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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涣沿着砖石路慢慢地走。
他外表看似正常,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红珊苦珠,呼吸也比平常缓慢、沉重。
转过街角时没看清来路,猝然与一妇人撞上。
“哎哟!”妇人只是一凡民,轻易被撞倒在地,手中之物四下散落,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没长眼睛?”
“对不起,大婶。”辛涣连忙蹲下身将人扶起,又帮忙捡起东西。
“谁是大婶?怎么说话呢?”妇人手一叉开始教训。
辛涣连连道歉,过程中一分心,幻境差点崩散,他连忙闭目稳定。
妇人只见他手一抖,眼睛一闭就不动了,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别是发病了吧?”
“没事。”辛涣匆匆把东西塞回给她,略显狼狈地快步离开。
托大了啊,辛涣按着额角苦笑。
跟踪的共有七人,其中三人是城主手下,四人是邹童那边,修为不算高,只有一个四纹血裔,但对群体使用幻术,难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这些人彼此间有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人的任一变化,都会影响到其他人,这种牵连迫使他必须关注到每一个细微之处,小心翼翼维持幻境的平衡。
神力和蚀力都在全力运转,秘术《化识分神》同时操控“入微”、“泫光”两副氏纹,不论是力量还是心神都耗费极大,他甚至感觉周围的环境都开始错乱,为了不让旁人看出异常,不得不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
然而这是饮鸩止渴,真实环境与幻境的差异越大,消耗也就越大。
手中的珠串传递来一股股清定之气,略微镇下心神的浮躁,但更多支撑他的,是对凌恪的承诺。
……
汗水一滴滴砸在地面,意识渐渐恍惚,全凭着意志支撑,编织的幻境却很稳定。
到这时候,辛涣骨子里的狠劲儿也被激了出来,哥还能搞不定你们几个喽啰?
想让哥倒下,没人够这个格!
他没有发现,神识空间空空荡荡,蚀力境界本来就低,灰雾早已消耗一空。
而他依然运使着力量,丝丝雾气从苍鸾书页上渗出,书页震动着发出哀鸣,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就连浊书,也被牵引着,艰难地、极不甘愿地抖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蚀雾。
……
“抱歉。”辛涣下意识地道歉,这已经不知是撞到的第几个人。
但这回却落入了对方的怀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辛涣猛地清醒,浑身一僵,靠,丢脸了!
慢慢调整幻境——只需令跟踪者以为此情此景合理,要比纯粹虚构另一人的存在容易得多。他埋在凌恪肩上做鸵鸟状:“你怎么没给我传讯?”
“你没回。”
辛涣更不想抬头了:“哦,事情顺利吗?”
“嗯。”凌恪作出肯定的回应,顿了下,又轻声道,“你辛苦了。”
放在对方肩背的手,明显察觉到衣衫有汗湿的厚重。
辛涣立即就想否认维护尊严,却忽地意识到,抱了这么久,凌恪都没推开他,甚至一旁还经过了个路人。
“是啊,你去了这么久。”他顿时改口。
战略性示弱的效果显着,他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凌恪身上,仗着地方偏僻动手动脚。
“你在做什么?”凌恪终于忍不住道。
“唔,有一点累。”
“你累了……和把手伸进我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
精神确实到了极限,回到酒楼辛涣一沾枕头便陷入沉睡,醒来时外间有说话的声音。
他没急着起身,先自查了身体情况,睡眠不如冥想有效,神力只恢复了一半左右,蚀力倒是充沛圆满……神识空间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有一小片区域的雾气浓稠到极致,隐约凝成水滴状,正是第三境“滴雾境”的特征,快突破了?这么快?
他没有修炼《月蚀》,耗空蚀力再恢复会有自然增长,但进展微弱,也不清楚是本来如此还是被浊书和苍鸾浊灵“偷吃”了一些——浊灵不一定,浊书肯定“偷吃”过。
想到这儿顺便瞅了眼苍鸾书页,一看吃了一惊,这位怎么这么萎靡,一幅被狠狠蹂躏过的样子?
辛涣有点心疼,凑上前想仔细瞧瞧,这位大爷虽然刚进来的时候好好闹过一阵,到现在也没付过房租,但好歹是九级妖纹啊,他还指望着等实力提升了切片研究呢。
只是没想到他的意识一靠近,书页马上平移躲开。
辛涣:?
莫非是浊书搞的鬼,他目光不善地看向旧书,敢动哥的宝贝?
书皮紧紧关合,辛涣毫不客气地朝上面拍了一记,质问道:“你干的?”
浊书动弹了一下,慢慢翻开,书页上飘出六个金色圆点。
辛涣反应两秒才明白这是一串省略号。
什么意思?嘲
', ' ')('讽他?
