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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雨打电话的时间比我预估的更早,我站起来接电话,路过衣帽间的时候看见张基正在穿夹克外套,休假日他不穿西装,因为他周一到周五都在穿。
“振雪小姐,我到停车场了,我开的白总的车。”韩雨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少听到男人的声音这么甜,他说话的语气很干脆利落,甚至有一点客气,但声音依然很甜,我不禁怀疑白逸江年过三十后背着我和白金阳变成了一个声控同性恋。
我应了一声,身后传来关灯的声音,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他张基也要来。
“张董也要来,我们现在下去,你帮我和我哥说一下吧。”
我和张基同居也不是秘密,我不信白逸江这个八卦头子会不跟韩雨分享我的花边新闻。韩雨非常平稳丝滑地回应了,我挂断电话。
坐电梯的时候我和张基站的很远,我交叉着腿站着,盯着自己的镜像,欣赏我的腰我的小腿我的肩,再看一眼旁边的男人,不由得冷笑一声。
张基问:“你笑什么?”
“糟老头子。”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电梯门打开,我仰头,甩头发,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脚下的小高跟把地踩得哐哐响。
韩雨站在车旁,亲自帮我打开车门,我优雅入座,然后用腿挡在张基前面,张基一脸莫名。
“你坐前面去。”他不让我爽,我也要让他不爽,礼尚往来。
张基十分听话地去坐副驾驶座了,韩雨在另一头打开车门,看到张基后面露难色,“张董坐后面吧,前面不安全。”
张基拉开安全带,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约的哪里,开车吧。”
我在后面虎视眈眈,张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韩雨只得照做。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库,拐进大道,融入车流。
据我所知,张董是个很好说话的上司,虽然他长得很不好说话。他经常催促下属下班,热爱独自加班,从不指示秘书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还经常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下午茶,因为实习,我本人也承过张董的恩泽……但是老张董余威尚在,小张董再好说话,也不能忽视他那个严肃的爹。
车子在红灯面前停下,张基提问:“逸江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韩雨相当上道,面带浅笑,春风化雨般地说道:“是的,白总和知遥总一起过去。”
张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表情没变,但我能感觉到他心情更好了。
根据心情守恒定律,我的心情随之变糟了。
所以白逸江迎上来要拥抱我的时候,我直接扭头躲开了。
我终于见到了李知遥,他和张基握手拍肩,双方用十分客气亲切的语气问候彼此。李知遥走过来和我握手,很快就松开了,我见过好多次李知遥的哥哥,但是是第一次见到李知遥,我盯着他,想起张基说过的话,实在是连一个客套的假笑都挤不出来。
我的目光在扫描他的五官,我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特别的痕迹来,能显示出他对他未婚妻很好的痕迹。
我失败了,我只得出一个结论,李知遥和他哥一样招蜂引蝶。
好在所有人都不在意我,他们有大项目要谈,张基和李知遥相谈甚欢,我站在最边上,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进行生意人之间的寒暄。
白逸江凑过来,小声说:“去挑包啊。”
我盯着张基看了一会儿,他的眼里只有对面的男人,对面的男人好歹还看我两眼,妈的。
他们看上去还要拉上白逸江,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袖子,“你陪我去。”
“好好好。”白逸江架起手,方便我挽着他。他回头跟李知遥打了个招呼,“知遥,我陪我妹先去看包。”
我拖着白逸江飞快地走开,白逸江有点委屈,“走那么快干嘛?你俩又吵架了吗?”
“什么叫又?”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
“你知道吗?本来是只有我要来的,他一听说李知遥也在,马上就跟出来了。”
白逸江把我拉进lv,随手拿起一个包在我身上比划,然后惋惜地摇头。
“所以呢?你觉得他只想见生意伙伴,而不是陪你?”
我想了想,“差不多吧。”
“他对你不好吗?”白逸江在导购的推荐下又拿起了另一个包,示意我背给他看。我单肩背上托特,把包冲着他,白逸江立刻摇头。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答不上来了。
“因为你想他心里只有你,对不对?”白逸江用一种诱骗的语气说着,把下一个包往我手上塞,“你想他只围着你转?”
我挑挑眉,“他做不到。”
“看,你不是很清楚嘛。男人就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围着你转,有事的时候只想你少来烦他。”
我冷笑一声,“你很懂啊。”
白逸江耸肩,“我是男人,我当然懂。”他盯着我手上的包
', ' ')(',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这个不错,拿一个。”
我想说太素了,我不喜欢这种,但是白逸江看上去十分满意,我顿时不想拒绝了,他买什么我就背什么好了。
导购见缝插针,“这款还有别的颜色,女士要看看吗?”
