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对次子之死也有些伤感,一提孙子,就想起二房对长房作的恶来了,伤感也飞了:“二郎也该交好运了。”
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米氏念叨:“她们也该回来了吧?”
林老夫人道:“长短不定,还有郦家人在,多说一阵也不意外。”
事情就怕念叨,才念叨完,小青就哭着跑了来:“老夫人、四夫人,呜——”
胡妈妈将她拽起来问道:“这不是小青吗?怎么回事?是二娘那……?”
小青哭是哭,吐字还清楚:“本来好好的,二夫人突然说,说……说我们死了的夫人向她索命。是夫人自己小心眼,才被她气死的。说她害我们官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儿子,夫人不该再找她算账。”
“!!!”林老夫人与米氏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
小青抽抽鼻子:“娘子、娘子叫我来先禀报老夫人,请四夫人去、去二房先支应着。”
米氏霍然起身:“我这就去!哎,叶家闹起来没有?”
“没、没,”小青抽抽噎噎的,“娘、娘子拦、拦了,请、请夫人们到上房来坐。”
米氏点点头:“阿家,我过去了。”
林老夫人愤怒地摔了一桌子瓷器,小青以为她要骂人,不想老夫人开口十分和善地问:“当时什么情形?说来我听听。”
小青结结巴巴的,大致说了,趁机告状:“老夫人,我们娘子怎么办呐?以后怎么跟官人讲?”
对啊,对二房那么好,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对丈夫解释?
老夫人道:“这个你们不用操心,还有我呢。地上收拾了,他们快来了。”又让胡妈妈亲自跑一趟,去告知谢丞相——麻烦大了。
上房扫完地,萧夫人等也告辞了。林老夫人故作不知:“恕我不留你们啦。”都知道程素素请大家缓两天了,林老夫人也就不再做无用功了。人多口杂,岂能防得住悠悠众口?萧夫人也不停留,拍拍赵氏的肩膀,与梅丞相夫人走了。
留下来的都是相关的姻亲,叶宁夫人、赵氏、小甄氏等几人,方、米两家事不关己,与郦氏的儿女亲家一道离开了。
林老夫人先看孙媳妇,程素素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脸上木木的,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声音也发飘。还认人,说话还算有条理:“阿婆,已请四婶去关照二婶了,恕我以后,不想再见她了。”
林老夫人道:“快坐下来。都坐。”
赵氏将女儿扶到椅上坐下,小青去找大夫煎安神汤。林老夫人指示给程素素上脚炉、手炉,移熏笼,程素素趁机将手帕烧了。
叶宁夫人不好对林老夫无礼,脸色也极差:“伯母,恕我无礼了,这事必要有个说法的。”小甄氏都要哭了:“我这就派人送信回家,想来家里也会有说法。”!我就知道那货上蹿下跳迟早要出事儿!
赵氏只关心女儿,看着药来了,问道:“这么快?”
小青哼哼叽叽的:“哦,心疼那边的人,请了好几个大夫给她们看病,安神汤是常备的,随手拿了一碗就能用的么。”
赵氏娴熟地喂了程素素一大碗安神汤,程素素靠着木椅的高背,双手攥着扶手。林老夫人安抚完叶宁夫人,就听赵氏一声惊呼——程素素站了起来,脸上冷得能刮下二斤霜,双手各掰一段扶手下来。
众目之下,狠狠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掼!两截木头在青砖地上磕出了小小的坑,弹到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
女人们吓了一大跳,赵氏更急:“素素!”