“我警告你,少在我的地盘搞小动作。”
现在是拿你没辙,但咱们走着瞧。他撂下狠话正要离开,浊书忽然晃荡出金光,呈现出满页的文字,辛涣定睛一看,是《月蚀》。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破书这是要干嘛?讨好他?不可能。收买他?这篇功法不是给过了吗?
“修炼。”文字上浮,旻给出了答案。
哟,辛涣乐了,之前不情不愿的,还在功法上做手脚,现在求他修炼?有鬼,没门儿。
他理都没理,退出神识空间。
耽搁这一会儿,外面交谈已经结束了。
凌恪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你醒了。”
辛涣点头:“什么时候了?”
“戌时一刻。”
那他睡了三个时辰。
“刚才是村长?他来做什么?”
“贺城主找了腾山,要资助他入学宫。”
辛涣一下皱起了眉:“这可不妙啊,我们的身份岂不是保不住了……村长来说这件事,是给我们通风报信的?”
“不,他们拒绝了贺城主。”
“嗯?”辛涣一愣,十分不解,“为什么?”
凌恪其实也有同样的困惑,斟酌片许摇了摇头:“不知道。”
比起贺城主,他们似乎没有任何优势。
“难得你也不知道。”辛涣倒是笑了声,“村长怎么说的?”
“他说,是腾山的决定,腾山想要……”凌恪神情有点难以形容,“我做他的老师。”
“噗——”辛涣这回真没忍住,惊奇道,“小伙子很有想法嘛。”
“他年纪比你大。”凌恪提醒道。
辛涣想也不想:“也比你大。”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略过这个话题。
——其实腾山委托村长传达的话是希望拜邛武为师,只不过后者擅自做了改动。
“咳,那你要答应吗?”
“我……”凌恪顿了下,并未正面回答,“我没有收过学生。”
“又不是非要收过学生才能当老师,否则第一个老师是怎么来的?”辛涣好笑地道。
凌恪没说话,他的犹疑其实是来自对师徒关系的无所适从,对于这种越过正常界限的交际,他本能地有些抗拒和无措。
本来,辛涣成为道侣的这段关系还在适应——好在两人此前有漫长的信任基础,但要是再多一个学生……
辛涣想了想,又道:“你不答应的话,他们会不会就投向贺城主了?”
利弊凌恪自然清楚。
“先不谈这件事。”他道,“贺城主此举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村民人数众多,并非所有人都一定不会出卖我们,我们要尽快离开。”
辛涣闻言,也正容问道:“邹童呢?”
“邹童不是关键,除了最近的动作,她以往没有什么可疑之举。跟踪我们的人是她从各处借来的私卫,她的纹器造诣不低,所以各家都卖她几分薄面。”
“那关键是纹图?”
“是,黑商那边找到了买家,我白天就是为此回来得晚了些……买主叫乔元,是一名纹器师,有几分怪才,在靖城开了家纹器铺,颇有名气,买纹图是为了研究天工院出品的纹器,据他所说,这副氏纹很可能是制作异力纹鼠的关键。”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辛涣先挑了自觉最严重的一个:“黑商还透露买家信息?”
那会不会把他们的信息也透露出去?
“不是,我顺道查了下。”
乔元毫无防备意识,在黑商那里完成交易后,凌恪轻松追索到了他的踪迹。
“……”辛涣摸了下鼻子,又道:“氏纹和异力纹鼠有什么关联?”
那种搬货老鼠他见过不少次,各家作坊老板都在用,是靖城极为普遍的民用纹器。
“异力纹鼠的售卖来源只有天工院,乔元曾经尝试制作,他能制出力气更大、动作更灵活甚至识别货物更精准的纹鼠,但唯有一个问题不能解决,那就是如何让多只纹鼠无需人为指使就能相互协作。”
凌恪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辛涣愣了愣,一下子懂了:“灵智?!”
他居然从未注意到这点。
还真是灯下黑,正因为最常见,才最容易被忽略。
凌恪点点头:“我买下了靖城天工院所有种类的纹器,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纹器具备这种特性。”
“……”
#求问,道侣很有钱,而我很穷怎么办?#
“纹鼠是邹童制作的吗?”
“天工院没有标明具体出自哪位师匠,不过很有可能。几十年前邹童是在孚城天工院当师匠助手,来到靖城才成为正式的师匠,异力纹鼠也是在那之后才有,那副氏纹应当与她在孚城的经历有关。”
“孚城……”
“怎么了?”
“没什么,所以我
', ' ')('们要去孚城对吗?”
“嗯。”凌恪点头,又皱了下眉,“不过我们现在被严密监视,恐怕不好找到借口。”
孚城是孟教的定教之城,审查极严,非常规手段很难混入,最好的办法,还是有一个正当理由,用常还歌和常小城的身份牙牌进去。
辛涣手掌扶在额前,盖住眼底的神色,深深吸了口气。
“我倒是……有一个理由……”他一字一句,说得有些艰涩,“参加匠心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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