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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季渊的谈话约莫进行了五分钟,出乎御江澜意料的是,季渊什麽都没有过问,只是像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一个劲地嘘寒问暖,不知情的人看了兴许会以为他们是对相处融洽的祖孙。
御江澜的脸上挂着恬淡礼貌的微笑,这是他出生至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并不讨厌,但也没有到喜欢的地步。毕竟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罢了。
当御江澜再次入座时,身旁的御子殇仍孜孜不倦地把玩着那枚遥控器。
“不得不承认,这玩具虽然坏了,但这些按钮还是挺纾压的。”御子殇说,“既然都坏了,我待会替你把它拿去扔了如何?”
“才不要,还我还我。”御江澜一把抢回遥控器,在将它塞入口袋的同时关上所有电源,彷佛在暗示着什麽,“就算它坏了脏了,它也还是属於我的东西,在我彻底厌倦之前,我都不会扔掉它的。”
御子殇不以为意:“如果我执意要把它除掉呢?”
“那您可要小心了。”御江澜也笑了,“说不定我会在您除掉它之前,把您重视的东西全部摧毁喔。”
御子殇戏谑一笑,正想开口,却被对桌传来的呼唤给打断。他转过头,望向发话的季宇诚。
被打个半死的季程羡已经在程月的陪伴下,被送到了医务室治疗。所以如今会议室除了站得远远的保镳之外,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子殇,对於你孩子之前遭遇到的不幸,我感到非常抱歉。”季宇诚站起身,向御子殇深深地一鞠躬,“如今想来,程羡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我没立场继续追究下去,若是你需要任何补偿,尽管开口,我都会尽力做到。”
老狐狸。御江澜腹诽着,表面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还是巧妙地把罪名按得死死的,利用错乱因果的话术间接坐实他就是谋害季程羡的主谋。
彷佛这成了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无人点破而已。
“我相信程羡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禁不住权势的诱惑,被蒙蔽了双眼而已。我想换个环境生活,他很快就能够重拾初心。”御子殇诚挚地说,“我年轻时曾对某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是对方最终却选择原谅了我的过错,让我能够重新开始。所以我也愿意给程羡一个机会,不再计较他之前对澜澜做的事情。”
立马就猜出御子殇口中的‘某人’是谁的御江澜内心顿时刷满卧槽。
那个某人是御子殇的亲爹,而御子殇对自己亲爹干过的恶事,零零总总相加起来大概能让御子殇把帝国的牢底给坐穿,直达十八层地狱。
不过御子殇本身就是背负着整部帝国刑法的男人,要说他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那绝对就是为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忏悔。
御子殇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可怕?先不论他跟皇室的友好关系,光是他能够跟手握帝国军权的王政府平起平坐,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研究院对着干,就已经足够证实他的强大。
更不用说他自十八岁起就接替了‘他’的位置统御里世界,直至今日都无人能够撼动他的王座。
就算是曾一度让整个帝国为之闻风丧胆,恶名昭彰的三大犯罪组织──血狼、眼镜蛇、九联会──见了他本尊还不是乖得跟条狗一样,只差没跪在地上喊他一声爹。
听见御子殇这样说,坐回椅子上的季宇诚不由松了口气。如今这样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已经不敢再要求什麽,只希望能够就此落幕。
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画。原先他与程月想好了,就算御江澜死不认帐,他们也会逼得他不得不认。御子殇为了保住御江澜,势必只能放低姿态与他们谈判,届时他们就以此为交换,让季家在不久後的大清洗中全身而退。却没想到季程羡这几年在外头竟然背着他们惹这麽多事,惹谁不好,偏偏惹到那个最危险的。
御江澜默然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御子殇,恍惚想起了一年前,御子殇亦是用这种诚恳至极的语气拐骗江澜那个不懂人心险恶的傻白甜。
不过这也不怪江澜,毕竟这世上会把亲生儿子往死里坑的估计也就只有御子殇这麽一个屑人而已。
御子殇曾在这间会议室跟江澜说过,只要江澜愿意变回御江澜,变回他最完美的作品,他就会帮江澜夺回沈清泽。但那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是欺骗江澜自寻死路的谎言。
御子殇最完美的御江澜,不是他,而是‘他’。只是江澜那个蠢货没有意识到藏在文字游戏背後的陷阱,就这麽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死局之中。
御枭这个名字在里世界如雷贯耳,人尽皆知,但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真名不是御枭,而是御江澜。
九个月前的御子殇孤注一掷,替被电得奄奄一息的江澜打入了最後一管试剂,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然而实验终以失败告终。御子殇没盼到朝思暮想的‘他’,却迎回了十恶不赦的他。
所谓报应。
', ' ')('恶人终将偿孽。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胸口。御江澜悠哉起身,轻飘飘丢下一句‘失陪了’就迳直走出会议室。
察觉到什麽的御枭脸色骤变,立刻跟了上去。
“澜澜平常就是这样,无须理会。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直到御江澜的背影消失在阖起的门後,御子殇才收回视线,“那麽,你们是怎麽想的?”
