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占元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温和,他就像在跟一个亲近的长者交谈。
沉默许久的罗树林憨厚地笑了:“呵呵,你小子就不要跟刘震天学那种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鬼把戏。平时他声色俱厉地教训你们完后,却暗地里偷偷地开怀大笑。很痛吗?”
对方的话锋急转直下,刘占元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他莫名其妙地问:“你说的是什么痛?心痛还是伤痛?”
“那还用问,肯定是腿伤,”
“伤得不算很严重,不过右腿已经被锯掉了。”
罗树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讶异而痛惜地看了一眼刘占元,疑惑不解,十分关切地问:“从那以后,你就这样单腿站着?”
“我又不是金鸡,怎么可能独立。现在我两脚着地,双腿站立。”
刘占元举起拐杖轻轻地敲了敲那条假腿,金属和木头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敲了几下之后,原本温和的眼神立刻变得阴冷无比。
罗树林无法体会到对方心中埋藏的深仇大恨,也无法想象赵建国当时困难重重,却奋勇杀敌的情景。
他仰天长叹一声,然后悲天悯人,尤为惋惜地说道:“这次行动,彼此自相残杀,双方损失惨重。如果这些死伤的对手能够掉转枪口一致对外,共同抵御外辱,攻打鬼子,咱们民族解放大业也就指日可待了。唉,可惜啊!实在可惜!”
刘占元咬了咬牙,愤然说道:“等忙完这件事情,我一定追杀那个让我截肢的敌人,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罗树林盯着对方愤怒的眼神,欲言又止,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油嘴滑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我再也不想和你继续斗下去了。原计划是跟你缠斗,干耗与死撑,让你们身心疲惫不堪,然后自动放弃追逃。可没想到你竟然失去了一条腿,我不忍心再跟你作对手,害得你苦海深仇,愤世嫉俗。”
“他妈的赶紧给我滚蛋!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刘占元大声怒吼,罗树林跟他拌嘴只会点燃无边的怒火。这老头的怜悯之心和宽容大度令人捉急,伤他最深的不是刀枪,而是别人的深切同情。
罗树林并不因为对方的破口大骂而勃然大怒,他摇头苦笑,若无其事,语重心长地劝道:“小伙子,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恶气,为了这件事,你可以熬上一天一夜。”
刘占元一声不吭,怒目而视。
罗树林只好退让,他平心静气地说道:“好吧,我也累了,比你更累,我先去睡吧。你多加保重,早点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占元望着对方离去的佝偻背影,他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骂道:“你这个狡猾奸诈的老家伙,刚才所说的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全他妈的都是一堆假话,就连那本破书也是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密码本。”
罗树林一边行走,一边念叨:“它本来就是假货,那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小人书,本想拿来哄孙子孙女开心,谁知道竟然落在我身上。”
刘占元啐了一口,“呸,这也是一句假话!鬼才相信。”
罗树林停下脚步,兀自摇头苦笑,然后一声叹息。
“国共联合战线,咱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互不信任,彼此猜忌,刀兵相见,自相残杀,每个人早已忘却民族危亡。殊不知,在鬼子眼里,咱们两队人马也只不过是他们准备收割的稻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