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锲子
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孙子兵法》兵势第五
不管谁知道了易木石的身世经历,都难免嘘唏感叹一番,对这个二十三岁,笑得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清爽男子心生佩服。
易木石十三岁那年正是亚洲金融风暴,股市像是海底旋涡下的海怪,张着血盆大口死咬住易木石工薪阶层的父亲往下拽,吞下的不止是那份微薄的家产积蓄,还有向所有亲朋好友借来的钱款。
那天放学回家易木石已隐约觉察到不对,满桌丰盛菜肴和父亲许久不曾有过的笑脸,家里欢声笑语的祥和让母亲收拾碗碟去厨房时眼角泛起氤氲雾气。
易木石以为父亲跟过去必然是轻声细语的宽慰,可看到的确是父亲拿起菜刀毫不犹豫砍进母亲的后颈。
连呻吟都没一声,母亲歪斜得倒地,刀拔出喷溢的鲜血染透了的父亲的半边身子转身看向自己,目光绝望得狰狞。
在医院醒来,他才感到痛,当父亲一刀一刀砍在他肩上胳膊上时,反而因为恐惧和仓皇麻木无觉。警方来录口供,易木石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什么瘦弱的他能从一个发疯的成年男人刀下逃出生天,鲜血淋漓跑到大街上求救。
痛过后就是疲惫,易木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债主四面八方涌来,看见这个孤独小孩不开口大骂已经算是不错,自认倒霉一脸沮丧离去,谁也不会想帮他。
出院前一天,易木石静静对着月亮发呆,然后在病床上摊开所有的借据,很厚一叠,只是在日后,渐渐变薄,直到二十二岁,他带着最后一张和打工结算的工钱,敲开那家门,连本带利还钱时,债主还迷茫得望着他,显然已经想不起他是谁。
易木石走出门,对着明朗天空笑了,他知道他一无所有了,没有债务也没有负担。他记起自己十年前的诺言,他对老天说,你打不败我,我要活下去。
如果有人听到这么个故事,父亲因为无力负担债务杀死妻子后自杀,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不仅靠自己维生,并且还债还念完了医科大学,那说的一定不是易木石。
易木石的往事,从不对人说。他只让人看到爽朗笑容刻在他俊美的面孔上,他觉得生活里已经没什么能打败他。
(1)地狱招待券
晚风萧瑟,夜幕低沉,易木石站在渡江大桥的石砌围栏上,仰头将手里最后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子,发狠劲抡起胳膊将易拉罐扔向天空,酒精让舌头麻痹,说话含糊不清:
“老天,你他妈就是想玩死我是吧?”
人能否摆脱宿命有待商榷,但地球万物都受引力控制是绝对,易拉罐滑过道优美弧线,落入奔流不止的江水中,迅速淹没不见。
不必担心被指责没有公德,渡江大桥地处偏远郊外,午夜时候哪来的人迹?易木石身形微晃,目光垂直看着脚下五十米有余的高度,就算自己这个大型垃圾污染河道也不会造成社会太大负担吧?毕竟这里是赫赫有名的自杀胜地,下游船只大概已经不捕鱼虾专职起打捞尸体的行当了。
“上帝,观音,耶酥,圣母玛利亚还是女神雅典娜的,我到底是得罪你们哪一位了?”笃定无神论者易木石神色自若语调沉稳,仿佛这各路神仙就在他对面,可以让他冷静理智的讨个公道——为他再次被推入深谷的人生。
人生玄妙在未知,不能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中彩票,打喷嚏,遇上震惊灵魂的异性或者同性,死亡,或者比死亡更悲惨。
昨天易木石还是医院里最优秀的外科医师,去世院长的成龙快婿,意气风发驾着奥迪轿车,接受康复病患泪流满面的感谢,仅过一天,他因盗窃违禁药品罪名被医院解除职务并随时接受刑事调查,跟妻子的离婚协议书也不得不按上手印匆匆了事。
向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锋利的眼睛里,浸透血红色的茫然和彷徨,嘴唇抖了片刻,喃喃自语:“该认输……一了百了……”
身后两道强光由远而近,高速行驶车辆急刹车造成的尖锐声让易木石反射性捂住耳朵,不由扭回头,车灯刺眼,根本看不清光源后面从车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模样,但莫名其妙的,感到那人正用一种诡异莫测的目光注视自己。
易木石耸了下肩膀,五官自动排出爽朗微笑的表情。开心时会笑,笑却绝对不全代表着高兴,表情跟心情本来就是无瓜无葛两件事,对易木石而言,笑是生活中的好习惯,能让很多事变得简单顺畅。
但这次,笑容无疑成为易木石人生里最大的失策。
他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比江水更具备淹没人心的冷绝:“你要自杀?”
