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道:“不是我不通情理,要拒一位老人的面子。只是我若背着官人应了下来,岂不是说我也以为官人就必得阿翁准备好了宅院才肯搬出去了么?这是不行的,想都不要想。”
赵骞想说,难道他不是吗?能依制丁忧读书,就算是谢麟有涵养了。但是要做到谢丞相希望的那样,可以收到赞誉,恐怕以谢麟之高傲,是根本不屑去装孝孙的。
这话不能直说,他也知道程素素夹在中间为难,委婉地劝道:“老相公为官数十载,做相十数年,看得总比咱们深远些。”
程素素道:“此事本该与官人讲的,我私下听闻已是不应该了。家里的事情,您父子两代在阿翁身边这么久,有些不大好说的事儿您都看见了。我还是得说,官人是讲道理的人,别将他想得那么……”
话没说完,程素素声音哽咽,冲赵弿微一弯膝行了半礼便回长房去了。
留下赵骞感叹,要是谢麟有这一半儿的态度,老相公不得掏心掏肺!回过头来一字不差地向谢丞相复述了一遍,顿一顿,道:“娘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丞相冷哼一声:“阿麟的性子,没那么好!”他也有些微的后悔,当年将谢麟逼得略有些紧了。若当年待谢麟和气些,也不至于现在要多费这么多的心力。
赵骞问道:“那这个?”
谢丞相道:“先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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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回到长房,卢氏迎了上来:“娘子回来了,快看,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醒了。”
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可爱,完全不见了初生时的丑萌模样,只剩下萌了。眉毛还没有长出来,眼形却已有了谢麟的模样,程素素笑吟吟地将两个孩子抱起来,闻着他们身上的奶腥味儿用力吸了两口:“我的宝宝呀。”
卢氏慌忙说:“一个一个地抱吧!”一手一个的,看起来就可怕!
程素素小心地将孩子交给乳母,又问吃奶了没有,哭闹了没有之类。不用谢丞相说,程素素也不肯就将孩子扔给乳母自己不管。
孩子的乳母是早经挑选的,乃是谢家的世仆,选的都是识字懂礼的。若要程素素和谢麟自己半夜爬起来给孩子喂奶换尿布,白天掐着点儿隔一个时辰喂一回,他们俩准得掀房顶,这个时候就显出有乳母的好处来了。两个孩子,每人一个乳母,另有家人媳妇相帮。谁都不累,自然待孩子有耐心。
宝宝吃完奶不一会儿又睡了,程素素眼看他们被放到摇篮里盖好了小被子,才靠着熏笼想事情。
卢氏凑了上来:“娘子,老相公有事吩咐你?”
“怎么?”
“这祖孙俩,总隔着你说话,像什么样儿?”
“都不像样十几年了。”
卢氏凑了更近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总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的!要叫官人一想到老相公就想到你,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如今有儿有女的,也……咳咳。”腰杆也硬了,也有依靠了,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程素素笑道:“我省得,你放心。”
“我就说,我说了也是白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说到这里,程素素便想起来小青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有什么打算没有?要说府里的丫环大部分是主人家主持婚配,又或者他们的父母、他们本人有意向了,向主人家求个体面。卢氏母女却不是府中卖身的仆人,程素素待她们与旁人也不同,想问问她们自己的打算。
卢氏也惆怅,说来丫环给姑父做妾做通房也是一个习惯,既为主母固宠,又令婢妾有依靠。但是卢氏一家却是正经良民,正经人家不乐做妾——除非做妾的收益能抵得过这名声带来的损失。谢麟的条件当然是没得讲,就是条件太好了,又令人生出不敢靠近的念头来了。
要说亲呢,府里也不是没有人相中小青,卢氏又不肯将女儿嫁给仆役。嫁到外面百姓家,又有种种不便,不想离了程素素这里。
程素素道:“那你仔细想想,和小青姐商量商量,有想法了便告诉我。”
卢氏道:“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程素素道:“别愁,万事有我,总能有办法安排妥贴的。”
“哎。”
程素素又想采莲与秀竹两人,也需有个安排了。原本李绾将这二人给自己的时候,她是一点也不介意给谢麟添两个妾的,现在可不一样了。以前没划地盘,现在谢麟被她视作盘中餐,是绝不可分出去的。
一个长房就恁多事情,及至一府事情更多,难为谢丞相治理一国还能不出大乱子。一想到谢丞相,就想到他的安排来了,还得再谦让谦让,唔,也不能谦让太多,合适的时候就得提要求了。
在那之前,得先同谢麟讲一讲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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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乐颠颠地回来了。
他今天在翰林院里有课,翰林院中留进士之优异者,本意是给他们晋身之阶,同时适应官场,以期少走弯路,好走得更远。然而,翰林院的课程里没有任何一项是“如何混在官场巴结上官,坑蒙拐骗”,都是些六艺经传的正经课程。
呆一些的、被带到坑里的就真以为是来进修经史礼制的,书呆子也有一、二,那就是走的一路清水儒学大家的路线,自己都不在意了,别人更只有佩服了。被带到坑里的,现就有一个岑恒。
岑恒如今乖多了。
御前前历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的场面,便不由反省“陛下青眼看我,我近来是否过于轻狂?”一想之下,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整张面皮都沉了下来。洗心革面是不可能,面上倒稳重了不少。心中对程犀的评价颇高,对一些旧友却记上了黑名单,谢麟不黑不红挂中间儿。
饶是如此,也让课堂秩序好了不少。谢麟懒得做岑恒的好人,只要岑恒别惹事,他就乐得讲完课回家来盯着孩子看。用程素素话说就是,谢麟如今仿佛个网瘾少年,看熊猫吃竹子睡觉都能看一整天的那种。
今天回来,照例是放轻了脚步,换了烤得热烘烘的衣服才探头探脑,趴摇篮边儿上,免得身上寒气冻着孩子。
程素素将他从摇篮边上揪了回来,对他讲了谢丞相相召之事。
谢麟向程素素表演了变脸,傻爸爸一瞬间嘴脸刻薄:“想得可真周到,给我的牢房盖好了,就差我去做囚徒了!”
程素素道:“气话少说,我可没答应。不过呀,这事儿仿佛是自己给自己烧纸钱预备着,怪凄凉的。”
“那就怪凄凉去,不怪我。”
居然在这个时候说俏皮话!真不像话!程素素瞪了他一眼。
谢麟闷闷地:“现在说这个做什么?人还健在呢,就像是……那我也会照旧丁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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