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明暗交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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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没睡?”

诺亚轻轻回了句嗯。

檀泠翻过身,在非常细微的光里,看着他的爱人。

昏暗的视线,场景错眼看有点像他以前在地下室呆过的时分。但现在,他手边有另一只属于其他人的手掌。

因此感觉再也不一样了。

诺亚没看他,注视着天花板上的一点变幻的光影。

檀泠小声说:“诺亚,我害怕R回来。”

他的肩膀有点颤抖,像终于挑明横在中间的一个事实,而带了一点不自然。

“这里只是他的消遣之一而已。他想来就来取乐一番,”omega很轻的声音难掩反感之色,“不然就在别处,不知道和谁厮混。”

诺亚说:“…也许是吧。”

男人转过脸来,看檀泠,看了一会儿。

“檀泠,”就在这种依偎而晦暝的环境里,他柔声说,“你要不要听我以前的事。”

檀泠微微张大瞳仁。

“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吗?”他轻翘起嘴角,说。

这是诺亚以前避而不谈的东西。

诺亚非常简洁快速地开口了。

“我杀过人。”

檀泠心里一沉,但继续说:“我可以理解,毕竟你实际上在为他做事——”

“不。”檀泠听见男人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地说。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我的父亲。”

就像一道漆黑的雷光劈过脑子,檀泠倏然坐直了,感觉背后有寒毛竖起——

错愕在他乌茶色的眼睛里浮现。

“…什么?”

诺亚就躺在那里,修长四肢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黑暗中,他似乎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檀泠的反应。

一瞬间,檀泠觉得眼前这个人突然莫测起来,于是他伸手摸他,才发现男人的身体是紧绷的。

也许是回忆,他其实在不舒服的状态。

“告诉我,”檀泠不由抓住他的肩膀,渡过去温度。他轻柔地说。

寂静。

过了一会儿,诺亚开口了,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发闷,但总体非常平和。

“我的眼睛和我母亲还有他都不一样,”他很冷静地陈述,“我妹妹出生后,他发现我妹妹的瞳孔也截然不同,是另一种颜色。”

“你也有个…”檀泠说完,愣了。他想说什么,他想起了谁,还有谁有妹妹?

诺亚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很缓慢的继续说。

“所以,他怀疑我母亲出轨。”

檀泠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像是意识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展开。

他轻轻摸着诺亚闭上的眼皮,“我觉得你的眼睛很美,像大海一样。”

男人短促的笑了笑。

“我母亲解释,这是她家族的隔代遗传。可他一直不相信。她家族本来…有一些钱,他们都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结婚。”

诺亚说:“他很穷,但很英俊,也许很会说话,就是这样。于是她私奔了,彻底断绝关系。结婚以后,他们一无所有,住在最烂的房子里,只能简单的谋生。他的本性逐渐暴露出来。他喝酒,殴打我们。好几次,地上都是血,垃圾,砸烂的东西,还有扯断的头发和破碎的头皮。”

这样的故事檀泠从未听说过。为了生计奔波操劳,这种事不存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家族高贵而富有,在檀泠看来,他的父母尽管不存在爱情,但相敬如宾。

但发生在他心爱的人身上,檀泠感到了活生生的无力和剥皮般的痛楚,就像发生在他身上那样,他不由自主地说:“然后呢?”

诺亚的声音很紧很冷,就像在冰水里浸泡一样。

回忆埋藏起来的卑劣的童年,让他指尖缩紧。

“我母亲找了她以前的朋友,她最后的人情之一,给我们当老师。他...很不满,他不愿意我妹妹去学她心爱的马术,那一天,我看到他骂她。”诺亚的喉咙似乎紧了紧,声音绷着,檀泠马上紧扣他的十指。

“接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裙子里。”男人机械地说,“...于是,我动手了。”

他叹息般的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但其实…很不赖,你知道吗?五岁时他喝醉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就在幻想这个了。”

他尾调中聚起的浓郁嗜恶的血腥味,让檀泠猝然脸色苍白。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垃圾,被长成的少年弑父的场景。

漂亮的美人低声说道,像是呼唤灵魂一般:“诺亚…”

诺亚的声音骤然一松,变得若无其事了。

“我母亲不愿意我自首——她也无颜回去,于是之后,我们三个人东躲西藏…好几年。没有人发现,其实那个时候还好一点...他死了,像头顶的阴影消失了。我赚到钱了。”

话音突兀地断了,檀泠去看诺亚的眼睛。

男人看着天花板,瞳仁空洞。然后他转过来,看了檀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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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非常非常深。

长达十几秒钟,他似乎在转换情绪,就在omega略带不明所以的怔然的时候,平静的语调又继续响起了。

“后来…我想活下去,就去黑市里。我祖父无意中找到了我。我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我祖父竟然哭了。”

诺亚的声音有点冷淡,又有点疲惫,幽幽的。

“他说他一直很后悔,从小管教严酷,让我母亲叛逆,不愿意回头,之后又没有同意我母亲的要求。至少在他们的看管下,那个男人说不定能伪装一辈子,不敢动手打她,和她的孩子。”

檀泠的心内五味杂陈,直觉告诉他之中肯定省略了相当多的过程,但他不愿意逼问,只能抓紧手中略显冰冷的手掌。

男人又顿了顿,然后说:“这样肮脏的故事不该让你听到。他们太肮脏了,贫民窟里的人都是动物。”

贫穷和资源匮乏孳生人性的卑劣,就像一个养蛊场,多数人死于不堪的环境,能够混出来的人,会是最无情冷血的怪物。

檀泠低声说:“没有,我的母亲也是贫民出生的。”