“关你屁事。”易木石仍微笑着,但别指望他在心情恶劣到极点时还能保持风度。
他似乎看见男人指间很轻微的动作,车前座的男人钻出来,身子至少高他一头,壮实程度从拎猫般把他从石敦上拽下来的力道看,不在能比较范围内。
易木石也懒得反抗,手忙活着翻掏口袋,漫不经心嘟囔着:“钱包,手机都给你,还有个新买的剃须刀
', ' ')('——”
那壮汉充耳不闻,眼睛也不看他,巨大手掌扣住他肩膀。
“他妈的,难道还想绑票?老子已经……”后颈猛然一痛,麻木蔓延过全身,视野里扭曲的地面霍然逼近,摔倒的疼痛,伴随意识渐行渐远。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却清晰如冰刺骨:“不是绑票,是劫色。”
易木石在梦里见到上帝,对他幸灾乐祸的笑:你以为从顶峰落到底了?看清楚,还未到半山腰。
。。。。。。。。。。。。。。。。。。。。。。。。。。
睁开眼,仍是一片漆黑,接近死亡的颜色。
嚓得一声火柴划响,光亮像个妖娆女子摇曳着苗条的身躯,易木石看见手中捻着火柴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两三秒失神后发觉心跳加速了,这男人有张叫人失魂落魄的俊俏面孔。
侵占性的目光注视里,易木石除了克服本能恐惧,能做的只有叹气,再次闭上眼睛,得过且过数落老天居然还弄出个极品男人来对比自己的失败。试图换个更舒适姿势,听见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意识到自己被锁得像要五马分尸的囚犯。
火柴湮灭轻微滋声,又一声划响,感到点燃的火柴应该是靠近脸,右颊上燎灼得刺痛。
妈的,你一个漂亮男人装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啊?
“出人意料的冷静”,话声清远音色悦耳,口气愉快却透出掩饰下的寂寞,“看来你像他的地方不止是脸,还有性格。”
易木石沉默半晌,消化了这句话的内涵,笑道:“虽然不知道我充当了谁的代替品,但那个人你肯定是一辈子得不到,像个怨妇因爱生恨造成了人格变态,是不是?”
“你要是连头脑聪明都跟他如出一辙,就应该猜到接下来会怎么样。”男人玩味的调侃中附带着残忍,他划着火柴,小巧的火苗吸上易木石的下巴,抚摩般滑动到颈部喉结,延到锁骨处熄灭。
皮肉灼烧的痛楚让易木石不得不咬紧牙抑制险些冲出喉咙的呻吟,他霍然睁眼,视野里玩弄折磨他的男人表情平淡,淡得像映在剑刃上的银色月光。
易木石笑了,他确实觉得很好笑,居然会觉得这个男人出奇的漂亮,野猫扑捉的神态,猎豹追击的骨感,都美艳决绝,只是欣赏者向来不是猎物。
尽管易木石已是任人宰割的角色,可他并不在乎。一无所有的人通常无所畏惧。
男人俯下身,气息打在他鼻翼,然后落在唇上,披着温和假象蛮横的撬开撞入,不紧不慢挑逗中彰显出霸道和侵占。
瞳孔急剧收缩,易木石的拳头攥紧,又慢慢松懈,舌头搅动与入侵者纠缠,相互进出抚弄。
男人支起身,轻笑了一声,再划亮火柴点燃了床头上两根蜡烛,光亮足够两个人看清对方。
男人讥诮问道:“配合得积极,是为了乞求事后活命?”
