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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在小镇的道路上。
一缕傍晚的余晖顺着他浓密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宽阔的肩膀。
他哼着歌,很快活似的。
穿过花丛时,修长的手指还要狎昵地拂过花瓣,像在打招呼。
新婚燕尔的气质在这人身上浓重的显露出来,那是一种蜂蜜般浓而滑的甜蜜感,就像一根收束的丝线,将野生动物的尖锐指甲减去,塑造成脆弱的夏娃身边的大型人偶。
——但完全没有一点不情愿,是甘之如饴的。
愉快地打开门,换鞋时,诺亚把晚餐的原材料搁在一边的玄关柜上。
客厅里很暗,大概是野兽般的直觉,他突然肌肉一僵。
他缓缓直起腰,眯起眼,看到不远处通往卧室的门关那儿,站着个纤长的人影。
旋即,他又放松下来。因为认出来这是他的爱人。
“我回来了。”男人笑嘻嘻地说。
檀泠站在那儿,过了一会,他慢慢走了过去。
“我的视力恢复了。”
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时间,omega平静地开口。
然后他就看到,漆黑里那个高大的人影,在瞬间凝顿住了。
晚上见到诺亚,似乎再也回不到早上的感觉了。
撕裂的感觉从心口升起,但檀泠置之不理,他只是盯着那个影子,没有移开视线。
他看到,男人一寸一寸地转了过来。
诺亚——R没有说话。
檀泠感到他的气息谨慎起来,像黑暗中的猎豹屏息等待对方的出击。
檀泠想笑。
这人还在怀有最后的期待吗?——只是恢复视力了,他没有发现他是谁——这样的期望?
于是他向前,脚步声轻轻落在木地板上。
“你知道的吧,我的视力只有一个可能会恢复。”
仍旧没有得到回复,他的声音多了一点嘲讽的意味。
男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很粗重,在房间里回荡。
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徘徊——
“所以,我该叫你诺亚,还是,瑞弗拉斯?”
像撕下伪装一样,檀泠干脆利落地打开灯。
明明是简单的感应,却因为情绪的作用,发出了“啪”的声响。
在骤然暄亮的视野里,他们对峙。
“救世主当够了吗?”檀泠淡淡地说,“瑞弗拉斯?”
他闭上眼,然后慢慢慢慢地睁开,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R开口了。
他居然在微笑,尽管笑容有点僵硬:“宝贝,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如果檀泠不认识他,或许会肯定这是一个很让人有说服力的表情,大概是alpha特有的那种魅力。
檀泠叹了口气。
“那泥挺不错的,”他平静地说,“不过,我以为你的方法是隐形镜片呢?谁知道这么自然呢?”
檀泠以为R的脸上至少会出现一点紧张。
但没有,男人开始用一种判断的眼光迅速扫视着他的全身,眼珠疯狂的转动着,从头看到脚,然后在腹部停留了很久。
“怎么?”檀泠觉察出来了,“你担心我把孩子打了?”
他摸上自己的肚子,冰冷的笑了一声。
R看起来终于找到接话的点了。
“没有。”他清清嗓子,否认道。
檀泠站在那里,他身体白皙,骨架纤长,周身有某种易碎的感觉,像是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即使都是男性,但和R的体型差距很大,然而,R却像对一个最厉害的敌人那样,他甚至举起了双手,慢慢而小心地逼近他。
“檀泠,我们谈谈,”他一边靠近,一边说,用那种试图抓住话锋主动权的最蛊惑的语气,“好吗?”
“我会打它,但不是现在,”檀泠置若罔闻,“因为这样我的身体会变得很虚弱,就走不出这里了。”
他的声音非常冷静。
“不。”
R停住了。
他重复了一遍,就好像这样就能拒绝这个事实。
但听不出来到底在拒绝哪一个。
“不。”
他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对檀泠伸出双手,像某种阻止和警告。
就好像面具骤然被撕裂了,这一声听起来甚至有点扭曲而疯狂。
但很快,他的语气恢复平静了,是一种强行压下去的神经质的紧绷,但举起的手抖得很厉害:“檀泠…”
檀泠挪开视线,再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垂下来盯着他看的焦虑的金色眼睛。
他已经知道了,这就代表着——诺亚的那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R。
R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的神态,力度之大,仿佛已经将他篆刻在视网膜上。
上次檀泠看到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在地下室醒来的时候。彼时,男人也是这么看
', ' ')('着他,像用他的目光将他捕获了。
“不要这么做…”
只是现在,这个alpha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祈求。
檀泠歪着头看R,然后讽刺地轻笑了。
真实的情景,比推演里想象的情绪要强烈很多。
“瑞弗拉斯,你怎么会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呢。”
他声音很柔软。
“你不该说——你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你全家——不是吗?”
