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看了看手里的外衣,又见了见东华。他衬衣的前三个扣子还因为醉酒的缘故而解了开来, 露出锁骨与薄薄的覆在肌肉上的一层盈着玉光的皮肤。陈寒顿了一瞬,伸手将外衣打开,悄悄的给他盖了上去。
眼见着东华倚在树下, 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衣。陈寒伸出手去,替他捏开了那几率发丝,又替他拂去发上落花,这才盯着他发了会儿呆, 自言自语道:“我当时在夜里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你呢?”
“你到底是谁?”
陈寒是个不喜欢多想的人。但东华让她觉得太熟悉了,这种熟悉不仅仅是在她曾与夜中见过他的这副面容两次,更在于她与东华的相处之中。陈寒本身是个需要很长时间来与陌生人相处才能习惯的人。正如一开始赵明对她表现出亲近,她甚至会觉得不适,以至于拒绝了赵明很多请求。
但这些不适在东华身上却似乎并不适用。在对方伸出手的时候,陈寒甚至未曾觉着不适抑或难耐,而是再习惯不过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一两次是巧合了,三四次就是命中注定。
陈寒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东华此人的个性与习惯在她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回放,陈寒的手捻着花瓣,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思索。忽然间她的脑中响起了一声淡淡的“陈寒”。这么唤她的孩子向她伸出了手,叮嘱着她:“你若有事,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忽然间,画面一转。坐于羽人宴前的东华拉着她的手,对她道:“陈寒。”
“陈寒,不要回头。”
画面在交叠。
相似的生活习惯,熟悉的饭菜口味,现在想想连两人眉眼间的清淡气质都很相似。
陈寒突然开口叫了句:“祖师爷?”
对方的眼睫微微动了动,但因酒醉而没有别的反应。这点反应显然是不能支持陈寒的猜测,但这个猜测一旦浮上了心头便再也抵消不掉。
——祖师爷是东周十二岁飞升。
仔细想想,这句话从来没有人说过。秦青只是说祖师爷是大约东周年间飞升,璇玑看了一眼当时的祖师爷,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你的祖师爷十二岁呀”。她将这两人的话听了进去,方才产生了“我的祖师爷是东周飞升的十二岁正太”这样刻板的印象。
说到底有谁当真说过他是十二岁吗?
陈寒曾说遗憾见不到祖师爷长大成人模样,东华的模样,难道不像吗?
陈寒伸出了手指,隔着半寸的距离,描摹着他的头骨比例与记忆里的孩子进行比对,她将尺寸一分分的核实过去,手指便隔着半寸的距离像是他的脸上游移——
“陈、陈寒!?”
陈寒闻声一惊,连忙收回了手,她的指尖因为匆忙不小心碰上了东华的鼻尖,极端的触碰让东华眼睫微动,睁开眼醒了过来。他醒来后,陈寒已经站直了身子转回了身。他能见到的,恰似陈寒立于树下一袭杏黄襦裙的背影。
陈寒未察觉到东华的醒来,她见赵明神色古怪,怕他乱说话便连忙走了过去,低声道:“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祖师爷,验证一下。”
赵明闻言,神色愈发古怪了,他对陈寒道:“你就算觉得他像祖师爷,也不能上手摸吧……”
陈寒:“……”
陈寒有些羞恼:“没有碰上,不算摸!”
赵明用食指与拇指比了那——么小的半寸距离:“都这样了,你告诉我没碰上?”
陈寒:“……”
陈寒想揍赵明。
就在这时,天完全亮了。日光射进森林里,叫醒了满池的梦。羽人们渐渐醒来,有人发现了对陈寒等人的怠慢,连忙道歉,与族长交流后,便表示要领他们去休息。
但陈寒等人觉得哪儿都不会有家里舒服,况且宴席既然结束,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昨晚就该走了,如今更是没有久留的理由。三人便直接请族长给了他们新的羽毛,好回去。
羽人族的族长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一刻后,三人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根羽毛,静默无声的往前走准备回家。
——与来时的轻松惬意截然不同。
陈寒握着羽毛想:赵明这个大嗓门说的话,东华到底有没有听见。如果听见我岂不是很尴尬。
赵明想的是: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东华单箭头陈寒,陈寒单箭头东华,还是双向单箭头?唉,做人苦,做神仙更苦。
东华则若有所思:……她为我披了衣服?
三人各怀心思回了屋。秉持着表面上的和气,道了句“好好休息”便各回各屋。
陈寒一回了屋子里,便关上了房门。她整个人倚在门背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好半晌,她才从指缝中叹出了一口气。
陈寒自言自语:“到底是不是啊……”
另一方面,回了房间找换洗衣物的赵明也很纠结:他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看见的分别告诉陈寒和东华呢?
所有人中,或许只有东华是最冷静的。他先简单洗去了身上的酒气,而后提着花洒给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们都浇了水,伸手摸了摸向来乖巧的牵牛花,一如往常叮嘱她记得看家护院。最后去厨房烧开了灵泉,给自己泡了杯茶。
陈寒洗完了澡下楼找吹风机,便见东华捧着一玻璃的绿茶坐在客厅的红木明制倚上,目光停留在庭院里那些争相怒放生长的花花草草上,神情温柔而平静。
玻璃杯中的白茶在液体中漂浮旋转,最终一路捧着它的人一般沉淀下来,坠在杯底,层层叠叠将水渡成了温暖的茶色。
陈寒见着阳光碾成了碎屑落在他的乌发眉间上,恍惚间令人移不开眼。世界安静极了,陈寒听见了自己的康健的心跳声,或许是快上了那么一瞬,却让她这样像个老人家的年轻人并不觉得难以适应。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笑声令东华回过了头,陈寒眯着眼刻意对他道:“你的习惯真的很像我和赵明的祖师爷。”
她笑容里添了点别的东西:“你也说你曾在昆嵛山修炼过,不如将你的家门详细提一提,我拿去给我师父看,搞不好从辈分来看,你能攀上我的师祖。”
东华的手指顿了一瞬,而后镇定了搁下了玻璃杯。
他对陈寒道:“你记错了,我与碧海修行,和昆嵛山的关系并不大。”
陈寒:“……”
陈寒没有证据,只能笑笑了事。她打算着再去一趟了尘那里,看看羽嘉有没有消息,毕竟当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秦青和羽嘉。
这么想着,陈寒便叫上了赵明。秦青和东华没有关系,陈寒不邀请他,他也找不到理由同去,只能抿着嘴角在家里看家。
赵明打着哈欠,套上了外套拿了车钥匙给陈寒去做司机,问她:“就怎么急吗?好歹等我缓一缓宿醉。”
陈寒:“羽人的酒并不会让你宿醉,你也不会真的累。不要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