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要走了?”
“是啊,说是今天的事是他的错,没脸再留下来了。没事,还没答应,他总不会办出悄悄逃走的事来。”
程素素看采莲,采莲一脸懵逼:“可给他洒扫的说,先生在收拾包袱了呀。”
谢麟叹道:“罢了,去看看吧。他这是犯了犟了,倒还有些古风。实在留不下,也只好作罢了。初时看他不在合意,如今倒是真的不舍。可事关人的志向,难!”
“当真?”
“真心话。”
“你真没办法?我怎么不信呐!怎么可能难得住谢先生嘛。”
谢麟被拍了一记马屁,疲意尽去,道:“办法也是有一些的,不过……六郎可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好一说就通,总有有个来回。”
“好比三劝三让?”
“不中亦不远矣。”
“可他现在就要走了,仔细没机会劝。”
谢麟微笑道:“这个么,还有劳动六郎一二。”
程素素想了一下,道:“你用劝的,我就……用强的?”
有个聪明的老婆就是好:“本来该你去劝,我来强留他。可江先生聪敏,我做来,咳咳,不太像。”
“成啊。”程素素想了一下,觉得可以拿江先生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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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自以为走得机密,路子也筹划好了,去找邹县令骗一纸路引,然后就可以惆怅地上路了。
月洞门前,谢麟与程素素并肩、抱手,看着江先生肩膀上挂着小包袱,做贼一样倒退着扣好房门,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转过身,顿住了。两人从未见过如此活灵活现的江先生!
江先生愁苦起脸来,弓着腰上前:“东翁、娘子,真个让我走吧!这是做事的规矩!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以后东翁要如何御下呢?”
程素素对谢麟道:“你先来说,看看状元的口才。”
江先生连连摆手,道:“这不是口才的事儿,东翁大才,天下皆知。然而苏秦在世,也不能叫人坏了规矩的!”
谢麟道:“你是我祖父送来的,一日他不在了,你就是被托孤的……”
“东翁!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对自己的长辈,要恭敬的!”
“我还是东翁?”
“状元公,这个时候就不要挑这个刺啦!这好比叫您不做官,您愿意吗?好比叫娘子天天在房里绣花儿,行吗?要叫儒人不信圣,叫官员不忠君爱国。”
“犯了事儿躲起来的,叫逃犯,”谢麟慢慢地说,“何如将功补过?”
“状元公,老朽不上当。”江先生目光十分不坚定,口上还硬。
谢麟拉拉程素素的袖子:“看你的了。”
江先生小退一步,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程素素也看出来了,江先生心里是十分舍不得的,但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不然过不去这个坎儿。谢麟给了理由,另一半得由她来补了。她从采莲手里取了根绳儿来,打了个活扣,牛仔一样在空中舞成了个圈圈。
江先生:……
“秀才遇到兵,有理是说不清哒,”程素素笑吟吟的,“我早就知道,这辈子是做不了秀才了,不如做兵。怎么样?”
嗖地甩出绳子,连人带包袱都给捆住了。
至此,“愧疚出逃被捆回来”的戏落幕了。江先生痛哭忏悔,以后绝不再干这样的事了。谢麟道:“好啦,赶紧趁热乎把您看好的学生给骗过来。您不再多收学生了吧?”
江先生挣开绳子,一抹泪儿:“您放心,再遇到合适的,我自个儿去骗。眼前这个,不适合现在就去,得等邹县令那儿出了结果再去。”一瞬间,他的精明劲儿全回来了。现在去,是趁火打劫,等高家完了再去,是诚心诚意。
就这几天功夫,江先生自己都留下来了,就不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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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县令却很急,灭门县令不是说着玩的。他取了实据,才许高氏分宗。在高老翁以为断臂求生了之后,邹县令再拿着单子抓人!
这好比半路被鬼追着跑了八条街,跑得金银细软都丢了,好容易叫开个庙门进去避躲,以为自己安全了。进去拴好了门,转过头来才发现进的是黑山老妖的地盘。
高老翁当时气厥了过去,县里差役试试鼻息,还有气儿,便不再理他,依旧按单索人。
邹县令一口气办了五件案子,自觉扬眉吐气,结了案拿来向谢麟汇报。谢麟翻看一番,道:“就要春耕了,还是稳着些好。”
邹县令笑道:“明白的,并不曾索要财物。他们横行乡里惯了,吃点苦头也是该当的。”猜着谢麟的意思,又说:“要是有人欺侮了他们家,正好为他们家做主。”
谢麟道:“如此,甚好。”
邹县令又请示如何向朝廷奏报,谢麟道:“且过几日,待交割完毕。”
“您还有安排?”
谢麟道:“二月里,该考试了吧?”
邹县令心道,懂了,教化,教化嘛!面上就显出了“我明白了”的模样来。
江先生心道,你懂个屁!老子做事,什么时候只有一个目的了?
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江先生已经安静如鸡好些天了。
等邹县令一走,江先生就踱去了府衙后街,自扣了门。门上老仆还记得他,忙往内叫了一声:“大郎,府衙的老先生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