“又或者,你学诺亚的说法方式,继续哄骗我啊?”
提及诺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无法控制的,他的喉管滚过一阵灼烧般刺痛的感觉。
R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我不想。”他说话简短又用力,仿佛带着极为浓重的情绪。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檀泠甚至能感受到alpha的体温在上升。
“你为什么要戳穿它,”R艰涩地说,“我们不是很开心吗?”
他伸手想抓他的手,但被檀泠挣脱开了,于是男人挺明显地愣了下——
显然,他的肢体如今已经不习惯被omega拒绝了。
檀泠歪着头,懒洋洋地说:“我不开心。”
“无数个夜晚,我在家等诺亚回来,我盯着墙壁,期待那个模糊的身影出现…”
檀泠的声音有点变调,他再也难忍心中的愤怒,重重推了R一把。
“但等我看清楚了,看到的怎么是你!”
R不躲不避,被他推了一个踉跄。他低头,像在组织表情,然后又抬了起来。
“对不起。”他咬牙切齿地说。
“只是…我以为一开始我就满足了…但后来才发现,我没法满足。”
檀泠冷笑:“你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新鲜的恨从他脑子里窜了出来,“我有一个疑问。”他平静地说。
“如果你是诺亚,你当时知道我排异了…所以地下拍卖场那件事是你给我的惩罚,对吧?”
R的眼神有点复杂,他沉默良久,半晌,才道。
“当时我只想和他们证明你是我的。”
檀泠点了点头,笑道:“很好。”
他突然扬手,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在室内响起。
R猝不及防,一下子歪过头。
他摸着自己的脸,猛地看向檀泠。
檀泠收回手,轻柔道:“生气了?”
“…”
R咬着牙,视线转下,看着他发红的白皙手心,似乎在判断他的手疼不疼。
“你在怀孕,”R低声说,“不要动气了。”
檀泠把手背到后面不让他看。
“你暗示我,一次又一次…”他冷笑,继续发问,“你在害怕…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怀孕后会恢复视力…”
“你还让它发生,是觉得我有了孩子以后,就可以对你欺骗的事实视而不见了?”
就像一个掷空底牌的赌徒,这个瞬间,R陡然直起腰。
他的眼神闪了下,看了看天花板。
“我知道,”他语气平平,承认了,“但我想和你做情侣能做的所有事,包括怀孕在内。”
他语调中意味古怪,含着某种疯狂的执拗,就像吞食了一板毒品,哪怕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仍然就着甜蜜的感觉喝下了。
“檀泠,”他突然往前了一步,反客为主地逼问道,“我要不是诺亚,你难道愿意开始吗?”
眩目的暖色调灯光下,他闪闪发亮的眼底滚过一阵结结实实的痛苦。
檀泠想,这个人看起来和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很不一样了。
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只被抛弃的大型动物,檀泠很想否认——但他忍不住想到了——
R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诺亚。
Alpha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他脸上,一动不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但连一个可能都没有。”
檀泠转过眼,他像是被蛰伤了一样,盯着地下,声音讽刺,“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愿意?”
他骨相好,皮贴着肉,侧过脸的时候形成一道漂亮如雕塑的弧线,有点生人勿近,这个时候,茶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冰冷。
“愿意和一个强奸犯共进晚餐,还是愿意和一个杀人魔步入殿堂?”
“还是说——”檀泠顿了顿,声音轻而空洞,“愿意和一个被我杀死全家的受害者度过下半辈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
他的语气像是很费解,“瑞弗拉斯,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R站在那儿,金色的眼睛跟着他动,沉沉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谁能来阻挡我?”
他身上有种似乎谁也无法撼动的桀骜不驯和神经质,组成了周身强大的气场。
檀泠皱起眉。
“难道是我…”他语气很慢,但睫毛颤的很快,像是
', ' ')('因为这无效的沟通而感到头痛和不耐,“我没有准确表达我的意思吗?”
“你说的很清楚。”
男人站在那里,很突兀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关于前半句,我可以为之前发生的事好好道歉…无论多少次道歉都可以。”
“打我吧,我是混蛋,打多少次也都可以,”R突然坦荡地笑了笑,靠近他,甚至把脸凑了过去。
檀泠的侧脸离他很近,在灯光中散发着一种朦胧优美的光晕,他低下头看,眼神狂热,他们几乎呼吸交缠,“——但别走,好不好?”
