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骞好笑地问:“娘子就这般着急?”
“水到渠成,谈不上急吧?”
“李相公在找机会。”
“咱们送过去的,还不是机会吗?”
“是,但是要怎么使呢?就送到陛下面前?怎么送,是门学问。”
程素素仰起脸来:“要不要与伯父通个气?”
赵骞的兴趣来了,一直以来,他听到程素素不少事迹,但是在谢丞相面前、在京里,程素素总是装老实,赵骞也很想知道她能做些什么:“娘子有主意了?也不必事事都问李相公,自家没有主见,如何能让人看得起呢?不投到水里,永远不会游。”
程素素眉毛一挑,打袖子里摸出一封书信来:“先生看。”
赵骞接起来一看,唇角微翘:“娘子想好了派谁去操办吗?许多事情办不好,不是因为主意不对,而是因为做事的人不够妥当。”
这是一封勒索信,写给梅丞相的勒索信,信尾附了一小段当年梅丞相给古老太师拍马屁的信件的节选。
相当的精彩!
第183章 文弱得紧
就是想问问你可行不可行, 顺便探探你有没有别的门道。
程素素趁势问赵骞:“先生的意思是?”
赵骞对程素素的做法不置可否,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做过的也不少,现在只想看看程素素会怎么办。赵骞并不想程素素手段太阴暗, 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可不小。
要试探一下, 赵骞用一种见多识广的平静口气问:“娘子是想现在就做吗?”
“这一天我等了十年。”
赵骞回忆了一下李、梅之争,又想一想程家在这里面的无妄之灾,昔年程素素下大理寺狱的时候, 谢丞相也是知道的,回来曾向赵骞感慨过:“大理寺卿真是什么人都能做了, 但凡多读两本书, 都该知道这里面的套路了。”
但是谢丞相还是很欣赏这种套路的, 套路并没有阻碍他同意了谢麟与程家结亲。且能等上十年, 握住这样一个机会, 也是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 赵骞就不觉得程素素阴暗了, 口气里也添了一丝亲切:“既然是这样, 就要筹划妥当。只有这么一页纸是不行的。”
程素素道:“不过是衙门清理旧书文, 将过期了的字纸贱价卖掉……”
很多公文最后的归宿都是这样的, 字纸珍贵,对衙门来说,没有更多的房舍存放过期的文件, 就将一些非机密的字纸低价卖掉, 或者改作他用。商人买去包裹东西、糊盒子、做鞭炮……等等等等。大部分公文只写一面, 纸略厚些就会被二次利用,拿它的反而来练字、抄经等等练个手之类。【1】
其中杂夹一点没有被筛拣出来的重要信息,或者对一部分人来看无关紧要、对另一部分人而言又至关重要的内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样一份证据当初被忽略掉了,如今被误卖给了哪个识货的人。无论是不是拿去向梅丞相示好,梅丞相都会将它视作是一种威胁。此后梅丞相会做什么,反正不会是向皇帝自首。他要自首了,程素素认栽。
赵骞频频点头,又问:“娘子与学士商议过了吗?”
程素素微微一笑:“我先请教先生,先生点头了,再问他去。若先生以为不可行,必是有缘由的,也就不必拿去烦他了。先生刚才不是说,凡事总要自己试一试才知道深浅吗?”
赵骞肯定地说:“办法很好,还要看做事的人。反噬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做这样的事,是要没有痕迹才好,绝不能令人联想到府里。”
程素素道:“这是自然的。寻一个想钱想疯了的烂赌鬼,还是很容易的。”自到京城,她就授意高英将那一套“商业评估系统”给慢慢理起来。做成个情报机构,现在还是个大饼,但是收集到的一些街头巷尾的杂谈,还是很有用的。京城什么地方有地下的赌场——朝廷并不支持开设赌坊,绝大部分的赌场都是非法的——她就摸得很清楚了。
从这里面找出几个疯子来,推他一把,事了拂衣去,包管没有人能够查得到。
赵骞道:“娘子想办成这件事情,在下必鼎力相助。”
程素素笑道:“那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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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丞相今天早起的时候心情很不错,他与李丞相斗了许多年,如今李丞相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虽然借着大理寺卿家里与古老太师的余孽一同逃回的事情被上了一把眼药,但是连皇帝生过一回气之后也没有怪到梅丞相的头上。
明知道自己已老,李丞相有的是在他身后清算的机会,梅丞相也不是没有后手。他向皇帝提了个小小的建议——东宫无嗣是个大问题,是否采选淑女?为太子身体着想,不需要多,有那么两、三个就得了,但是一定要有。
这话说到皇帝的心坎上了,皇帝看他的眼神也显得很温情。
关心皇嗣的延续,与村口大妈家长里短讲谁家没有儿子,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国家大事,后者……爱谁谁吧,不缺你们家一个。
梅丞相琢磨着,虽说是不靠外戚上位,但是能诞育皇嗣,确实是一重保障的。实例请参考吴太后,那个婆娘的脑子比芝麻还小,可是却造就、护佑了一门外戚。甚至不需要太子的宠爱,只要能生,就可以了。李福遇还能灭他满门不成?只要不能,总有一朝翻身的时候。
梅丞相含了口参茶,眯起眼睛来看着梅外的梅树。因姓梅,人们总将他与这梅花联系起来,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喜欢养个梅树了,府里就数梅树多。看着梅树虬结的枝干,梅丞相考虑着该如何下手。不指望这一着就能保佑满门,至少是一道保险不是?谁要将宝都押在一处,那他一定当不了这个丞相。
咽下参茶,梅丞相挑起下巴,用力抻了抻脖颈。便在此时,一个颇被他重视的文书叫孙格的跑了过来,他做事很靠得住,被梅丞相安排来做筛选名贴的工作。相府每天都能收到雪片一样的拜帖,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哪些是紧急……都由他条理分明地分好。多少年来,从未误事。
“慌慌张张的,不像个样子!”梅丞相斥了一句。
孙格打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出来,双手递了过去:“老师,您看。”
这是一份奇怪的拜帖,它是由两片铜片钻了孔,拿细铜丝拧起来的活页,在诸多拜帖里很抢眼,不至于被相府塞进灶间引火。打开来便见一片铜片上用细铜丝钉了一张纸,只扫一眼,梅丞相的脸上就变了颜色:“人呢?”
孙格脸色不好地答道:“不知道,留下帖子就走了。门上一天不知道收多少帖子,不是特别出挑的人,没人记得……”
“谁问你这个了?!”梅丞相暴怒,“这等肖小!混帐!讹诈到我头上来了!拿着这么个东西,总有人记得的!去门上,挨个儿问……等等,等等!”不能声张!
梅丞相暗恨不已,倒也很快地冷静了下来:“小心查访,这个无赖不是要钱吗?总要有交接的时候。缀上去!”
孙格道:“是。”
危及自身安全的时候,相府以罕见的高效运转了起来。孙格从铜片入手,不久便顺藤摸瓜,找到递帖子的人——在城南一个大杂院儿里住着的个烂赌鬼鼠七。
鼠七不姓鼠,原也是个小康人家的子弟,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然而自从染上了赌瘾便什么体面都没有了。他有一项绝技——逢赌必输,输到山穷水尽,能再赢一小把,吊着一口气不饿死。输得狠了时,就上墙钻洞不知道从哪里掏摸点散钱出来续命再赌一把。活似只阴沟里躲着随时会偷粮的老鼠。
曾有过一个月内输空七次,又七次续命的纪录,江湖闲人看热闹看得有趣,送了他个引号叫鼠七。从此人们都不唤他真名,就叫他做鼠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