易木石摇头,挑挑眉毛,颇为无奈回答:“我乞求更实际的东西,保险套跟润滑剂。”
“你真的很像他。”男人撑在他上方,垂脸与他对视。
接住对方的目光,不甘示弱笑道:“我叫易木石,不是任何人,尤其不是你得不到的那个男人。”
愤恨从男人脸上一闪而过,手滑进易木石大腿内侧。肌肤相触,才让易木石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遮蔽,男人的手指刮过他的生殖器,抵住会阴,继续向后探过去。
身体忍不住颤动,易木石甚至来不及防备,紧密穴口被强行突入。像是被电流击中,四肢肌肉反射的挣扎,身体扭动试图摆脱对最薄弱据点的攻击,男人却似乎早有防备,扼住他脚踝处提拉起整条腿折过来再靠身体的力量压制。
膝盖几乎顶到胸口,让易木石呼吸痛苦困难,他结实腰身根本不具备这种柔韧性。男人显得高高在上,随意处置手下的玩物,用手指穿刺撕裂开易木石保守完好的私地。
或者有一念仁慈,又或者是想加快实施更残暴的行为,男人用了润滑的液剂,将自己硬挺的男器捅进易木石躯体里,他放低了易木石的下身,将他双腿制在身体两侧。
易木石大口急促喘息着,被插入的钝痛和内壁磨擦的锐痛交相袭击全身感官,让他原本健康的面孔血色刹褪变得惨白。
“你还笑得出来?”,男人有些惊诧于易木石汗如雨下的脸上,五官仍隐约透出笑意,“被这么操弄,有快感吗?”
快感?——怎么可能,男人一味放纵发泄的过程里,易木石的器官始终萎靡蜷缩着,如他的主人一样痛苦。
易木石笑容深刻了几分,断断续续答道:“那是因为我……倒感激你……我之前以为……人生已经跌到最低谷……是你让我知道还有更惨的事……也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就是向你——尽管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但也阻止不了我的——报复!
男人不明所以,也不以为意,打开锁链将毫无反抗能力的易木石翻转成趴跪的姿势,从后面更激烈的撞击。
承蒙男人热情招待,易木石感到自己不
', ' ')('停在人间和地狱交界处徘徊,通俗说法就是死去活来。
看不见这场酷刑的终点。
(2)无妄之灾
易木石醒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赤身裸体躺在暗巷的废品堆里,寒风刺得他浑身哆嗦,更糟糕似乎还不断从受伤后穴灌进肚子,费力坐起来扯过旁边废报纸遮掩凄惨到滑稽的男性身躯。
毕竟还活着,只是说不上这该算走运还是倒霉。
跟被陌生男人强暴了整晚的无妄之灾比起来,家庭破裂和事业遭遇都算是事出有因,有迹可寻。
跟妻子的婚姻完全是院长一手撮合促成,易木石并不了解妻子,只觉得她安静温顺,总若有所思但从不吵闹,是贤妻良母的类型。也多少有些报恩心态,院长对他赏识提拔,又说身在小儿科的女儿总往外科跑,不是看上他还有谁?外科大夫里只有他是单身。
喜欢不喜欢的,易木石对此概念模糊,只要别人对他好,他就会回报,就像大学时高他一届的学长事事照顾他,对他表白希望建立恋爱关系,他也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虽然很快就被对方以匪夷所思的理由甩掉——指责他没用真心去爱。
这结论是怎么推断出来的?易木石不理解只能猜测,因为没主动要求作爱吗?但私下里可是把男人性交的方式步骤从学术专业角度研究透彻了。虽然多少感到冤枉,但没有辩解的习惯。
跟妻子结婚,婚后生活平静,事业上一帆风顺,易木石感到满足,更多是安心,安全。那是从一个阴霾坑底奋力爬上来后,仰躺在阳光下的惬意。
院长过世后,外科主任对他的态度却突然改变,虽然之前两人关系也冷淡,却没有恶劣到受莫名其妙的刁难和苛责。外科主任名叫习昭乾,四十三岁,保养良好外貌儒雅,气质成熟,对其他人都友善亲切。
这让易木石不能理解,自己的年限资历根本不足以威胁习昭乾主任医师的地位,为什么会被处处针对。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在帐目上发现习昭乾名下的不明款项跟高价药物,回忆起曾有人找到他提出走私黑药的买卖要求,被他暗中报警抓获,当时警方的人曾说过这种黑药交易必定有医院内线接应。
易木石开始不动声色寻找线索,结果触目惊心,除他之外几乎所有医师都有参与牟利,还有更骇然的是习昭乾已经涉及到贩卖人体器官,为少数富人开办了活人器官移植项目,即富豪出资寻找跟自己匹配的人,以钱购买对方包括心脏在内的器官,有需要时随时开剖摘取。
就在决定告发前夕,收集齐全的罪证从家中保险箱内不翼而飞,接着医院遗失的大量吗啡从他上锁的橱柜里被搜出。橱柜的锁是防盗特制,附带密码,被人陷害的说法不能成立。
看见习昭乾在暗处得意狰狞的笑,易木石猜不透他用了什么手段如此狠辣的先发制人。直到身心俱疲回到家中,看见沙发上大刺刺搂着妻子的习昭乾,阴沉对他说:
“小印早就是我女人,你讨好了院长横插一脚进来,本来我忍你,反正也不妨碍我们快活,但你不识好歹还想断老子财路,就不得不让你蹲几年大牢学学怎么做人。”
就如同晴天霹雳,震惊后事态就彻底明朗,如果是妻子,当然能偷取资料,知道他惯用的密码。
易木石怔了片刻,却对妻子小印笑了,尽管他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你这么做,就不觉得……有点对不起我吗?”
