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在皇帝身边很长时间,多少奏本经手过,并不特别稀罕谢丞相的这点“秘笈”。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眼巴巴地盼着谢丞相的遥控点拨。
对程素素,他却宽容得多,既不迁怒,也不下禁令:“知道了也能解闷,别听他的歪理,只看实情为何。黑心的人看什么都有阴谋,切~”
他思索家中剧变,颇有心得,谢渊在时,尊卑有序,人人都好,他便以为一家和睦安顺是依礼法而来。一朝剧变发生,才明白并不是什么“尊卑有序”,是因为谢渊的实力压制。那些人,从来没有变,是他看人流于表面,不知人心。要听了谢丞相那套大道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是得硬干!
程素素道:“都看完了,也就那样……”
谢麟道:“六郎喜欢这些。”
“呃……呃?”
“喜欢就喜欢了,不必否认。整日里柴米油盐,未免太消磨人了。有本事呢,想试点儿别的也行,不要拘束了自己。”
程素素一直知道谢麟不是腐儒,甚至对男主内、女主外也不甚在意,他能将妻子当作男孩子一样教导功课,也不介意妻子在大事上面拿主意。挑明了不介意妻子关心朝政要务,还是头一回,程素素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儿就这么落到自己头上了。
这也太难得了!这可是造出“牝鸡司晨”的年代,女人的手伸出了后院,就有人提刀想剁的年代。
程素素半张了口,猛地闭上,用力点头:“嗯。”这运气真是太好了。
梆子响起来,谢麟道:“时候不早啦,早些歇息,一路又要应酬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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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娘子早知道谢麟与程素素没有圆房,这件事谢府里都知道。考虑到成婚时程素素的年龄,大家说两句也都过去了。令张娘子意外的是,成婚两年了,他们居然还分开来睡。心中不免嘀咕,这事可不对劲儿。
她奉林老夫人之命而来,是带着任务的。林老夫人倒不是非得逼着程素素生孩子,不生不行,老夫人是担心谢丞相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一旦谢丞相有个三长两短,谢麟是承重孙,正儿八经守个孝,那得拖到什么时候去了?长房吃过子息单薄的亏,可不能再在这上面摔跟头了。
张娘子也是心向长房的,接了任务就无时无刻不在操心。既非程素素陪嫁,又不是程素素婚后就在身边的,与程素素还不算亲近,不好贸然就说这个。一路上忍着劝说的冲动,看着这夫妇二人如此自然地分房睡,再看谢麟有亲近之意,程素素却浑然不觉,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好容易到了邬州府衙,安放行李,安置铺盖,与人人厮见,张娘子硬是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张娘子与卢氏打了照面,彼此有过一面之缘,顿时大喜过望。恨不能立时与卢妈妈沟通。
卢妈妈提心吊胆几个月,人都瘦了几分,程素素与小青都安然无恙,看起来还长高了一些,人也更精神体面了。卢妈妈喜不自胜:“哎哟,还带了人回来,真是太好啦!”
程素素道:“那赶紧着,咱们都收拾收拾安顿了?您担心了吧?都瘦了。”
卢妈妈得意地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哎,来!厨下做好了你们爱吃的。小青,你傻站着做什么?服侍娘子换衣裳。”
采莲、秀竹等都上来磕头,拥簇着程素素入内室。程素素扭过头来:“三娘,张家娘子与富贵住一处,也是团聚了。看他们屋里缺什么,都给添上了。”
“放心,我都懂。”
程素素进房里洗沐更衣不提,却说张娘子被卢氏引去张富贵的住处。一路上,卢氏热情地介绍了府衙的情况,说了门上下钥的时间等等。到了住处,小小一处房舍,三间房,住得还算宽敞。张娘子道:“这个邋遢货,一点儿也不利索。”
卢氏笑道:“屋里就得有个女人,才像过日子的样子。你先看看,有什么缺的,只管说。官人与娘子待下面人十分宽厚,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儿,安顿好了再说。”
张娘子只好按耐住性子,先将自家收拾个模样出来。想说话,得有配得上的份量才行。
收拾房子,添几件趁手的家具,再到程素素面前听差。跟着发放赏钱,安排京中来的仆役们——这一批人还是要回京的。
程素素与谢麟这个年虽没在邬州过,底下孝一丝也没敢少,底下官员备好了礼单,等他们一回来,依旧是送到府衙来。程素素盘点了一下礼物,大半又命返京的仆役给带回京里孝敬长辈、回赠谢麟的朋友们了。
忙完了这些,张娘子与卢氏也变成熟人了。她比卢氏年轻些,在京里也做个小管事,经验颇足。卢氏看她做事牢靠,也生出亲近之意。
张娘子觑了个空儿,与卢氏咬耳朵,有什么人比娘子的乳母更适合说这个的呢?“是我们做下人的僭越了,可是您看它真不是个事儿。出京前,老夫人对我说,叫我敲敲边鼓。”
卢氏也急:“就是!老安人也急呀……”程素素一头扎回京城,留下采莲、秀竹在府衙,卢氏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急的。这两个丫头面相端正,谢麟要收用了,连程素素都没有正当的理由来反对。那怎么行?正房娘子还没养出孩子来呢,不能乱了次序。
两个着急的人凑到了一起,张娘子就撺掇着卢氏:“这话还得您老去对娘子讲。我才来就说这个,不合适。”
卢氏道:“我看也得说了,不能总淘气着玩,该干正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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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要设酒宴,款待谢麟离开期间“忠于职守”的官员们,同时也是补了王经的接风酒。卢氏心道,趁着吃酒开心,倒是个好机会!
程素素与王经的娘子、妹妹都是故交,远离京城还能相见,自有一般亲切之感。王家没有举家到邬州,只王经夫妇与孩子,外带了一个妹妹王麓,小字叫做央央。程素素笑对王娘子说:“我以前与她更熟些。”
王娘子笑道:“以后还熟着才好呢。”
程素素有些奇怪,为何赴任要带妹妹,王娘子道:“您让她自己说。”
王麓道:“不想闷在京里,可就不出来了么?没想到路上那么难走。”
她嫌京里住得挤,家里也在着手给她相看亲事。一想到亲事若要定下来,这辈子就难再走脱,便想趁这机会,跟哥哥出来长长见识,日后也有点可以回忆的东西。通判的住处是比京城宽敞,路上是真的难走。王家举家赴京,乘船的时候居多,并不觉得太辛苦。到邬州就是乘车,晃得骨头都散了架。
程素素就问她住得可还惯,平时有什么消遣,约着以后玩。王麓笑道:“那可好。我与珍姐去寺里走了一遭,那里钟声听着舒服。”
珍姐爱拜佛程素素是知道的,王麓既说了,程素素便说:“春天青黄不接,寺道都会舍粥,咱们也舍一回粥,可不算自己贪玩。”王麓笑道:“好!那便说定了?”王娘子嗔道:“看把你给乐的,仔细你哥哥不让你出去!”
娘子们说笑一阵,约定了三日后去寺里施粥。
当天晚上,程素素核对完了要施粥的米,卢氏就对小青等人做了手势,让她们避一避。
程素素合上账册:“三娘有体己话要对我讲呢?”
卢氏道:“是叻,你亲娘不在跟前,这话也就三娘与你说了。你们什么时候圆房呀?”
“啊?不急吧?这不挺好?”这样的话卢氏说过好几回了,程素素也就顺口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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