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了小银鸟一阵,他发现它身上原本银白色的羽毛被染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土,他愣了愣,不记得自己何时弄脏过衣服。
他伸手将尘土捏过,尘土瞬间化作灰烬,融入在空气中,消失不见。看着奇异的现象,他的思绪追溯到前几日,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见萧云逸若有所思的模样,白曦缘隐约能感觉到萧云逸想起了什么,她走到萧云逸身旁,低声问道:“萧少主想到了办法?”
萧云逸本想悄悄地把白曦缘拉到一边,才道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她自己前来询问。萧云逸压低了嗓子,对白曦缘道:“白凝师妹,这一次我有把握能够让众人看见紫华神女的真容。”
看着营火冒出的烟袅袅升上明净的夜空,萧云逸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可相信?”
被萧云逸这么一问,白曦缘一怔,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说道:“信。”
翌日三更,不出所料,吴嫂再次找上了他们。
见了昨日的妇人,众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眼,神色中的无奈表露无疑,祭丞先是上前,对妇人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位妇人,我们真是没有办法......”
“祭丞。”话音未落,祭丞却被自家师姐制止了。白曦缘看向萧云逸,示意他向众人解释,怎知萧云逸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我能够帮你把孩子送走。”
话音刚落下,众人反对的声音四起,更有人指责萧云逸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白曦缘见了急于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昨日萧云逸只是简略地向她述说自己的推测,至于要如何把孩子送到紫华神女手上,目睹她的真容,也只有萧云逸一个人知晓。
不顾众人的反对和议论,白曦缘扭头对吴嫂道:“你先回去,我们答应你了。”听闻,吴嫂笑逐颜开,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欧风升指着萧云逸,抓着把柄一般,借机嘲讽道:“一条无辜的生命毁于你的手,难道还要祸害其他生命?”
“萧遥兄这么做,实在不妥。”王昌瞥了萧云逸一眼,不屑地扭过头去。王昌本是不过问俗世,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今日难得开口阻拦,恐怕是对之前的事心怀芥蒂,借机发泄心头的愤懑。
“我并非要那孩子白白送死,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借那孩子来引出神女。”萧云逸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底气尽失的情况下,做到面不改色地应对众人的猜疑,他唯有深信自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解开神女的真面目。
“傀儡”一词,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万一又失败了?”王昌挑了挑眉,眼神咄咄逼人地直视萧云逸,给人一种审视罪人的错觉。
听闻,萧云逸神色黯然,眼神却异常地坚毅,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上次的事,纯属是个意外,这事终究还是必须解决,若是有更佳的计策,可以提出来,让大家商议。”
闻言,众人便不再议论,对于此事,没人有其他的法子,只好沉默不语。
天未亮,萧云逸等人再次来到这熟悉的河岸,只见吴嫂弓着有些驼背的腰,面向河岸的某一处。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木筏子在河面上浮浮沉沉,因为摇晃的缘故,一朵纯白色的荷花坠入河里,却丝毫不影响任何事物,毕竟那木筏子上都摆满了荷花,满的就连一丝缝隙都找不着。
那满是荷花的木筏子上,有一孩子笑得极为天真,他双手捧着荷花,身子不时地往前倾,动一动圆脸上的小鼻子,将荷花香闻尽,随后露出如获至宝一般的满足笑容。
萧云逸径直走向孩子,蹲下身子,轻轻摊开他的小手,将一样东西置于掌心,随后缓缓地将小孩的手合上,然后轻声说:“待会儿看见神女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她会给你糖吃。”
“真的吗?”听闻,孩子乐极了,只顾着咧嘴而笑,丝毫看不懂大人脸上的顾忌与忧虑。
萧云逸扭头朝向吴嫂,只见她神色黯然地凝视着木筏子上的孩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即便是世界坍塌也一无所知。
“我松绳了。”见萧云逸把链接木筏子的绳子一圈圈地松开,吴嫂顿时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让萧云逸停止松绳,却又抿了抿嘴,把去到了嘴边的话生硬地吞下,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萧云逸把绳子解开,木筏子随着河流缓缓飘离地面。这画面似曾相似,仿佛回到了几日前郑木亲手将孩子抱上筏子,想到后来的事,萧云逸心中一凉,层层的自责感围绕他的心间。
他暗自发誓,绝对会让那孩子安全归来,他不能容忍这种事再次发生。
他朝白曦缘点了个头,白曦缘会意,捏了个诀,在他们周围设下仙障。如此一来,即便是下了河也能够在水中行动自如。
随着木筏子往河流深处飘去,二人在水中潜行,随时留心河面上的风吹草动。一路上平静得十分出奇,河面上既没有迷雾的干扰,也未见那日莫名攻击他们的妖灵。
飘了好一段距离,除了河水渐凉,河里的生物逐渐少去,并没有任何异动。正当萧云逸开始质疑自己的推测,木筏子居然鬼使神差地停留在河面中央,就仿佛是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将木筏子紧紧勒住。
萧云逸眯起眼睛,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心道,河水分明还在流动,可这木筏子却......
见事有蹊跷,他倏地提高了警惕,祭出离渊剑。
蓦然,只见一个衣着朴素,头戴斗笠面纱的人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到木筏子上。从水里看去,二人只能隐约看见来人的身影,至于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无法辨别。
白曦缘神色一凛,当下欲游往河面,却被萧云逸拦下,他向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河面上,斗笠面纱下好看的双眼,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却闪烁着忧郁的光辉。他低头看那天真无辜的孩子和那摆满荷花的木筏子,黑色的瞳仁从原本的平静无澜,渐渐转为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困惑、是痛苦还是幽怨,不言而喻。
他蹲下身子抬起孩子稚嫩的小脸蛋,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眸,仿佛唤起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回忆。在他记忆中,也曾有一个这般大的孩子,还等着他回去一起完成未了的诺言。
可惜啊、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他露出了几近嘲讽的苦笑。脸上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他敛起了苦笑,摸了摸孩子的小脑门,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满脑子回荡起萧云逸对自己说的那一句“待会儿看见神女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她会给你糖吃”,于是,他并没有答话,只是伸出右手,照着萧云逸的指示把掌心里的东西交给他,抿了抿嘴,问道:“有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