接着,alpha顿了顿,“至于后半句,你告诉过我理由。”
“你不是开车的人,而伦斯他们得到了我亲手的惩罚,这足够了。”
檀泠深深吐出一口气。
室内变得安静,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你真是个疯子,瑞弗拉斯。”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经过你暴风机一样的头脑,顺畅连接的这么快的!”他的语气很讽刺,“为什么你会觉得你这么对我之后,我能充满安全感的待在你身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R死死盯着他,此刻歪了歪头。
“我是疯子,你就是点火的人。”
“‘这东西已经算不清楚了,所以一刀两断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将檀泠的话小声模仿了一遍,突然低沉地笑了,笑声危险而神经质。
“你要说这个是吧?”
“你想都别想,”他骤然换了种声调,冷漠地说,磁性的声音里有种涌动的邪气和偏执,“那你就是招惹我了,这辈子别想再一刀两断。”
看着檀泠的表情,R往前逼近了一步,低头看他,像一只雄兽最擅长的那样,不露声色地借着优势的体格,把这副属于他的修长柔软的身体锁在墙角里。
眼前美人的皮肤染上了他的影子,Alpha突然眨眨眼睛,笑了,露出一排森冷雪白的牙齿。
他这样子其实是很英俊的,带着一点顽劣的痞气,可声音还是黏黏糊糊的,就像浸泡着最甜蜜的汁液,“所以用你的下辈子来还吧,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伸出手,将omega糅进怀里紧紧抱住,把头埋进颈窝,使劲嗅着,“老婆,别生气了...”
檀泠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看起来终于来到了排练最久的领域。
他把紧握的手掌向上摊开,什么东西在袖口边银光一闪!
那赫然是一条雪亮的刀片。
他就用这把刀,一寸寸地抵着alpha的身体,将他抵开。
“别碰我。”檀泠语气平平。
R低头看,这点利刃对他精悍结实的身体来说,事实上完全构不成什么伤害。
但他却好像被omega的行为挫伤了。
仿佛一个面具骤然被这个简单的动作给全盘撕裂,甚至引起了某种应激的反应,他猛地握住檀泠的手指,不可思议地说:“你想干什么?”
“想跟我一刀两断?”R逼问道,连连冷笑,“操,…檀泠,你可真狠。”
他突然像所有alpha发怒时那样,猛地一拳抵在旁边的墙上!
“我不怕死,更不怕死在你手上,大不了就是再来一次,”他的鼻尖抵着檀泠的鼻尖,深邃俊美的眉眼中聚着一点阴影,这个角度太近了,他们炙热的呼吸扫在彼此脸上,“但你难道一点都…”
仔细听的话,其实是能听出那句阴沉语气中的一点酸涩、委屈和意难平的意味——
掌风在耳边呼啸,檀泠面色平静:“我不想杀谁,我只要你和我好好说话,听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捂嘴咳嗽了一声。R动了一下,似乎想靠近他,又或者想把他搂在怀里抚慰,但檀泠厉声说:“离我远点!”
男人的手顿在那里。
檀泠没有去看,过了一会,他才平复了情绪。
他摇了摇头,说:“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你也是。”
R把眼神落在他脸上,语气急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要离开我了。”
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他修长的手指在微微发颤。“檀泠,你已经和我标记了,你还能去哪儿?”
他仔仔细细打量檀泠的眼睛,声音里终于重新有一点惶恐了。
“你是认真的…你不要它,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他不可思议地道,逼问,“我说什么都没用,对不对?”
檀泠的脸色很冷静,只是微微发白。
“当年是我有错,我现在还你一条命。”他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够,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我不会说二话。”
R盯着他,胸膛急剧起伏,似乎因为这份无情和理智而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檀泠看着他。
“至于孩子,它才五个月,”他说道,甚至轻轻勾了勾嘴角,“我可以为它的去留做决定。”
', ' ')('R的声音正一点一点变得滚烫,“那你有没有问过我?”
檀泠蹙眉,仿佛是有一点彬彬有礼的不理解。
“你知道omega的生殖能力有什么意义吗?”他看着alpha,语调很稳定,“——选择孩子的父亲。”
“你选择我了。”R马上恶狠狠地接话,像是头闻到鲜血味的狼,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
他揩了揩自己的唇角,有一线鲜血顺着那张脸庞深刻的轮廓淌了下来,滴到昂贵的正装衬衫上——是刚刚他暴怒的时候,尖利的犬牙咬到了舌尖。
檀泠摇了摇头,看向他。他声音很轻。
“我选择的是诺亚,我没有选择你,瑞弗拉斯。”
他顿了顿,声音清而沉。
“我喜欢的是雨夜里一起躲雨牵手的爱人,不是制造这场雨的人,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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