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调笑似地看他一眼,轻声道:怎么?等不及了?
焦诗寒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手指交握在一起不好意思搓了搓,又乖又甜,太后忍不住捏住他一侧的脸颊揉了揉:别着急,这次春猎足足三天呢,够你玩的了。
沈文宣瞥到太后捏人的手,嘴角不由一撇,他这都很长时间没有碰过他了,太后倒是捏得欢快。
啧,有点儿酸。
最前面已经换好马服的几十人分成了好几队,擅长马术的文官武将或者只想凑个热闹的闲散子弟随意组队,比较显眼的是骑在马上、带着几个下属的葛武成,和伴读、护卫自成一队的二皇子以及抱团的羌族。
言起前几天就将林场清理了出来,将容易伤人的豺狼虎豹赶进深山,又将温顺的鹿、兔、狍子一类抓捕起来,今天固定在几个点儿放出,以供人猎杀取乐。
沈文宣抬手饮下一杯清酒,还未从阿焦那儿收回视线,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重新给他倒酒时借着酒壶遮挡将一张纸条滑过桌面递给他,沈文宣余光瞥到了,手指不动声色地一卷将纸条收进袖中,趁没人注意展开看了一眼。
看笔迹是阿焦写的,单字一个桥。
这林场只有一座桥,在西侧的那条河上,他记得那块地方并不打算投放猎物,所以等会儿狩猎开始的时候,不会有人想着去那儿。
沈文宣将纸条卷进手心,禁不住一笑,偏头对着身后的王沐泽附耳几句。
王沐泽弓着身子下去,借着从马厩中为自家公子牵马的功夫,将消息转变成手势打给葛武成身边的副将。
副将敛下眼眸,状似无意地凑在将军耳边说清楚那些手势表示的意思,葛武成手里抓着缰绳回头望一眼沈文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控制着身下的马匹左右动动,将身旁的羌族挤开,余光瞥到远远站着的二皇子又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会面。
几日来的上朝他们二人跟沈文宣几乎没有交集,有外人在不方便是一回事,沈文宣有意避着又是一回事。
鹤熙街一家茶楼内,沈文宣盘腿坐着给对面臭着脸的两人每人醒了一杯茶,这处茶楼,不,应该说这条鹤熙街都是他沈家的,每处铺里的小厮、管事甚至普通住户都跟沈家有或深或浅的牵扯,又多是被京城抛弃之人,轻易不会做出背叛之事,约在此处见面倒也算安全。
葛武成拧着眉揣手坐在那儿,脸色不愉,碰都不碰他倒的那杯茶,嫌弃道: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口酒喝,没想到是杯粗茶,没劲儿。
张冦简刚把茶杯端起来,听他说完瞥他一眼,表情无奈,抬手抿了一口。
沈文宣也不恼,道:喝酒误事,不过若你真想喝,我让小二拿一壶来便是。
张冦简:他那哪是想喝酒,分明是跟你耍性子,嫌你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见他,明明他在京中少说待了十几天,你那边不是没消息就是让他等等等等等,等得人都燥了。
你不也一样,葛武成斜了他一眼,眼神又瞟回沈文宣,我早就感觉不对劲儿了,有话你直说吧,我听着呢。
沈文宣:你想我说什么?说西南的事儿解决了,我们该皆大欢喜、好聚好散了?
葛武成嚯地站起身,震得桌案都抖了三抖,脸上一片赤红,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解决西南就如切下了一个毒瘤,但长毒瘤的病人还没治好,迟早还长出更多的毒瘤来,一回两回三回......你、你
葛武成气得捶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有点儿志气?你不是皇子吗?干呀,这都......你看,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文......咱文官差点儿,但你文采好啊,再不济还有你认识的那个叫什么,惟修!人家大儒,好些读书人看重这个,你就这么干下去,多好!
