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吴太后与皇帝,两个人是真心为齐王担心,吴太后想见儿子,皇帝干脆派人强行将弟弟接到宫里来安慰他。
至此,人人都以为本年度与皇家有关的大事,算是都有了一个结果。
因东宫有喜,皇位极稳,诸王也都没有表现出急迫来——或者没有让人看出急迫来。之前打了不知道多少算盘的人都将算盘又给搁到箱子里放好。这其中就包括谢麟。
这世上真心盼太子好的人,谢麟能够算一个了。得到消息第二日,到了东宫就给太子道喜,俩人又一块儿跳了一回欢快的舞蹈。跳到一半儿,太子突然想起来,齐王妃是他叔母,这样开心不好,又讪讪地放下了手。
只是这样君臣相得的日子过得并不久,到得八月,谢丞相便开始行动了。
吃过了月饼,谢丞相便先去游说太子。以谢麟年轻,应该让谢麟代太子出去看一看地方实情为由,说动了太子。谢丞相也算是“自己人”,说得也是在理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久居深宫,从未亲至地方。然而为政者不知民情是不行的,这就需要耳目,代殿下出去看一看。”
太子心里舍不得谢麟,道是若要耳目,放出去的御史等等,谁不能做呢?
谢丞相胸有成竹:“阿麟……比他们聪明点,不太容易被假象骗到。”
这句话就很深刻了。
太子想了一想,终于忍痛答应了。
太子同意了,再去游说皇帝就变得简单了。谢丞相对皇帝又是另一种说法:“东宫大安,正好放些人出去历练,回来好做太子的帮手。否则一群没出过远门的小东西,如何能服众?”
二位同意了,谢丞相自己还是丞相,此事便很快敲定了。谢丞相给孙子选的是一处知府——谢麟已经混得品级太高了,京官外放,只要不是流放贬官,惯例是要再提半级。府址所在之地,也是精挑细选的,不能太富庶,也不能太贫瘠,离京不太近,也不能太远。要做到磨练而不是折磨,赚经验而不是混年限。
此外,谢丞相又给谢麟配了一个人——江其真,先前谢源外放时谢丞相给次子配的幕僚。是谢丞相十分信得过的人,不幸幕僚是优质幕僚,儿子是劣质儿子,最终儿子没听幕僚的话,被参了回来。江其真发誓再也不搭理谢家人了,说起来,也是一把血泪。
这一回,谢丞相好说歹说,亲自去请,又说要辅助的是谢麟,江其真才勉强同意再次出山。谢麟对江其真犹有一丝疑虑,见这江先生一张苦大仇深的方脸,却仍然尊敬地接待了他。江其真对谢麟,也是有一点点疑虑,也存了考察的心思。
这一对互相没有特别信任的组合,就这么结成了。接着,便是谢丞相这里发调令,谢麟与程素素开始挨个儿告别,哭了数场自然不在话下。程素素一如既往地携谢麟去见史垣,这一次奉上的却是手抄的经书。
期间,谢麟终于履行了对程素素很早之前的承诺——带她与孟章等人再次见面,郑重地向众人介绍了妻子。
程素素在这些人里,并没有看到江其真。
江其真是单独另见的,初一照面,程素素便觉得,这位江先生的目光十分严厉。她许多次被估量的目光打量过,都没有这一次这么的苛刻。她却不知道,江先生对于随夫赴任的夫人,是十分不感冒的。根子就出在郦氏身上,当初,郦氏与江先生掰腕子,真又是一番血泪史。
程素素从来没怕过人,且又是将来的“同事”,两人这一打照面,空气骤然紧张。谢麟打个哈哈:“以后赴任,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以后若有急事寻我不着,你们便可相商,免得到时候互相不认识。”
两人都给他面子,一齐点头同意,匆匆地结束了这一次的会见。
然而这位江先生,倒是真的很有职业道德,也不太像是谢丞相的间谍。还没赴任,他给谢麟出的第一个主意便是:“一定要留一个官人相信的人在京里,以沟通消息。有些事情,或许老相公以为你不必知道,就不会告诉你。”
第二个主意是:“在京里做好准备,查好当地官员的履历、当地户口数,将舆图等也要找寻周详。我已寻到你的前任,不妨拜会一下……”当地的人口田亩等等,却是史垣已经交给程素素了。吏部的内容,又有程犀恐郦树芳坑了他妹夫,托了李丞相的门生周侍郎,弄了一份出来。
谢麟将此事也坦诚讲了,江其真才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样,我可放了一半儿的心了!”
