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把头抵在陈也后背上,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抓住了对方的腰。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即将进入最大的那个弯道时,他似乎听到了陈也有些苦涩的笑声。一定是错觉。
风剧烈地刮着,雨也一刻不停地下着,远处山腰上暗绿的杂草翻滚成了灰暗的海浪。在头盔狭窄的视线外,看不真切,像是虚假的世界。
离弯道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紧张,抱紧陈也腰的双手似乎都去了知觉。
进入弯道。
陈也即将压弯。
陈也压弯。
即将驶出弯道。
明朗紧绷着的一颗心,顿时放轻松起来。下个周,他会以伴郎的身份站在他身边,送给他全世界最好的祝福,用最灿烂的笑容看他洞房花烛,看他儿孙满堂。
突然他感觉身体像是变轻了,蹦极时才有的失重感充斥着身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俩人已经连人带车翻进了左边的山崖。
身体本能地发出了危险警告,大脑在求救,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陈也的名字。
别怕,我在,你这个傻子。他听到陈也这样说。
怎么回事,是刹车坏了吗?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翻车了。
怎么办,陈也要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算了吧,就这样吧。
他慢慢闭上眼,没松开抱着陈也的手。
……
“本台消息,昨日下午十五点三十分,在西山盘山公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伤。据警方调查,事故原因系山路湿滑,车辆行驶速度过快……”
第47章盘山的隐语(2)
两年后。
春城市第一医院的康复室里,面容俊朗的男青年步伐矫健地快走了几步,回头对年轻的骨科医生说道:“柯医生,你看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柯子名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个笑容:“那行,下午就去办理出院手续吧。不过你得随时过来复查。”
男青年点点头,告别了医生准备离开康复室。
“对了。”柯子名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男青年显然有些疑惑。
“以后不能再有那种念头了。”柯子名认真地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男青年沉默了一下,不说话,也不点头。
柯子名也顿了一下,说道:“我下班了来找你。”
“不用、不用了,我知道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会再那样了。”男青年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康复室合上的门,柯子名心情异常沉重。
男青年叫明朗,是他两年前接收的病人。肋骨断了六根,有一根差点把肺戳穿,右腿大腿骨折,左腿小腿骨折,右手手臂的骨头直接戳破了皮肉。
如果不是他戴着头盔,柯子名敢断言送进手术室的绝对是一具尸体。当时他只听说这人出了车祸,掉下了山崖。
手术后,明朗一直陷入昏睡状态,时间持续了两个多月,然而他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却是拔了针头要寻死。
因为全身几乎都动不了,明朗就用头使劲碰床,虽说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柯子名还是忍不住用手控制住对方的头。
那个时候,他看到对方死气沉沉的双眼,眼里没有任何光。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心里登时就有些不舒服。
于是就稍微多留意了一点关于明朗的事情。接着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原来明朗是一个同性恋者,在一次骑车的过程中,和自己男友双双坠入山崖,男友当场死亡。
听到这些的时候,柯子名对这个满眼都拒绝生存的青年产生了同情,不自觉的就对明朗多了一些特别的关注。
明朗清醒后,拒绝任何治疗,不吃药不打针,不喝水也不进食。护士对此十分焦虑,多次联系了明朗的家人,把病人的事情跟家属说了。然而明朗的家人似乎要与他断了联系,并不露面照顾明朗,只是把钱打到医院,让护士自己看着办。
于是照顾明朗的事情落到了护士和他这个主治医师的肩上。
明朗第一次开口对他说的话是,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第二次他说的话是,你让我死,我不想活了,你别管我!
第三次他哭了,他哭着求柯子名,我活不下去了,求求你,让我死吧……
柯子名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抱在怀里,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很是不舒服。
明朗不吃药,他就让护士帮忙,卡着对方的下颌,强行灌药;不吃饭他就直接放下手头的工作,端着餐盒坐在明朗的病房里,并威胁对方,如果再不吃饭就会耽搁其他病人的治疗,别的人就没命了……
如此威胁了几次后,明朗渐渐妥协了。但寻死的念头依旧每减少,每每趁着夜里值班护士去洗手间的功夫,不顾疼痛爬到窗口想要从四楼翻下去。
无奈,柯子名只得找到主任,把明朗的病房换到一楼,同时把自己热衷于打麻将的老母亲从麻将桌上“请”了下来,拜托她帮忙“照顾”明朗。
柯子名的母亲一听说照看的对象是一个男青年后,欣然同意了。柯子名知道,她大概以为这个寻死觅活的病人是自己喜欢的人,于是她便把明朗当作自己“儿媳妇”来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