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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逐着,银色的狼追逐着。
在太阳升起之前,月光为他停驻。他拼尽全力地奔跑,白色的森林被丢在了身后。
爱着,爱着,当他来到他的月亮面前,狼丢失了月亮。
回来,回来,求你。
如果你渴望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么如你所愿。如果你不再想继续这份灼热又纠缠的爱,也都随你。
只要你回来,从死亡之地回来,求你……
“头儿,吃饭吗?”哈伦问他。
“现在?你是指明天的早餐?”赫尔德回道。
“诶,我的意思是,你还好吗?”
“我还好。”
哈伦:“……可我记得你戒烟了,头儿。”
他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鼻子,他已经有一阵没闻见黑巡司内的最大烟味制造源头散发出经久不散的烟草味了。Beta对信息素的气味并不敏感,不过听艾萨克说是甜茶草的味道。
他们悄悄讨论过如果在赫尔德身边放杯牛奶会不会变成甜奶茶——当然是悄悄的,除非想见识一位狼人恼羞成怒的拳头——但不管之前怎么样,哈伦知道现在这杯牛奶会变成烟草的味道。
赫尔德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有什么关系呢。我乐意。”
“对,其实我也很乐意。如果一直持续这个摄入量,就算是狼人,寿命也会因此缩短。”一只讨人厌的吸血鬼吐着毒液走了过来,踢了踢一地的烟头。
“哦,真难闻。”他嫌弃地皱眉。
“没人要求你来,你大可以去睡觉。”
“无数次了,我还能指望你们明白什么?把脑袋里的水倒一倒吧。听着,国王死了,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前王城和巴克斯的烂摊子轮不到我们接手,这正好,趁着焦头烂额,我们有时间各干各的。现在的问题是,福尔图那是一块领地,而现在国王死了,城主当然就是领地唯一的主人,那怎么就不可以成为福尔图那的君主?”布莱恩侃侃而谈。
“这将会是新的开始。制度,法律,观念,一切都有机会成为新的。虽然还需要时间,但老旧的传统再没有理由不被颠覆。毫无疑问,未来的福尔图那会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想想这些,然后让我睡觉?”
赫尔德没有说话,他只是吐出一口烟,双眼望向夜空,望向那被云遮盖住的月亮。
“所以,作为一个对局势有判断能力的人,我必须感谢恶龙。”布莱恩抱着双臂。
“感谢她救了所有人,感谢她打破了这个陈旧的世界。是的,世界。毫不夸张地说,恶龙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一个新世界到来的契机。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一切。”
“别说的像是悼词。”赫尔德道。
“我可没这么认为,我对恶龙的实力很有信心。我也非常热切地希望恶龙可以继续把福尔图那当成温暖巢穴。正相反,现在你才是没信心的那个。”
哪怕实际情况是众人觉得恶龙死得不能再透,但布莱恩依旧眼也不眨地说着这些,似乎深以为然。
哈伦开始在心中叹气了,他实在有些难以形容布莱恩与赫尔德之间的友谊。
谁也想不到这居然能被称为友谊。好吧,至少他现在得小心翼翼地拐弯抹角,而死对头只需要直截了当地说话就行了——虽然它听上去并不像是某种安慰。
“去写你的报告吧。在回到福尔图那之前,我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点不用你操心,我知道自己怎么做。”狼人青年勾了勾嘴角,掐灭指尖的烟卷。
“看来比我想象中冷静,很好。”
“她不会有事,因为我会找到她。还有……谢谢。”赫尔德撇了他一眼。
布莱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认为你说话该正常点,少恶心我才是对我的感谢。”
说着,他便转身。随后不久,哈伦也跟着离开。
有柔和的光钻出云层,赫尔德收敛起笑容,他继续望着天空。
可就算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双手依旧会克制不住颤抖。于是他干脆摊开了手掌,将它放在自己眼前。
像是回忆,像是追寻,像是试图抓住最后一缕月光。
——“嘘。乖啊,去塞墨找我。”
这句话不停在他脑海中盘旋。
