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他照例问一句。
“还好。”她也照例回答一句。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好啊。”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高原有点骑虎难下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们依旧去的是初次见面的那间酒吧。周耀蕾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放下头发,随意地撩了撩,又变成了冰山美人的样子。
高原不得不承认,周耀蕾确实是个美人。
这个时候酒吧里人还不多,他们坐在吧台旁点了两份小食和两杯啤酒,权当先垫垫没吃过晚饭的肚子。
“对不起。”啤酒送上来的时候,周耀蕾忽然说。
“?”高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那天有点失态。”她微微一笑,“首先我不该跟你回家,其次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高原扯了扯嘴角,“你忽然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失恋了。”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性格直截了当的人,“然后那天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还是最坑人的‘长岛冰茶’,当时我满脑子想的是找个陌生男人过一夜——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事——当然其实你信或者不信都没关系。”
“……”他挑了挑眉。
“还有我要谢谢你,”她看着他,嘴角带着苦笑,“最后把我赶走了,没让我做成傻事。”
“……不客气。”尽管话是这么说,但高原总觉得说不客气好像又有点卖乖的意思。
“所以今天我买单。”
“……好。”
“你随便点。”她大方地笑了笑。
“……真的?”他有些迟疑。
“嗯。”
“……什么都可以?”他想再确认一下。
“当然,你点好了。”
“那我可以来一瓶路易十三吗?”
“——不行。”周耀蕾回答得斩钉截铁。
高原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是lbs的。”
“你也别忘了我是沃顿的。”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过女生失恋,最好不要随便喝酒,更不要随便跟男人回家,不然可能会造成预想不到又无法收拾的后果。”他十二万分诚挚地提醒——因为路星彗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记住了。”
周耀蕾举起啤酒杯,高原也连忙拿起酒杯,两人碰了杯,然后仰头喝起来。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似地说,“帮我跟你女朋友说抱歉。不过,如果这样反而会引起误会的话,就什么也别说,我们是很普通的同事——当然,鉴于你是lbs的而我是沃顿的,免不了以后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业绩上别一下苗头。”
高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喝啤酒,没有解释他和路星彗的关系。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要解释,该怎么解释呢——不,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炮*友?
炮*友的意思就是,身体上无限亲密,感情上却毫无瓜葛。这有违传统的道德观念,因为身体是一个人最私密最神圣的部分,容不得随意侵犯。传统观念可以接受有爱无性,却无法接受有性无爱。
可是,“爱”究竟是什么?
它到底值不只得人们为之付出所有、倾囊而出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即使用遍高原所学的一切经济学原理或数学公式,也无法找出答案。
而且他相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也会有不同答案。
他有点好奇的是,对现在的路星彗来说,爱和性,哪一个更重要?
高原和周耀蕾十一点半就各自打道回府了。高原没有送周回家,因为对他来说,有义务送回家的只有曾经、正在或者将要跟他发生关系的女性,而周今晚对他们关系的定义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并且她也丝毫没有要再跟他起瓜葛的样子。
高原只喝了几杯啤酒,以他的酒量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开车回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个电话给炮*友。
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你们在排练吗?”高原不自觉地大声问。
“不是,”星彗也大声回答,“在唱歌!有事吗?”
“……没事。”既然她有应酬,他决定还是自己回家算了。
挂线的同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正好有人下车,他便坐了上去。
出租车在午夜的华灯下疾驰着,车窗上倒映着各种灯光,昏黄的路灯、闪烁的霓虹灯、体育场内通宵不灭的探照灯……他吁了一口气,闻到一股酒味,淡淡的,带有麦芽的味道,一种孤独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记得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女朋友,是一个笑起来非常讨喜的日本女孩,叫yuriko。他至今没搞清楚她名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她好像也从不在意。她比他小好几岁,他mba快毕业的时候,她才刚刚读大二,英文很烂,每次卷着日本人那直直的舌头读课本上的英文时,他都很想把她赶出去。
“youloveme”很多个夜晚,当他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都会大笑着如此问。
但他从没回答过。
他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到公寓的那一天,yuriko走了——公寓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不见了。这对高原来说就像是电影,或者爱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的,非常戏剧性的场面:前一天晚上他们还笑着说第二天要去哪里吃饭庆祝他毕业,第二天,她却消失了,只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下一张用生硬的字迹写下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