小印眼里闪动片刻,咬咬牙:“本来我也不想,确实会良心不安,但你从头到尾就没爱过我,只不过利用我……”
易木石颇感滑稽的按住额头,对小印,可能是没有爱,不然不会没注意到她经常比自己这个夜班大夫回家还晚,但小印是他妻子,她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把心脏给她。
习昭乾眯眼痛快欣赏他的痛苦,扔过只笔打在他脸上:“那离婚协议签了,财产都给小印,我女人总不能让你白玩。你要不签,我还有办法让你变成杀人犯,那就不是坐牢两三年的事情了。”
易木石俯身拾起地上的笔,淡淡道:“小印,婚姻是我们两个的,你总该亲手把协议书给我。”
小印犹豫着,习昭乾却催她:“去啊,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妻子纤细的手,递上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上面小印已经签字了,无疑没有任何回转余地。易木石也没存任何希望,干脆利落写下自己名字。
“还有……指印”,小印轻声嘟囔,“不然法律上,可能不认可。”
“你向来周到细心。”易木石笑笑,抬手咬破拇指,按上血色印记。
“不错,最后还算识时务”,习昭乾满意弹了弹到手的离婚协议,上面不仅夺走易木石的家庭,还有全部财产,“你进去最多两三年,我会吩咐里面熟人好好照顾你,那里面的男人最喜欢你这种年轻精神的,保管让你爽翻天,出来以后不止不想小印,再不想任何女人了。哈哈哈哈!”
易木石没理会下流猖狂的大笑,转身离开熟悉的曾被称为家的房子。
能去哪里?逃?
', ' ')('所有证件都被扣留,根本不可能离开。
成王败寇,他又输了,不是输给习昭乾,是输给被诅咒的命运。
。。。。。。。。。。。。。。。。。。。。。。。。。。。。。。。。。
“喂,你怎么样?你不是那个小医生吗?”
感到有人轻拍他的脸,易木石勉强睁开眼,恍惚片刻意识到自己刚才靠着墙壁又昏迷了,面前蹲着的男人一双细长眼睛弯如新月,笑得如同一只举着爪子的招财猫。
“你是?”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黎忘啊,不记得了?当时你把我跟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名字弄错,事后却追出来把我臭骂一顿。”
易木石冷哼一声:“我想起来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骂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你买了一个活体器官者!你就这么怕死,年纪轻轻找人垫背?还是你知道自己就该是个短命鬼?”
黎忘摸着鼻子无辜苦笑道:“你说凌星?他那是……算了,总之我可以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再伤他,就算我被千刀万剐了,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你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是被谁——”
“我没事”,易木石截断他的话,“没见过人裸体梦游吗?”
