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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高兴地拍手:“那我就是将军夫人!”

男孩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情愿,过了一会儿才粗声粗气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你娇滴滴的又爱漂亮,当不了将军夫人。”

女孩眨了眨眼睛:“但爹爹和世伯说我们定亲了呀,以后我就是你夫人。”

“那,那打仗的时候是要牺牲的,牺牲的你懂吗,就是殉国,就是去死,死很疼的,会让你哭的。”男孩摸了摸脑袋,“你也受得了吗?”

女孩点头:“你让我牺牲我就牺牲,我不怕。”

男孩大惊,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点点佩服她,于是扭捏道:“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那要是我真的让你死了,你也不用怕,我等等就来找你。”男孩左手拉住女孩的手,认真地举起右手,“我发誓。”

一语成谶。

第3章 全一章

相传须臾山上有仙人,宽袍博带,一身清冷,比天下最美丽的人都要好看。

端坐山巅,看尽世间苦楚。

须臾山脚下有个普度村,听着名头禅意逼人,事实上别说度人,度己尚且不能。

传说到底是传说,就算与神仙比邻而居,普度村村民依旧大字不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家里老小有个病痛,就能把家底掏空。

“银花,爹这腿就不治了吧。”面色青黑的中年人靠在床上,左腿溃烂流脓,散发恶臭。

“不成。”

银花坐在窗边,仔仔细细绣着手里的帕子,头也不抬。

她的手很粗糙,还有开裂的迹象,动作却很灵活,绷子里的牡丹花栩栩如生,明艳地仿佛要飘出香味来。

“你哥二十了,该说媳妇了。”

“等我把这些帕子绣完,就带你进城看大夫,那土郎中不顶用。”

“你这孩子,家里哪有这个闲钱!”

“我托了媒婆说亲,给十两银子我就嫁。”

“这不成!我白老三说什么都不能干卖女儿的事!”

“我自己卖,轮不着你。”

“不成,不成……”白老三被她气到,“谁让你自作主张,去把你哥叫来,我跟他说。”

银花低头,咬断丝线,重新穿针。

“现在是我当家。”

“黄毛丫头当个屁家!你现在已经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我劝你省省力气,听说城里的大夫要刮骨,你留着到那时候叫吧。”

银花只管专心手中的绣活,丝毫不分心。

她得赶紧把帕子绣出来。

须臾山忽然下了一场冬雨,滴滴答答沿茅草往下落,冻人冻骨。

白老三的腿长在一片腐肉上,脸上黑气萦绕,精神看着却比往日都要好上许多。

垂在床板上的脑袋张望着窗外那雨,手指“咚咚”往下敲。

“须臾山的神仙不高兴喽——”

他常说这话,天晴的时候就是神仙高兴的时候,下雨的时候就是神仙不高兴的时候,夏日里反一反,次次都说得津津有味。

银花心头一跳一跳的,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才过晌午,这不好的预感就成了真。

“老三,老三啊!”

惊慌的呼喊声从破落的院子外头传进来,越来越近。

“金贵没了!”

银花仓皇扔下篾子跑出门外,在一堆站着的人里,看见了唯一一个躺着的。

污泥遍布的身体上开着大口子,血已经流干了。

金贵从崖上摔下去了,同去的人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他从碎石堆里背出来,已经没气了。

“金贵啊——”

声嘶力竭的呼喊从身后传来,雨中的银花回头,白老三拖着烂腿,脖子横在门槛上,眼睛越瞪越大,举起的手最后往上挣了一下,挣了这最后一下。

周围兵荒马乱,银花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了,什么知觉都没了。

屋内落在地上的手帕被穿堂风一吹,翻过面来,牡丹花瓣摇摇晃晃,差了最后几针,没能绽放。

须臾山上有神仙,而神仙无所不能。

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刀尖行走,一寸一寸割破皮肤,深至筋脉。

这是银花上山的第三天。

雨断断续续还在下,沉重的蓑衣早就被她抛弃在半山腰上,踩着早已踏破的绣鞋,顶着越发凛冽的风刀霜剑,一点一点拉近与山顶的距离。

浑身都疼,又好像浑身都不疼。

头好像很昏,又好像没有比这更清醒的时候。

她是爬到那一抹白影面前的。

白衣人抱着一盆没开花的牡丹,浑身被雨水浇透,奇妙地纤尘不染。

他仿佛看不见银花的狼狈,漆黑的双眼写满认真,问:“我的牡丹呢?”

银花说不出话,只张着唇,伸出一只手抓向洁白无瑕的衣摆。

救救我哥哥。

救救我爹。

救救我。

白衣人蹲下来,依旧抱着那盆牡丹,依旧问了那一个问题。

“我的牡丹呢?”

银花回来了,银花活着回来了。

普度村村民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是的,银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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