不是给予虚假的希望,不是拖延时间,不是骗他的,对吗,翠。
赫尔德疯狂地想要相信,但又无法不感到怀疑。
两种情绪在他心中反复拉扯,煎熬与焦虑几近将他撕成碎片。他想她,想她,一想她就想吃艾草糖。可这次带来的早吃完了,他就只好没完没了地用烟卷替代。
求你,求你了,翠。
狼人望着月亮,却在向爱作出恳求。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越过山脉到海边呼唤简的名字,直到巨大的海洋精灵帮助他再次来到塞墨。
直到他找到了一个冰封着红色身影的山洞。直到赫尔德张开双臂拥抱它,将脸颊贴在冰冷的冰面上,
', ' ')('闭着眼聆听挚爱跳动的心跳。
【22】
阿辻翠于寒冷又漫长的黑夜苏醒。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是个拥有着金色眼眸的青年。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唔,赫尔德是这样的模样吗?陈旧的记忆因现实中的实体很快充盈。
他浑身湿漉漉的,脸颊似乎瘦削了些,狼藉的刘海盖住一侧眼睛,下巴杂乱地冒着胡渣,而眼眶中正溢出泪水。
好吧,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偏差。
“你……你这是……又忘记我了吗!?”青年察觉到这犹豫的眼神,像头狼一般凶狠地怒瞪她。
阿辻翠却笑了起来,“我没有……嗯,只是出了点小问题,一点不可避免的小意外。我发誓现在已经解决了,在我看见你之后。”
“混蛋,你敢忘了我,你敢再忘了我。我,我……”赫尔德暴躁地揪住Alpha的衣领,悍戾的话却渐渐轻了下去。
“……我就揍你。”他用沙哑的嗓音说,然后用额头抵住了她的肩膀。
“唔,我想你得换一个,介于其实我还挺厉害的。”阿辻翠想了想,“或许冷战的效果会更好,如果你是指我让你担心的惩罚的话。”
“担心,哈!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当然,我担心地快死了,我告诉过你我会死的,但你就那样头也不回地冲进火里……”赫尔德颤抖着肩膀,发出了坚强之人在极力忍受痛苦而发出的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救了我,救了几乎所有人……但见鬼的我快疯了。从你骑着龙出现的时候我就快疯了,心脏在你赶我走时烧了起来,在你撞向白塔时烧成灰烬。我快吓死了,翠。我真的快被你吓死了……我一度以为你死了,带着我的心。”
披着红斗篷的旅行者愣了愣,下意识选择这样安慰,“没事,我没事,好像也没那么危险……”
然后她就看见青年猛地抬头,异常危险地眯起双眼。
“嗯,我是说,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抱歉……其实,我有点记不太清了……”阿辻翠越说越轻,直至最后闭上了嘴。
“说清楚,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严肃极了,严肃得让旅行者难得产生了后退的念头。
“我回到了十六年前。”
“……”
“可能很难理解,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回到了十六年前。”
此时此刻,风雨将至。可阿辻翠别无选择。
她只能迎难而上,然后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点。旅行者用简短又概括且没什么趣味的语言讲述了一下她的故事。
而当这些流水账过后,冷冽的雨与狂烈的风啸没有如约而至。她只是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像是一团火,那团火紧紧拥抱住了她,想要温暖她被冻僵的四肢,又仿佛想融化一座巨大的冰川。
“……你还喜欢我吗,宝贝儿。”沉默许久,赫尔德低声问道。他不抬头,不看对方的眼睛,只是用宽阔的臂膀将怀中的恶龙捆得更紧。
“难不成呢,还说变就变?”阿辻翠诧异地反问。
“……”
“赫、赫尔……”她有些生疏地这样呼唤他。
赫尔德开始用额头一下一下磕碰她的肩膀,“就不能等等我吗,你就不能稍微等等我吗……”
阿辻翠想抬起手拥抱他,可四肢还没什么力气,她只能微笑,“我等啊,我当然等,你在等我时我也在等。还记得当初你等了我六年,现在我多补十年利税,怎么样,不亏吧。”
“谁和你计较这个!”他低吼。
阿辻翠曾说过,等待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一份喜欢怎么能支撑一个人等待那么长时间。那么她呢?在他看来他们分别了两个月,可对阿辻翠而言却是十六年。