你坐下,沈文宣道,与张冦简对视一眼,故意逗他,若我说我志不在此呢。
你葛武成噎住,瞪着一双眼憋了半天,撇开脸道,左右我管不住你,说再多也没用,若你真忍心弃我们这些兄弟、弃水深火热的百姓于无顾,你想走便走吧,反正我是要留下的,纵是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护大庆百姓一片安宁。
张冦简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垂首笑了一声。
这愣头青
沈文宣也笑了,这笑中又带着点儿志气相投的义气:刚才是逗你的,也只有你这个不会转弯的木头脑袋才会当真,坐下,仰头看你我脖子累的慌。
葛武成瞅瞅旁边的张冦简,又看了沈文宣一眼,硬着脾气坐下来。
先前是我不对,以茶代酒,我在此赔个不是。沈文宣道,抬手干了手里的茶。
葛武成脸色稍缓了些,将自己面前的这杯茶也喝了。
沈文宣:这次叫你们来就是冲着皇帝屁股底下的皇位,我要走上去必定尸骨累累,为此还要做些腌臜事,你们可愿意?
腌臜不腌臜的张冦简偏头与葛武成对视一眼,我们这些从血里走出来的人哪还会在乎,只一点,我们信你。
好,沈文宣一瞬间眼神变得极锐利,我要你们做两件事,其一是七皇子此次去西南,二皇子那边肯定不会安分,但一定不会未到西南时就动手,张冦简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提前,一定要在春猎结束前杀了他,然后伪装成二皇子干的,戈政卓会悄悄帮你。
其二就是葛武成,我要你在春猎时动手
台阁上传来动静,葛武成回过神向上看去,崇信帝站在台阁边缘嘴角带了丝笑,但眼睛沉着甚是威严:今日春猎,众爱卿各展身手,好不风采,即刻起到傍晚酉时,谁打的猎物多,朕给他列个一二三等,皆重重有赏!
谢皇上!
众人纷纷上马,一声嘶鸣,烈马奔腾入林,葛武成抓紧缰绳,在进林子前瞥了一眼羌族人的方向,眼底笼着比雾还浓的黑。
焦诗寒抱住太后的胳膊正想悄声说话,却见皇后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先回行宫歇息一会儿。
崇信帝点点头不无答应,正好没她在可以拉宁妃过来,不受她所限要自由得多。
赫皇后自知他心中所想,但无心计较,下台阁时不经意地与太后对视一眼,抿唇一笑,端正威仪地坐进轿子里离开了。
太后心中奇怪,正疑惑的时候身旁的焦诗寒拉了拉她的袖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太后抓住他的手笑了一声,怕他冷给他系上一件兔毛的斗篷,嘱咐道:去的时候骑马小心些,可别闹到太晚了,本宫这里放心不下。
我知道了,祖母。焦诗寒小声回道,飞快跑下了台阁,绿袖忍不住笑了笑,领着五六个小太监在他身后跟着。
马厩里的马夫给他挑一匹乖顺的白马,焦诗寒在它鬃毛处安抚似地摸了摸,眼睛余光瞥向沈文宣的背影又立刻收了回来,紧张又激动,抓住马鞍脚一蹬翻身上马。
他好歹是出自镇国公府,骑马这等活计他还是会的,熟练地调转马头,焦诗寒控制着马小跑着奔向西侧的那片林子,后面的绿袖和小太监也都骑马跟着。
沈文宣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原地手指略焦躁地在桌上点点点点点,恨不得时间在此刻开个八倍速,惹得邵有礼频频向他看过来,以为他心情不好默默坐远了些。
等时间终于差不多了,沈文宣立刻起身向台上的皇上拱了一礼,下场接过王沐泽手里的弓箭背在身上,遵循着理智没有骑马直奔西边的林子,那边不善骑射的双儿看看风景还好,他若直接过去就显得可疑了,只得先随着前一波人的步子走。
我这大庆的大好男儿个个身姿挺拔、骁勇善战,这若是前三名都是我大庆人,番王可莫要觉得面子过不去。崇信帝笑道,看向番王的眼神中既有傲气又有鄙夷。
番王肃着一张脸,不以为意:羌人骑马打猎是看家的本事,比不得中原人只当做游乐,若是看家的本事都输了,那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