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察从京城匆匆消失后,江容远当即派人联络了燕郦的眼线,寝食难安地等了许多天,终于等到了回信。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打开,匆匆一瞥,信中内容却是平淡得让人生疑。
“怎么了?”鹤山抬头看他。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例行公事里,唯有在栖霞斋的片刻时光可以让江容远微微松口气。他喜欢和鹤山一同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两人各自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鹤山不会逾矩地去探听江容远的事,江容远抱怨他就倾听,询问他就回答,无事他就安静,两人越过热恋期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互不干扰,倒也惬意安然。但笼罩在江容远头顶凝重的气氛让沈鹤山不禁投去打探的眼神。
“太蹊跷了。”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江容远都愿意和他分享。
鹤山放下手中的书,凝着眉:“燕郦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江容远摇摇头,那脸色愈发沉重,“就是没有才奇怪。”
眼线的情报里说,燕郦王手下第一勇士穆察的确突然离开过十来日,回来后直接风尘仆仆地杀进王宫。但燕郦王没有怪罪他,反而和他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穆察眼睛红通通的,一头闷进自己的府邸里,便再没有什么动静。
“这的确奇怪。”鹤山帮着江容远分析,“按照仪公子的说法,这穆察为了瑾公子而来,可偏又什么都没办成就匆匆离开,回去后又再无动静,如果不是他想开了,那许是一时的按兵不动。”
江容远直想把手中的纸盯个透,好能看看这简简单单文字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盘算。他们只能说小心小心再小心,可面对着未知的局面,小心都不知道从何处小心起。江容远心思重重地神游天际,一双手忽然抚上他紧皱的眉,指肚在他的眉上划过,似要将皱褶抚平,鹤山知道江容远这些日子的神思不定,但他毕竟不如林容君,只能谈一些粗浅的见解、说一些安慰的话语:“无事发生便是最好的事情,你也别太着急。燕郦的事情你或许还是要找瑾公子谈谈。”
“嗯。”江容远点点头。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有些奇怪,江容远知道鹤山不是一个开放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顾念着鹤山的感受,两人心虽然靠近了,身体的亲昵还只限于牵牵小手。但毕竟品尝过鹤山信息素的甜,一旦入心便难以忘怀。
鹤山抚眉的手指撩动着江容远的心弦,他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一些,汲取一点甜腻的能量。上一秒还在谈着燕郦的事情,下一秒突然就握住了他的手,从额前到唇边。尽管隔着江容远的手背,鹤山还是感到了一阵燥热,他颇为拘谨地想要缩回去,却被一阵檀木香勾住了他的手臂。那香气颇为依恋地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进退不得,只能面红耳燥地感受着江容远的鼻息呼在他的指尖。
“阿远,现在还是白天,这太、太……”鹤山轻如蚊蝇地讷讷,驳斥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他的其实也是渴望着和他亲近,这份渴望也让他不禁释放出信息素去回应,回应自己的天乾,回应自己的爱人。
心上人娇羞的表情没有人不爱看,江容远看着鹤山的大红脸,感受着信息素相融的甜蜜,两个人像幼稚的小学生恋爱那样,牵着手傻傻地对望,也许该说一些情话,但不说也没什么不好。就像苦咖啡加了一整包糖,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糟糕,江容远噗嗤就笑了,他飞快地在鹤山额头上偷亲了一口,鹤山立时就呆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趁着红云还没有来得及晕染他的脸蛋,江容远又亲了一口,继而满意地捏捏他的脸蛋:“充电完毕,走了!”
江容远像个对心仪的人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带着幼稚的喜悦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鹤山摸着自己的额头,好一会才转过头来问流云:“充电是什么意思?”