我点头。
导购去拿款的时候,白逸江勾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我:“不是哥哥棒打鸳鸯啊,你要学会顺自己的心,他有空来找你的时候你就跟他玩儿,当他不能让你高兴的时候,你就不要去找他嘛。你这是最漂亮的年纪,多出门玩,买衣服包包打扮自己,别把心思都扑在男人身上。”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事情烦,或者说,这个事情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白逸江:“那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用一种八自己的卦的分享语气暗搓搓地问:“我跟你说过我们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吗?”
白逸江点头,然后停顿,“你是说哪个‘搞’?暧昧拍拖还是?”
我面无表情,“睡觉。”
我和白逸江的年龄差其实有点大,他是家里老大,白金阳不管我的时候,白逸江就会来我这儿散发一下他无处释放的爹味,但是聊起八卦的时候,白逸江贼头贼脑的样子和男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跟白逸江讲过我和张基的来龙去脉了,我甚至没主动和他说过,因为我总觉得他会告状,白逸江也没从我这儿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在张基露出马脚之前。
我们扔下那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咖啡店钻进去,点了两杯咖啡,头对着头开始八卦。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件事得从我刚读高中讲起。”
白逸江双眼瞪圆了,一脸震惊愤怒恐惧怀疑糅杂在一起,“你高中的时候成年了吗?你不好好读书拍什么拖?”
我无语了,“那会儿我才十五岁,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握紧手里的咖啡,白逸江眼疾手快按住我的手腕,“不许泼我!”
我忍了又忍,冷静下来,“你不用慌张,我高中的时候其实我和他关系不怎么好。”
“为什么?因为他管你?”白逸江自问自答。
“差不多吧,我那会儿看他不太顺眼。”我盯着咖啡杯里的拉花,思绪有点放飞。
说实话时间有些久远了,在我的认知中张基这个人是一分为二的,冷淡的张基和亲吻我的张基被他的笑分割了,这么一看,我竟然有点难以接受“他们”是同一个人。
“高中那会儿你不是不常在吗,他帮白金阳看着我,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太好,但是他确实为我费心思了……”我看着白逸江的脸,又补了半句,“只是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
“然后呢?”
“后来我出国了。”我捂住咖啡杯,试图用咖啡的热度驱赶店里的冷空气,“我刚去国外的时候你和白金阳都不在,我有段时间特别害怕,你租的房子太大了,只有我一个人住。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总说没空,白金阳的电话打不通,我就打给张基了。”
双方彼此陷入沉默,我在白逸江的脸上看到了不忍和愧疚,他和白金阳为工作付出了太多,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一部分的家庭,所以他们在我人生许多关头都选择缺席,但我不想责备他们,白逸江对我的关爱远超过家里其他人,白金阳给予我的物质和资源足够丰富,足以让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至于张基,他没有像乙游和里的男主一样,为我撒很多很多钱,分很多很多爱,他对我并不算很迁就,也不是我的人生导师,他是个很淡的男人,对自己,对我,对家人,对所有人都是平淡的、没什么颜色的,他只是恰好在我人生一些重要的场合里,或被迫或主动或巧合地,出席了。
“他过去陪你了吗?”白逸江有点诧异。
我翻白眼,“他拒绝了。”
白逸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来。
“最开始他觉得不该由他来看望我,然后我说你和白金阳都不来看我,我一个人好难,然后我就哭。打了几次电话,他就有点不忍心了。”
白逸江表情稍稍缓和。
“当然,他还是没来。”讲到这里,我开始想笑了,“虽然他总在电话里说他一有空就来,但是他好几年都没抽出空,一直到你们接我回国修养。”
讲完后我又笑不出来了,白逸江也笑不出来了。
“后来张基就去看我了,他最开始来的很频繁,之后工作调动,就不怎么来了。”
“他去看你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没有,但是我猜测,他那时候在暗恋我。”我不太雅观地笑了起来,白逸江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为了打碎他这个表情,我决定补上致命的一句。“之后我有次回国,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你们去b市出差那次,我把他睡了。”
', ' ')('白逸江没有说话,他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又盯着咖啡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十分冷静地说:“我有印象了,但是我记得那次你没有跟我们住一起,而且我们每天都有应酬。”
“他晚上应酬完来找我的。”
白逸江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干嘛?”
“在禽兽这方面,你的确遗传了我们老白家。”
我反抗,“我哪里禽兽?”
“你趁人家喝醉的时候把人睡了,你不禽兽谁禽兽?”