程素素不再像随时会昏倒,她站得稳稳的,腰杆笔直地立着。眼神中屈辱愤怒一闪而过,变得冷静坚毅。面上不复常见的轻松、娇憨,自自然然地透出宁静与可靠。
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
程素素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刚才吓人的不是她。
赵氏抚胸,心道,这药倒是有用。
程素素对林老夫人道:“阿婆,长辈们的事情,我都不清楚。眼下有舅家在(看看叶宁夫人),也轮不到我说话。可是有一样,官人……官人……他快回来了。他是赶着给二叔戴孝来的,要是他这么回来,是不好交待的。是不是先着人迎一迎?”声音也仿佛大了几岁。
林老夫人落下泪来:“这都造的什么孽呀!阿麟他可怎么受得住?为什么好孩子总要受苦呢?”将程素素揽到怀里,两人又哭了一场。林老夫人且说且哭,程素素让眼泪安静的流下,一副高冷范儿。
叶宁夫人、赵氏等都跟着哭了起来。大家都以为谢麟与二房的冤仇是因为“二房争产欺负遗孤”,进而讨厌二房最活跃的郦氏。从不想叶氏之死与郦氏有关,便以为谢麟也不知道。担心他乍一听母亲之死另有内情而发狂。
程素素才不担心谢麟呢!谢先生最多是因为“没有手刃仇人”憋屈一下,至于说被刺激得发疯,那是肯定没有的。她头回坑郦氏的时候,坑完了就跟谢麟说过了。所以,她是唯一一个不担心的。她还要装不知道,不知道,才能将事情闹得大一点。谢丞相想压都压不住。
哭完了,林老夫人道:“这事我们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等相公他们拿主意吧。”
叶氏、小甄氏都等这一句话,立时告辞与家里人商议去了。赵氏知道程玄在这些事情上面是稀里糊涂的,要是长子还在,倒能参与一二。索性派多喜去找程玄,让他去玄都观见道一。她留下来陪女儿。
程素素不肯离开上房,坐在老夫人身边不吭声。老夫人道:“先在我这里歇着。”程素素在老夫人这里固定保留一个房间,什么都没用收拾,直接住进去都行。
赵氏跟过去,逼着她洗脸躺下,又给她灌了一碗安神汤。程素素这回没了顾忌,直接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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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谢府,也只有程素素才能这么安然高卧了。
第一个忙碌的是谢丞相。他先将二房给围了起来,虽然晚了,依旧是许进不许出。将当时在场的人,能叫的都叫了来,以询问当时的情况。郦氏几个女儿有心帮母亲遮掩,敌不过且有许多夫人旁观,只能吞吞吐吐,说母亲伤心得糊涂了,她们在与夫人们说话,是程素素在郦氏身旁,郦氏说的什么,她们没听清楚。
再找程素素,得知已经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其余丫环等,说得与小青意思都差不多。因事出突然、事情又太惊人,要她们原样复述郦氏说的话,这些伶俐丫头也只能说出大概的意思。当时能原样复述的,大概只有萧夫人、程素素等二三人而已。余者说的,也都是经过自己理解的内容。越是精练的理解,越是鲜血淋漓:小婶子害死嫂子还想害侄子,遭了报应被索命。
谢丞相并没有就止停止调查,又询问了郦氏的汤药。大夫们很是惶恐,将方子一一取出,且说:“煎药都是府上看着府的,药材是府上的。府上都吃的这副安神汤。”
谢丞相挥退大夫,轮椅旁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就凑近了,对谢丞相道:“看来不像是有人设谋。妇道人家,深信鬼神之说,昔年谋算孤儿寡妇,如今自己成了寡妇,形势又不利,勾起亏心事来了。这个案子倒是破了。”
他是谢丞相休致前得用的幕僚赵骞,谢丞相换过四个幕僚,这是最后一个。乃是第一个幕僚的独生子,子承父业,还跟这个东家。他这三句话,一头一尾的短句都说错了,中间最长的一个句子,却是说对了。三句合在一起,逻辑又对。
谢丞相道:“有人设谋也没什么,没有,反正有些担心太厚道。眼前局面还不算最坏。”
赵骞深知谢丞相心意,二房出事,于谢家有损,谢丞相当然不乐见。中意长房,长房受益,此事就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木已成舟,不接受也没用,如何应对才是关键,得把损失减到最少,且尽量从中获取好处。
谢丞相道:“再看看,但愿有些人不要再蠢下去了。”
才说完,谢鹤就带着一家子来讨情。谢丞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哭,谢鹤哭了一阵儿,哭声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