“你会觉得我很脏吗?我是条脏狗,手上都是血。”诺亚小声说,嘴唇贴过来。檀泠感觉他在看自己。

“不会。”檀泠坚决的说,“你第一次杀的那人分明是罪有应得…何况…”

他眨了眨眼,感到被引起的情绪,像摆锤一样敲着他,于是终究还是艰涩地开口了。

“我也害过人,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心情的这种起落,让檀泠雪白的脸上镀起激烈的红晕。

“我害的人是无辜的,我比你有罪得多。”终于像泄露最心底的秘密那样,檀泠低声说。

他捂住脸,感觉眼角湿漉漉的,是被互相袒露的时刻逼出来的水意。

深藏心底的歉悔感通过深夜的倾诉,从时隙那段迁跃而来,击中了omega,比以往更加激烈,也许现下的他是完整的,带着爱意的,没有其他当事人在场,于是檀泠可以再独自地去看这事——

他会永远的为当初那份自私而感到负疚。

但出乎意料的是,诺亚没有追问,只是看着他。

就在这样逐渐炽热的注视里,诺亚忽然低声说:“你知道我怎么度过来的吗?”

檀泠抬起一双湿红的眼睛,眸光里有不解。

“你。”

男人言简意赅。

他话语里藏着很多意味,像是要溢出来。

檀泠抿嘴笑了,但更多的是茫然。

“我们从前见过面吗?”

“见过,好几次。”诺亚闷声说,搂紧了他,“小的时候。”

“有多小,”檀泠笑了,揉着他浓密的头发,“你怎么会还记得。”

诺亚非常、非常慢地开口。

“我当然记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听得出来,这件事在他心里尘封了非常久。就像孩子得到一块蜜糖,于是他时不时从宝箱里拿出来,端详着,轻轻舔一口。

“第一次,是你父亲来我们这个区演讲,带着你来。”

男人的呼吸极其轻微。

“你真漂亮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梦幻,像陷在回忆里,“我看到你的第一时间就...”

檀泠不会知道,彼时,贫民窟生长出来的少年,在沿街叫卖的途中,第一次看到那个台上全身都在发光的贵族孩子,是怎样投去震惊而痴迷的眼神。

这仅仅是惊鸿一瞥,但注定是一生的目光所及。

他在台下,灰扑扑的人群里,脸上带着被酒鬼爸爸打出的伤痕。而那个像天鹅一样漂亮的男童在台上,被他位高权重的父亲温柔珍重地抱在怀里。他们穿着昂贵的布料,像上城区橱窗里走出来的人,高贵,华丽,闪闪发亮,只能在电视和电子广告里看到。

年幼的檀泠皮肤柔软,头发乌黑带着柔光,眼睛好奇的到处转,看着台下的民众。没有任何厌恶,他是善良的,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因为他们不同,是天壤之别。显然,他注定地不属于他们这里,更不属于这个阶级。

像只是短暂降临的天使一样,很快就会带着金粉和圣洁的光晕,消隐无踪。

少年垂下狂热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肮脏皲裂的手,第一次知道何谓求而不得。

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记住名字。绪家的檀泠。

此后他会在无数讯息里留意,留意这生命中首次降临的降维的美。相当的执着,如同一个奉在心中的精神象征,想要接近,想要变成,也想要占据。以至于能够在想到的时候,周身泛起暖意,像是能隔离开寒伧暗淡的前十几年人生。但所有都仅仅和第一次这一天一样,是种纯粹的仰视,遥不可及。

直到发酵于心中对纯洁的崇拜和朦胧爱意被难以置信的惨烈现实击碎至一干二净。神像坍塌了。

但自此以后,那种剧烈的偏执却没有消失,只是在从地狱爬出来向上攀索的经历里,锤炼烧灼成了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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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质的物质。

狂热,扭曲,变质,浓稠,终于成了一团阴霾般的毒汁,具有深沉而慑人的腐蚀性。时到如今,似乎已经难以分辨到底是哪种感情更占据上风。

黑暗中,男人垂下眼,很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演讲吗?檀泠努力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奥穆什入军队以前是官员,在议员选举的时候,他承诺会启动一个针对儿童保护的政策,竞选团队便提议他带去自己年仅九岁的幼子,年幼的檀泠。

最后演说的效果很好,在围观群众的鼓掌声中,年幼的檀泠最终满面通红一蹦一跳地上了黑色的轿车,在道路两侧欢呼的支持者中回家。

他还记得,父亲紧紧拉着他的手的温度。

没想到当年的他在台上的时候,还有这么一道同样年幼的目光追随着他,甚至在漫长的岁月里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又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他的身边。而他直到现在才有所回应。

檀泠的心中顿时被柔情所占满。

命运的女神终于垂青,送对了一次苹果。他急速地眨着眼,来掩盖落泪的冲动。

“后面几次呢?”

诺亚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于是檀泠抬起头,轻轻啄吻着诺亚的脸,温柔地说:“我是你的。”

回应他的是逐渐狂乱深情的吻。

他们交缠在一起,两个满心伤痕的人,像一整块不再被分离的骨血一样相连。

诺亚搂着檀泠,紧紧地抓着,手背几乎露出青筋。

Omega浑然不觉,带着微笑安静地躺着。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漂亮而矜贵,眼神却吐露着对眼前人的爱意。沉静清冷的性格,使得沾染了情欲之后不自知的成熟更加诱人,哪怕冶艳带着刺,却让人想要采摘和珍视。饱满的身体像一颗湿黏的桃子,滴滴嗒嗒出甜蜜的、致死的露浆。

突破一切阻力,终于在他怀里,像一朵降落的云。

于是诺亚像终于做好一个决定一样,深深吐出一口气——

男人低声说:“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他重复了一遍。

“诺亚和檀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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