑶夫人转过头,一双美眸异彩涟涟:“想不到常先生身为纹器师,修为却也不俗。”
辛涣压根儿不接她的话茬,道:“夫人别忘了答应我的报酬。”
“自不敢忘,先生难道只在乎报酬么?”
“不然呢?”辛涣没有感情地反问。
“其实,妾身也可以身相报……”瑶夫人嘤咛一声,靠向他道,“先生想改主意么?”
“不改。”辛涣横移一大步,心道换你可太亏了。
房门推开,叶琅走进屋内,他刚才一直躲在水下,这时已换了干燥的衣物。
瑶夫人迎上前去:“牧先生辛苦。”
他微微点了头回应,看向辛涣道:“先生好手段。”
叶琅总共出了四次手。
第一次是针对最初那名护卫,但并非真正动手,而是气机锁定,让对方察觉到危险,那人便莫名朝着同伴挥刀。
第二次差不太多,对象换了另一护卫,便是向周时动手的那位。
第三次就是拖周时下水,并将其束缚在河底溺毙。
最后是伺机令马车落水。
其实后两次动手的只有他一人,辛涣已走下石桥,与瑶夫人的暗侍配合,搅乱前半截车队。
但有了之前的铺垫,那些人都认定是内部出了问题。
他实在想知道,常还歌究竟是如何做到。
“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
叶琅依然探究地看着他。
辛涣就当没感觉,转移话题问:“景阳商会为什么针对你们?”
瑶夫人道:“商人逐利,互相争斗打压不是正常么?”
那你上次还把原因推到我身上,辛涣腹诽,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说焦潜与许城主有关系,那天的刘大人是不是城主府的人?”他又问道。
许城主即是孚城城主,许祚。
“先生怎么对他们内部事如此好奇?”瑶夫人说得意味深长,又用笑语带过,“也罢,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先生的好奇心妾身自当尽力满足。刘大人平时都跟着焦潜,妾身并不知他是不是城主府的人,不过城主若是有令,他和焦潜也不敢违逆不是?”
辛涣不再多问,瑶夫人也不好糊弄,只这两句便引起了她怀疑。
但他也得到了有用的消息。首先,许祚是立教主城的城主,景阳商会有这个靠山,多半不会再追随其他势力,即便有,也只能是比许祚更高一层的人。
其次,当日论辩会上焦潜用双倍代价挖人,给人的感觉是为达目的不拘小节,这与商人的精明作风截然相反,很可能是听命行事。
再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盯上乔元、并采取行动的人或组织,其能量应当不小。
所以辛涣有八成把握,就是许祚安排焦潜来挖乔元。
孚城城主,牵涉大了啊。
晚上的芙蕖宴,倒是有机会接触一下这位。
后续的事由瑶夫人去处理,辛涣看了看时刻,作别道:“大会结果当已发布,常某先回会锋堂了。”
瑶夫人媚眼促狭:“妾身还当先生不挂心此事呢!”
辛涣呵呵假笑:“尽人事听天命,挂心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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