“裸奔跟梦游倒是都见过,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的——”,黎忘没说下去,他发现身前男人看似坚强,实际已受不得一点刺激,“不嫌弃我这个禽兽的衣冠的话——”
他将外套脱下面披到易木石身上,说了声等一下,人就突然不见了。
易木石也无暇理会,忍着腰身酸痛把衣服套到身上,拉起拉链,再抬头黎忘正从楼的二层跳下来,手里抓着一条肥裤子:“可能不太合适,先将就着回家再说吧。”
家?易木石苦笑下,慢慢穿起裤子,对黎忘淡淡道:“多谢了。”
眼看易木石一瘸一拐走出巷子,黎忘晃晃脑袋:“真奇怪,总觉得还要再见这个小医生。”他活动下手脚筋骨,心里感叹,自从跟凌星在一起了,就很少再干老本行,身手大不如前,的确像凌星说的,该退休了。
。。。。。。。。。。。。。。。。。。。。。。。。。。。。。。
不知不觉,脚还是往曾经那个家的方向走,易木石也别无他法,就算那里属于他的只剩下衣服,却恰恰正是他需要的。
考虑到妻子好静,特意将住宅安置在环境清幽的地角,就算上下班花费时间长也无所谓。但这个清晨却不像往日宁静,嘈杂声鸣哨声,他住的楼层下被人群涌堵,挤进去看见警方设置的保护现场警戒线。
他不由一惊,急忙问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出什么事了?”
“凶杀案啊,没什么好看的,走开走开”,警察不耐烦挥手,见易木石穿着有些古怪不由问道,“你是这里的住户?”
“我……”易木石勾勾嘴角,笑最大的作用是掩饰一切,无论是尴尬伤悲还是痛苦。
几名警察保护下身穿着睡衣披着被单,不住抽泣的小印走出来。
“小印!”他仍是关心她,不管出于理由,不管发生过任何事。
小印开始没认出他,愣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大喊:“是他!他就是凶手!”
(3)深谷生机
丢了工作,惹上官司,不算什么,只不过是诬陷。
情夫登堂,失去妻子,不算什么,只不过是背叛。
被人掳劫……也不算什么,该死的只不过是强奸。
但现在,押进警察局审讯室,探照灯刺眼,凶神恶刹的光头警察质问他之前的六个小时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一起,干了什么——
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难堪,耻辱,或者说欺人太甚!
易木石疲惫得像一缸水里加入一勺面粉,根本和不起团来,散乱瘫坐在硬木椅子里,下体撕裂伤口一抽一抽的疼痛。
对面叫杨茂的光头警察,顶着让人想一拳揍扁的鹰勾鼻子,反复用噪音折磨他脆弱的耳膜。
易木石很佩服自己的头脑仍能保持清醒,理出目前状况:
习昭乾死了,被锋利如手术刀类的凶器刺穿肺部,小印睡梦中没听见任何动静,直到清晨醒来才发现身边血泊里的尸体。
“你是唯一有嫌疑的人。”叫杨茂的警察眯起眼,里面有种让易木石浑身不舒服的恶意。
“但不是犯人”,易木石不卑不亢淡淡道,“我没杀人。”
“那你跟这个揭发你偷违禁药物以及搞了你老婆的男人争吵后,去了哪?干了什么?”
易木石嘴唇轻微抖了下,面无表情,目光投在远处地上不再说话。
“你袖子上,那是什么?”杨茂突然问道。
低头看,衣服手腕处内侧,有道黑褐色污渍,飞溅上的痕迹。
易木石正发呆,杨茂绕过来抓住他前襟:“脱下来,这要送去鉴证科。”
“放开!”易木石不假思索一拳狠打过去。
杨茂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安静软弱的年轻男人
', ' ')('会爆发得如此突然,结实挨上一拳,后跄撞得桌椅倒地。
声响引来外面的人,先进来的是个斯文干净的文职警察,名牌上写着苏立其,跟着他的还有两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个浑身透着股挺拔正气,目光炯炯,另一个不修边幅的落拓不羁,嘴里还叼着半块柠檬派,玩世不恭。
杨茂背对门,没注意进来人,只一心愤恨反击,稳住身型就猛扑向易木石:
“妈的,老子叫你脱,就给我脱光了!”
