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与张娘子都知道这事有些大,恨不得自己来得再晚一些, 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算什么事儿?看到了能不搭理吗?不能!不是不给龚氏面子,那位大娘子也是委实不容易, 可事情连着谢鹤, 长房的人是绝不能让谢鹤躲过这一劫的。
然而事情一旦捅了出去,眼前这女子会有什么下场还是两说。
一时之间,卢氏与张娘子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如果眼神有用的话,眼前这青年女子必能立时消失。
可惜没有。
二房几个仆人紧跟着奔跑着追了出来,欲待说什么,看到卢氏与张娘子,也都吓得站住了。谁都知道此事无法善了。
只有奔逃出来的那个妾, 整颗心落回了肚里, 她直到此时才觉得心肺喉管一阵火烧——方才逃得太用力了。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凉的空气, 试图缓解身体上的难过, 眼泪却滚滚而下,混着含糊的声音:“我冤呐!”
不能叫她喊出来!真喊出来就是个烫手山芋了!张娘子当机立断:“你们都看着呐?!大娘子教训自家逃奴,与咱们什么相干?堵了嘴!”
卢氏看着这个妾有些心软, 想要说什么, 往前跨了一步,终于还是退了回去——二房的事情, 管了是自找麻烦,不如将人一捆,请大娘子一道回去, 交给老相公、老夫人去处置。对了!赶紧送信回去,叫姐儿装个病躲一躲,孕妇嘛!
长房的心腹仆役都是经过事的,令行禁止,飞快扑上来将这妾一绑、嘴一塞,便见院子里又飞快地闪出一拨人来。
龚氏此时也顾不得矜持,急走出来,见人已被捆住了,哪怕是被长房的人捆住的,她也放下了心头大石——比落在外人手里强多了。
两下打了照面,彼此都苦笑,卢氏上前匆匆行了个礼,不等龚氏开口便说:“我的好娘子,怎地叫咱遇上这个事?咱见不着,也就罢了,您快些想想怎么对府里讲吧。”先将龚氏的口给堵住了。
龚氏一口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对面是两个仆人,还是长房的仆人,两房的恩怨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不等她说话,又有丫环奔出:“大娘子,大郎……”里面已传出谢鹤阴沉的声音:“没用的东西!些许小事都办不好!我看哪个敢说出去,我剪了他的舌头!贱人!借了天胆还敢逃!”
龚氏眼前一黑,声音嘶哑干裂:“快!按住他!”
张娘子当即上前一礼:“大娘子,这事儿可不能闹大,闹出来了,您最不好过。还是快劝着大郎些吧。”她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谢鹤,已做了赶紧逃回京中告状的打算了。
龚氏忙说:“这就劝!”
谢鹤哪是能劝得住的呢?即便形同流放,他的少爷脾气也是拧不回来的,至少在妻儿面前、在弟妹面前,他还是二房长子,还是那个气势凌人、喜怒无常的天。好在龚氏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龚氏了,她还有儿子要养,便下了死令:“按住了他。”
只一会儿功夫,她便拿定了主意:“我要回去请阿翁阿婆做主!”