“他没喝醉。”
“那也算趁虚而入,男人喝了酒后,是感情最脆弱的时间点。”白逸江语气同情。
我面无表情:“这可怪不得我,他自找的。午夜过后单身男人喝了酒,在外面乱跑不回家,被人趁虚而入能怪谁?”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
“在禽兽这方面,你的确遗传了我们老白家啊。”
我和白逸江八卦进展到一半,他出去接了个电话,我握着逐渐冷下去的咖啡杯,掌心冰冷到近乎僵硬,指尖麻木,心口也麻木。
咖啡店的店面做成了工业风,我面前的墙壁是一个贴满大头贴的不锈钢板,彩色的相贴的面孔在暗银色的墙面上微笑,有人在这里留下了和对象的合照,他们在自拍中亲吻拥抱。我握着咖啡杯,抿一口,在合影中间看到了我面无表情的脸,扭曲地投映在墙上。
拥抱的温度消散得很快,亲吻时的爱意也会被消磨,归根结底,一切与爱有关的东西都会消失,或是被粉碎,或是被替代。
我站在大头贴前,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打量他们的面孔。
这些情侣真是奇怪,我们同为人类,我却没法把他们和我视为同一物种。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付出了爱,就会被伤害吗?他们不怕痛吗?
身后传来怯懦的脚步声,我直起腰。
一个店员站在我身后,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子,比我矮一个头,她的皮肤很白嫩,因此黑眼圈尤其明显。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上去想要递给我。
“你好……”她说话的时候居然很镇定,“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很冒犯,但是请问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飞快地补充,“我不是……女同,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漂亮到让我觉得不认识一下你,我会后悔很久很久,对不起。”
我笑了一下,掏出手机,“微信吧。”
女孩手脚利落地加上了我的好友,她的头像是栗山未来,她们都是戴眼镜、留短发的女孩子,我久违地感到轻松愉快,可爱的女孩子能让人心情变好。
她在对话框里敲下名字,她叫刘颖,很常见的名字。
我思考了一下,把我的名字发给了她。
刘颖捧着手机,不认识字似的看着我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发出惊叹,“哇,好帅的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尽量想让自己笑得热情一些。
刘颖把手里的咖啡递了过来,“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我接过来,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朝她眯起眼睛,“谢谢。你是大学生吗?”
刘颖点头,“我大三了,平时来这里打工。”
刘颖看上起和那些寻常的女大学生差不多,因为读书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工作。这是和我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可以塑造出刘颖这样的人,因为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
我们坐在一起随便聊了一会儿,我一直在打量她,观察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刘颖看上去也很不自在,她似乎并不是那种外向自信的人,想必她以前的十几二十年里,也几乎没有这样和别人搭讪过。
刘颖回去工作了,没过多久,白逸江回来了,他一坐下就在叹气。
“你又有事?”
“嗯,中新那边的,晚上过去聊一下。”白逸江握着手机,眉头紧锁。
“推不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和白逸江有过无数次相似的对话,早已变成习惯。
“不太行呢,老头喊我去,蛮重要的应该。”白逸江似乎十分艰难地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表情中充满了凝重,他拉开椅子站起来,变脸似的对我露出笑容,“大小姐,我得走了,让张基陪你吧。他要是敢让你难过,你就告诉我。”
我跟着白逸江站起来,白逸江拎起给我买的包和鞋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他一只手提三个袋子,另一只手给韩雨打电话。电话几乎瞬间就接通了。
“韩雨,我晚上要去新恒城吃饭,你……”他停顿了一下,“你送我妹和张董回去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我说:“拉倒吧你,让韩雨送你过去吧,你赶时间。”
白逸江没跟我客气,“行,你回学校前我再抽空陪你玩。”
我被他高高在上的语气逗乐了,白逸江
', ' ')('大概知道我在笑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没说什么。我知道白逸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因为他说的某句话不够体贴,就认定他不爱我。
这是一套很简单的逻辑,我一直用这种观念去对待所有人,因此我的同学都很喜欢我,他们觉得我很随和,好脾气,开得起玩笑,不会斤斤计较。
但这套逻辑唯独套不上张基这个人。
我们在商场门口目送白逸江和韩雨,张基伸手过来,要帮我提购物袋,我没松手。
“我约了同学吃晚饭,你们忙你们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看李知遥。
李知遥有点惊讶,但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猜测他和张基聊得很愉快。张基平时没什么时间,不是开会就是加班,难得私下见到一次他想见的人,不如借机多聊聊。
张基没有阻拦我,只说了一句:“吃完饭跟我说一声。”
我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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