易木石后退着抬胳膊防卫,却发现杨茂被人揪住后领。
叼着柠檬派的邪性男人抓着他像陀螺一样调转半身,对上脸面,一拳打进杨茂腹部,很享受看着光头吃痛弯下腰身,嘴角上扬:
“要说有什么比袭警更爽的,那就是二次袭警。”
“雷,雷纪秋!你,咳,你敢来警局闹事?”那下子够受,说话一时都不能利索。
苏立其马上出来打圆场:“齐轩来办离职手续。”
雷纪秋咬着柠檬派笑道:“还带了点心做衔别礼。”
“别以为这么简单就算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是个鸡奸犯——”杨茂挣扎着挺起身。
雷纪秋置若罔闻,专心把最后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身边的齐轩淡淡道:“忘了说,离职前顺便提交了青虎帮渗进警局的奸细名单。”
杨茂脸色瞬间转白,目瞪口呆半晌,冲出门去,隐约听到逮捕前的挣扎和要求见局长解释的呼喊。
苏立其向易木石走近:“你的案子我会接手,能不能麻烦你把衣服——”
“不能。”易木石冷冷道。
苏立其好脾气的无奈:“那我叫鉴证科的同事过来在你衣服上采样,否则我只能申请搜查令后强制取证。”
易木石松懈少许,点了头。
“他应该是无辜的。”
苏立其循声转头,看见齐轩正翻看案件记录的最后一页,头如斗大上前抽走:“你不能看,那个是严格保密的。”
齐轩轻啊了一声,耸肩:“一时忘了,已经不是警察了。走了,雷纪秋。”
目光玩味盯在易木石脸上片刻,雷纪秋转身跟齐轩开门离开时,不经意随口笑道:
“别说你没发觉,他长得还真像。”
“像谁?”易木石猛然抬头,高声问话同时,拳头紧握敲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齐轩,雷纪秋同时回头,目光里透出探究和警戒。
“我像谁?告诉我。”易木石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咬牙切齿的憎恨和焦躁。
那两个男人对视片刻,没有回答离开了。
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在他失魂落魄坐倒在地上时,苏立其明显同情心泛滥的于心不忍:
“他们说的应该是允落辰,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个叫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之后的鉴定工作顺利,易木石很配合,或者说他陷入完全自我的沉思,对外界发生的事不再关心。
当鉴定结果出来时,易木石却再保持不了镇定自若。
衣袖上的是血迹,属于被害人习昭乾,并且干涸不超过八小时。
直到这时易木石才隐约记起黎忘笑咪咪的脸,他说只要不嫌弃他这个禽兽的衣冠。
易木石几乎立刻笑出声,笑到不能自己,手掌覆盖支撑住整个额头,他似乎又听见上帝还是恶魔的低喃:
你以为地狱只有十八层?让我继续带你往下参观吧。
。。。。。。。。。。。。。。。。。。。。。
看到新闻里易木石谋杀罪名成立,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报道时,黎忘正在吃拉面,吃到嘴里的面条呼啦呼啦落回碗里。
旁边蓝飒重重放下筷子,眉头纠成一团:“你恶不恶心?”
“不小心把他害了,怎么办?”
“怎么办?问你的宝贝凌星去,是你们欠他人情又不是寡人我。”蓝飒一贯没好脾气。
“把他救出来。”黎忘一本正经说话同时,还在吃面。
“然后呢?”蓝飒胳膊伸开搭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让他加入我们。”
“他够格?”
“绝对。”
黎忘的把握性蓝飒不会置疑,仰头懒散道:“也好,深谷是始终缺人干活的地方啊。”
(4)世事难料
易木石从没想过劫囚车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但作为一个被命运本身整治到心灰意懒连脾气都消失的人来说,他也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被黎忘和一个穿黑色紧衣的男人救走,却不关心被带去哪里,只是问:
“你们干了什么?”
“押送你的警察迷晕了扔在路边,至于车就坠落盘山公路下炸得火焰四射,里面有你的尸体,事后会被检验出来。”黎忘边开车边应答。
“我的尸体?”
“太容易了”,说话的黑衣男
', ' ')('人脸带不屑,“随便偷具无名尸,再换掉你的DNA数据,那个替死鬼的名字就成了易木石。这种事居然也要寡人出马。”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
黎忘刚好停了车,转脸面对面正经介绍道:“我叫黎忘,抱歉不小心连累到你,习昭乾那老家伙是我做掉的。”
黑衣男人神情颇为倨傲,扬扬下巴道:“寡人名讳蓝飒。”
“我们属于黑道十集团之一的深谷,现在想请你加入,我们缺医生,自从你大师兄楚冰炎退隐后就死伤没人管了。”
易木石嘲弄笑道:“你们这是玩游戏,还是混黑道?”