卢氏与张娘子巴不得这一声儿,一齐说:“听凭大娘子吩咐。大娘子这里怕离不得人,这件事儿可不能宣扬的。”
龚氏冷静地说:“我理会得。”命人去套车,连着谢鹤、几个小叔子、小姑子都带走。谢源几个生养过的妾,因所出儿女在守陵,也着住。二房失势仆从不多,居所亦是狭窄,这妾才能听到风声要逃,如今怕是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不如一同带过去。
只是此时不能叫破,尤其是仆役,得叫他们觉得自己是押着犯人跟着回城的,不能让他们起了逃匿的心。龚氏根本没有功夫去哭,逃妾畏惧中隐约透一点点愤怒的眼神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她并不想要这逃妾的命。谢鹤不缺儿子,谢家不缺子孙,但是谢家要名,谢鹤要是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没有了,命也就不值一文钱了!所以这一胎留不得!只要一碗药下去,以后照旧过日子。
回去的路上,张娘子多个心眼儿,将这逃妾带在自己和卢氏的车上。龚氏也不与她们争执,哪怕放在自己车上,不能在路上掐死这婢子不成?谢鹤犹自挣扎,到这个时候,龚氏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命人将他的嘴也堵了起来。无论是谢鹤的弟妹还是家中仆妇,尽皆骇然失色,也无人出声反驳她——这事有些大。
龚氏拢着年幼的儿子,孩子柔嫩的小手抓着她垂下的一绺头发,小声问:“阿娘,咱们要回家了吗?”龚氏的眼泪也没忍住:“我这都是为了你呀。”
张娘子的车上,卢氏低声道:“桂枝,你怎么回事儿?我看你以前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回怎么做下这样的事情了?”
那叫桂枝的逃妾哭诉道:“那是我能做得下的事儿么?我不是不要脸的人,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可我是个奴婢!我就不算个人。他要做什么,我能打他还是能骂他?再懂事的人,也受不了这个啊!”
卢氏与张娘子都叹息,桂枝也算是无辜,既是婢妾,岂有能够拒绝主人的道理?可是一旦有了身孕,这事就瞒不住了。
张娘子低声问道:“大娘子是怎么回事?”
“她要我打了这个孽胎。”
张娘子讪讪地道:“这也算是个办法了。”
“荒郊野外的,一帖药吃下去,我还能有命吗?”桂枝眼睛发直,打胎药是这么好喝的吗?生孩子是鬼门关,打胎就不是了?甚至可能死得更惨。
确实是很冤的。
卢氏与张娘子轻易不敢给她支招,只能说:“你这么跑了,又能有什么下场呢?”
“跑不出去,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这就不好办了啊。”卢氏眼中透出悲悯的模样来。
“卢妈妈,好妈妈,你救我一救!向二娘求个情,她说话有面子的。我活过这一回,必念着你们的大恩大德,您就当是为二娘肚子里的小郎君积点儿阴德吧!”
张娘子的脸挂了下来:“这个话也能胡说吗?这干二娘什么事?依着我,你还是想想大郎和大娘子要怎么办你吧!仔细了大郎反咬一口呢!可没有小婶子能管得到大伯子头上的。”
说完,不再理会了。
桂枝呆呆木木地,眼神里透出绝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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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卢氏与张娘子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程素素。府里按月给二房拨去柴米份例,除此而外,便是程素素也按时给龚氏送些东西,都是满车去,空车回。如今东西是卸下了,后面却拖一长串的人回来,门上还认得龚氏的马车,都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龚氏在车里说:“孩子想太翁太婆了,闹得不行,带他回来见见。”
这信儿便被传到了上房林老夫人那里,卢氏与张娘子一看,张娘子果断跳下车,一路狂奔去给林老夫人报信。可得先盯住了上头,别叫二房的人反咬了长房。
林老夫人新得了几本菊花,正要发帖子办个赏花会,几盆要展示的菊花正放在上房的廊下,老夫人缓步走过,细细地看:“这个花朵儿有些瑕疵,就不要摆上去了。”
看到张娘子惊惶地跑进来,并没有遵守规矩在几步远站住了而是一气跑上前,胡妈妈先斥道:“张家的!站住了!怎么回事儿?”
张娘子硬上往前凑了几步,几乎要撞到胡妈妈身上了,才低声说:“二房大郎犯大错了。”
胡妈妈一惊,悄悄向林老夫人说了。林老夫人抚着花的手一顿,掐下一朵开得正灿的菊花:“进去说。”
张娘子进了上房之后不敢再添油加醋:“奉二娘的命给大娘送些吃穿用器,还没进门就看到里面桂枝跑出来,说是要一尸两命。现在人都来了,连大郎一家子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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