听出御子殇话中深意的季渊沉下脸色:“御子殇,季家名下的产业全是‘他’当年亲手托付给我的,我绝不会交给你。”
“我还以为我们达成共识了,真是可惜。”御子殇故作遗憾地说,“不过没想到‘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比你孙子还重要,我很欣慰喔。”
季宇诚有些愕然,不能明白现在又是在演哪一出。
“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没错吧?”季渊沉声道,“利用‘他’的事情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老实说,我并不在意我这崽子究竟是不是伤害程羡的主谋。”御子殇微笑道,“毕竟程羡在我心中早就是具屍体了,我为何要在乎这具屍体生前遭遇了什麽?”
“父亲,子殇……你们究竟在说什麽?”
“宇诚,我以为我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御子殇看着一头雾水的季宇诚,善良地解释道,“只要你们把我想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就不杀程羡,事情就是这麽简单。”
季渊冷冷一笑:“连自己的父亲都能背叛的家伙,有什麽诚信可言。”
“但是你们只能够相信我。”御子殇微笑道,“啊,当然,就算现在不给我也无所谓喔,反正等你离世,那些东西我也照样能够全部拿回来,只不过嗯……到时候死的人可能会有很多就是了,不过那些都与你无关了,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季渊没有说话,从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可以想见此刻的他该有多麽愤怒。
“……我知道你很早以前就想对季家出手了,只是碍於那位的约定,你才迟迟没有动作。”季宇诚深吸了一口气,来回复自己紊乱的心情,“可我不懂,财富、权势,你一样都不缺,如今为什麽非要从我父亲手上夺走这一切?”
“御子殇这家伙说过的,程羡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季渊冷不防道,“他是在报复。”
季宇诚表情一僵:“因为程羡,你才要将我父亲的毕生心血全部抢走?”
“我可不是强盗,别说得这麽难听。”御子殇笑意更深,“我刚才也说了,你们可以选择不给,我不勉强。”
给了,程羡不仅不会死,甚至还可能让季家在未来躲过一场死劫。
不给,程羡会死,等季渊百年之後,这些东西仍会被御子殇夺走,而季家会在同时迎来一场大清洗。
傻子都知道该怎麽选,但偏偏给出选择的是御子殇。就算给了,也无法保证这个有仇必报的疯子会就这麽放过他们这群眼中钉,放过季程羡。
季宇诚摀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已经不知道待会该如何开口和妻子解释这一切,只希望她们母子在听完後能够保持冷静,不要再给他添乱。
“四成。”季渊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愿意将总资产的四成兑现交给季家,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季宇诚错愕地看向他的父亲。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季渊。”御子殇用食指抵着下巴,“不过,看在你对‘他’这麽忠诚的份上,我给你一成,保证你们季家的人在日後的洗牌中全身而退。”
“不必麻烦了,两成。”季渊阖上眼,声音染上了几分嘶哑的疲倦,“季家从此退出,不再插手里世界的事务。”
“那就这麽说定了。”御子殇优雅地站起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事宜会由我的顾问择日到府与你们洽谈,希望我们彼此届时都能获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洗手间中,御江澜一面用纸巾擦拭沾上鲜血的唇角,一面监听着会议室的动态。
监听器在他坐下的同时就贴在了会议桌的下方,防的就是他这屑老爹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背刺,反手就把他给出卖。
不过没想到,竟然让他吃到了这个惊天大瓜,也不枉他牺牲睡眠时间参加这麽一场撕逼。
──你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靠着洗手台的御枭神色阴晴不定。
“快一年了吧。”御江澜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缓缓牵起微笑,“不用担心,我大概算了下,没意外的话,我还能活着参加今年的跨年。”
“只不过明年的圣诞节,似乎没办法和清泽一起过了呢,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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