放心得真是太早了!
离京赴任是在九月,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谢麟带着很长一串随从与行李,程素素坐在车里,被家人一直送到了城门外。再三挥手,洒泪而别,车夫甩响了鞭子。
旅途的新鲜劲儿刚起来,还没开始嫌弃颠簸,第一个驿站就到了。程素素扶着小青的手下车,刚踩到地上,就听到谢麟惊讶的声音:“齐王殿下?”
程素素:……卧槽!他怎么流窜出京了?
第86章 约法三章
顺着谢麟的方向看去,正斜坐在椅子上捏着酒壶的, 不是齐王又是哪个?
临近京师, 驿馆的条件也十分不错。有亭台池榭, 残荷听雨, 池边栽种着已经打了骨朵的菊花。齐王就在水榭里摆了桌小酒, 慢慢地喝着。驿丞眼力相当不错,核了身份,便要将谢麟安排到环境上佳的房舍居住。
已住了一个齐王, 最好的当然是留给他。附近还有些房间, 安排给谢麟也是不错的。这一下, 双方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谢麟也惊讶了。
诸王进京, 是为了给太后贺寿, 其间出了齐王妃薨逝的事情,对皇室来说, 反而是个令人轻松的消息。谢麟是在太后千秋节的正日子之后启程的,他是外官, 凑一个热闹就去干正事, 合情合理。齐王呢?亲娘生日刚过,哥哥弟弟的都还没离开, 他先跑了?
齐王却仿佛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扬了扬手中的酒壶。谢麟看不惯齐王, 也还得过去见礼。
程素素往前跨了半步,就听到江其真板着脸说:“娘子,行李这许多, 娘子还是先去安放行李的好。”
“不用拜见齐王吗?”程素素惊讶了,一个命妇凑上去见藩王,这是不合时宜的。遇到了不见礼,也不对吧?
江其真道:“无妨,想来齐王现在也无暇计较这些。”
程素素也不想见齐王,江其真又十分坚持,再看谢麟已经与齐王寒暄上了,并没有让她过去的意思,满腹狐疑地点头:“官人那里,就拜托先生了。”
她倒是说走就走,自己进了屋子,指挥着搬行李放铺盖。一切安顿妥当,谢麟还没回来,程素素不由担心上了,喃喃地道:“这是有什么麻烦事么?”
卢氏听了这话,也有点担心了:“要不要打发个人去看一看?”
程素素道:“让我想一想。”
“万一那一位失心疯了……”卢氏一介仆妇,寻常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一位亲王如何如何的,齐王,例外。
程素素摇摇头:“我原也是担心的,不过仔细一想,那一位无论如何疯癫,都是在他自己家里居多。在外头做事还没疯透。还是……再等等吧。再过两刻,要再不回来,就请富贵派人去看看。就说,看他们是不是用饭了。”
此番离京,随行的仆役都是精挑细选的,程素素带的是卢氏母亲与采莲、秀竹,另有四个粗使的丫头,是程素素陪嫁里带来的。又有几个家人媳妇,却是谢府的家生子。男仆也有两个,却是车夫老万、小丫头红儿的哥哥连升。
谢麟则带着自己的书僮听风、看雨,选了昔年叶氏陪嫁的一些人,身边的管事就是福伯的长子张富贵。
卢氏道:“我便这便将张管事请了来。”
“也好。”
当下叫了富贵来,如此这般一讲,张富贵道:“娘子放心,小人省得。”
程素素道:“路远长程,有劳了。”
张富贵也担心着谢麟的安危。事实虽然就像程素素说的,齐王在大事上面,还真没有在讨老婆的事情上那么别出心裁,然而在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担心他因为死了老婆而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