江容远像打了鸡血一般,有一种小学生偷偷谈恋爱的喜悦和兴奋,想一边唱歌一边蹦跳着走路,他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质,不过是一个对视、一个偷吻,但就是这般没有来由地喜悦。
离开栖霞斋,江容远顺路去了欢宜殿。进了欢宜殿,江容远的表情收敛了许多,在弥漫着苦涩药香的殿内,所有的欢愉似乎都会被削减一半。唯一让人慰藉的是景芳和乐驰情况稳定,小小婴儿偶尔地哭笑声会给沉闷的殿内添上几分色彩。
景芳的身体好了许多,形容依旧消瘦但精气神见长,不需要整日倚在床上休养,甚至有精力笨手笨脚地学着去照顾小乐驰。景芳擅长驭马,但不擅长哄娃,即使面对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也显得很苦恼。赵太医和奶妈在一起帮衬着他,他才勉勉强强将小乐驰在臂膀里托好,但没有几秒小乐驰便咧着嘴想哭。
“朕来抱抱。”江容远适时地出现,接过了眼角挤出几颗金豆豆的小乐驰,熟练地哄逗着。小乐驰哼唧两声,倒也安分了,江容远几乎每日都要来探望他们父子二人,小乐驰早就熟悉了他的怀抱,滴溜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上。”倒是景芳有些尴尬,他心里知晓作为一个地坤却照顾不好孩子在很多人眼前是一件不耻的事情。
江容远自是不会因为这个开罪他,他抱着乐驰哄了一会,逗得小小的婴儿发出模糊不清的开心声音,大人们在一旁听着都很高兴。景芳默默地看着,他和皇上虽育有乐驰,但感情实在不深,相处起来总拘束着手脚。更何况巫蛊的事情一直没有后续,悬而不决,景芳挂念燕郦,心里也不好受,面对着皇上更害怕自己做不好大兴朝合格的皇妃、合格的地坤。
“慢慢来,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谁都没有经验。”江容远察觉出景芳的不自在,善解人意地宽慰他,复又把乐驰递到他怀里,耐心地教导着他如何和乐驰相处。小乐驰起先是苦了脸,随后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父亲和母父都在注视着自己,舞动着小手竟是笑了。
婴孩的笑最是感染人,江容远捏着他的小手,转头问赵恒:“蛊毒的事情怎么样了?”江容远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和赵恒说起巫蛊的事情。
“臣正欲和皇上禀报。”赵恒答道,“臣查找到根除蛊毒的方子,只是有两味药材并不在大兴国境内,在燕郦和南疆的交界处。”
“真的?”听到有了解药,江容远喜不自禁,“太好了!是哪两味药材,朕派人去找。”
“这正是臣想说的第二件事,且不说那里的环境险恶,一般人也难以辨认,所以臣打算自己走一趟,还望皇上恩准。”江容远没想到赵恒想要自己前往,不免担心:“会有危险吗?你走了乐驰每日的施针该怎么办?”
“施针方法臣已经教给了黄太医,他可以接替臣为小殿下施针安脉。”这大半个月来,乐驰的病情太医院许多人都来诊过,但除了赵恒,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事实面前,他们也不得不低头承认,这人还算有些本事。
赵恒笑笑:“臣自幼行走在这些险恶之地,最是得心应手,皇上大可放心,臣一定尽早将药材找到,为小殿下拔除蛊毒。”
江容远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了:“好,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皇上!”抱着孩子的景芳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江容远看过去,他却眼神慌乱、支吾了许久方才开口,“若是去燕郦,皇上可否允臣同行!”
江容远惊了,景芳定着他惊讶的目光咬咬牙:“臣是燕郦人,对燕郦的地貌最为熟悉,一定能帮上赵太医的忙,乐驰的蛊毒由我而来,我这个母父什么事都不做,实在是良心难安。”
“可是你才大病初愈,还没有出月子。”虽然他的理由合格,但江容远并不赞成。
景芳有些着急:“皇上,你答应我会让我回燕郦的!”
“那也得等你身体再好些,你不过是刚能下床行动,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
“草原的儿郎哪有这么娇弱?恳请陛下体谅臣的一番拳拳之心。”江容远自认为劝说得很诚恳,但景芳轴着一根筋,同样咬着不欲松口。
“到底是怎么了?”他的执着让江容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至今没有查明来源的欢情蛊,很可能与燕郦有着莫测的联系。景芳也许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中蛊,但是他一定回忆起和巫蛊相关的事情来,所以他急着回去找一个答案。
江容远不动声色地沉思了一番,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就当是引蛇出洞:“你身子也没有大好,现在走朕着实也不放心。等过了乐驰的满月宴,朕便安排护送你们去燕郦,你意下如何?”
“好。”景芳抱着孩子的怀抱不由得缩紧,勒得乐驰不适地干哭两声,他赶紧低头去哄他。可他的动作被神思牵绊住,看着乐驰皱成一团的小脸,心里反是如戴上了枷锁,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出了欢宜殿,江容远偷偷把赵恒传唤过来,递给他一只哨子:“朕会另派一队暗卫保护你们,你吹响此哨他们便会现身。此外朕赐你一只御鸽,这种鸽子可以行千里,有什么情况你立刻传信回来,明白没有?”此事只是一个猜测,江容远不敢危言耸听,只能嘱咐他多注意一些。
赵恒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是去寻个草药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但他还是行了一礼,接过哨子承诺道:“臣一定会仔细注意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