漫长的,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的十六年。
“见鬼,真该死的见鬼。”赫尔德紧紧攥着她背后的红色斗篷。
“你又往前走了那么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谁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我?你可能早就不想我了,想把我丢了。又或是喜欢上了别人,觉得我跟不上你的脚步。要知道我好不容易追上你,正一天天更了解你,结果你在面前跑得找不到人……”
阿辻翠开始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理解了,但又没完全理解。
“我怎么可能跑远,我们已经结婚了。”她愣愣地应答着,像是冻住七年的大脑还未解冻。
“我、我也很委屈……我莫名其妙就又比你大了十六岁。如果减掉睡着的几年,勉强算我三十六七,但依旧比你大了很多。你才是可能会不适应,所以可以再考虑……唔,唔……”
她被人揪着领子吻住了嘴唇,还重重咬了一下。
“考虑?我当然考虑好了,让考虑滚蛋去吧!”对方咬牙切齿。
“听着,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放你走的意思。我会追上的,不管你跑哪儿去我都会找到的。所以不准喜欢别人,也不准
', ' ')('胡思乱想!”
“笨蛋,翠,你真的是个笨蛋。我想听你说的你偏偏不说,还总说些会让我生气的话。所以我明白了,嘴巴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发挥其他用途就好!”
其他用途?阿辻翠正要思考,赫尔德就又乱七八糟地吻了上来。
就在被这团热烈的金色火焰点燃扩散全身之前,她的脑海中依旧呈现出一片混乱——像是一团鱼群围绕着鲨鱼跳舞,鲨鱼非但没吞了它们还为它们鼓掌。
她记得她的小先生很热情,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热诚而野性的存在。
其实无数次,她被记忆中这样的情感激励了无数次。失重感一直都在,她就好像一直都在下坠。
可每当她有些不确定时,有些动摇的时候,这样的回忆就会张牙舞爪地冒出来将它们扼杀殆尽。
而就在看到那双眼眸的一瞬间,她看见了沉寂的黑夜转为了耀眼的金色白昼。那轮太阳在顷刻间点燃了她,她黑色的眼睛,她寂静的灵魂,以及她沉睡的爱。
恶龙不再下坠,她再一次落到了地面上。
是的,她降落了。在看到赫尔德的一瞬间,心也不再彷徨而孤独地跳动。
我爱他,她突然感受到了爱。
他也爱我,一切都是基于爱,它几乎将犹豫的心情,糟糕的情绪,甚至长久的时间都一齐焚烧殆尽。
“我爱你……”阿辻翠纵容地阖上双眼。
“我爱你,赫尔……我爱你,我爱你……”她重复着,她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
“我也是,我也是。宝贝儿,我也是。”赫尔德立即回应了她。
他放弃了撕扯可怜的旅行者衣服与斗篷的动作,只是再次拥抱住Alpha,包裹住她瘦削的肩膀,将她冰冷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说对了,回答正确,我就想听这个,宝贝儿。”他勾起嘴角,久违地坏笑起来。
“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了,只能呆在这儿。所以你大可以多说几遍,告诉我你是多么爱我,多么想我。直到我满意为止,但我也可能永远也不满意。”
阿辻翠沉默了半晌。
“……拜托,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她闷声。
“不,你擅长。”
“我、我……那就不说了。其实我可以永远呆在这里的,和你一起,赫尔。”
狼人青年沉默了半晌。
“……所以我才说,你擅长。”
扑通,扑通。
这才不是心跳声,而是简又在外围的海面跳水玩。
赫尔德心想,在许多年以后,在望着无名指上翡绿色指环的时候,他一定会想起塞墨。
因为这里是传说中的光辉之地——这里是狼与他的月亮,翡翠色与翡翠色的指环,他与阿辻翠,再次相遇的奇迹般的命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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