黎忘眼睛上瞟思索片刻答道:“更趋向后者吧,但深谷跟其他黑道集团不同,有个别号叫卑贱者联盟,各自单干但资源信息共享,没有上下级别关系可以自由选择任务,其他集团像宝塔的话,深谷就像是蜘蛛网,分布广泛但连头目或者说创建人是谁都不知道。”
蓝飒玩弄着指尖,漫不经心道:“寡人一直怀疑建立深谷的就是允落辰。”
黎忘显然赞同这个猜想,调笑道:“非要有个挂名老板的话,我倒宁愿是他,至少连杀死人的手段都温和优雅。”
两人都没注意到,提到允落辰这个名字时,易木石死寂眼神里流窜过的火星光泽。
“我加入。”
痛快干脆的回答让黎忘微感诧异:“你都不问具体要做什么?”
易木石嘴角慢慢勾起:“死都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好回答,寡人喜欢。”
蓝飒想当然以为他说的是这次脱身的诈死,根本不了解易木石脑海里浮现的,是站在渡江大桥上向下看时那片无尽的漆黑,那两束刺目的车灯,以及在阴影里诡异注视他的男人。
最坏的结局起码是最好的开端,人落到谷底就只剩下向上走的路。
对易木石来说,绝处逢生这个词太过戏谑,就连他现在隶属的组织名称都带有微妙的讽刺意味。
几个月时间额前落了短刘海,始终穿着那件蓝飒随手抛过来的灰风衣,易木石步伐悠然,清爽自在。
超市收银小姐略感诧异的一笑:“买这么多纱布和棉棒?”
习惯性恰倒好处的微笑:“我是干兽医的。”
他完全不担心被人发现诈死,闲情逸致远处参观了自己的葬礼,并不意外冷清,远远看见小印,但没去探究她木然表情后的含义。
抱着购物袋坐地铁,辗转到郊区,外观普通的仓库里,隐蔽暗门,密码,电梯下行。
“才回来?”蓝飒反手指了下无菌手术室,“再不干活人死了,拿不到钱不说,还得出敛葬钱。”
易木石慢吞吞换衣服,消毒手套,拨弄手术刀,淡淡笑道:“我这就去剖了他。”
黎忘告诉他的一点没错,深谷讨生计异常简单,只需要三样东西,匿称,技能,银行帐户。前两者用来做生意,后者用来收钱。
“有没有能打听情报的人?”
最初这个问题让黎忘哑然失笑:“深谷最不缺贩卖消息的人,你想挖谁?只要给个名字,或者明显特征。”
易木石却沉默,嘴闭紧,里面牙咬得麻木——
那个男人,刹人的冷咧,残忍,风暴漩涡似的漂亮。
。。。。。。。。。。。。。。。。。
命运是个反复无常的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弃你而去,又在未知某一时刻风情万种带着惊喜归来。
当蓝飒跟黎忘围着火锅拿筷子吭吭喀喀抢肉,咀嚼的嘴巴忙里偷闲讨论他的事时,他觉察到背脊犹如冰块滑过的冷颤,每次人生出现重大变故的预兆。
“你看小石头准备好出外勤没有?”
“寡人用人头担保他没问题。”
“哪来的自信?”
“反正说错了你也舍不得摘我脑袋。”
易木石干脆将火锅一窝端起来,成功取得两人注目:“你们不觉得该征求当事人意见吗?”
两个已过中年,仍如幼稚园儿童的男人一唱一和:“本来没想这么快让你出去,但有可能事态紧急下——”
“你必须跟着去,跟寡人立下军令状,保这个男人不死。”
接过目标人物照片,易木石呼吸停顿,忽略了所有,周遭瞬间安静如同坠入黑暗。
没想到这么快,守株待兔的故事原来是讲述一个杰出猎人的经验。
蓝飒表情玩味扬起下巴:“看小石失魂落魄的模样,黑道四大美人之一倒是名副其实。”
。。。。。。。。。。。。。。。。。。
之前只在电影里见过,提刀厮杀,血肉横飞,黎忘手中枪射出的子弹钉进人的头颅。
饶是习惯与鲜血内脏共处,易木石也难免有些慌乱无措,直到看见那个人,曾经居高临下肆意玩弄,让他不明不白做了谁的替身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像把尖刀扎在记忆里的男人。
舒漠阳,他叫舒漠阳,
', ' ')('人如其名,冷酷,残艳。手中剑细长尖锐,杀人轻巧灵动,让他能在围攻空隙里喘息存活。
他全身被血溅透,面无表情,体力已透支到极限,右手垂落剑尖打在地上。
“石头!发什么愣!”蓝飒身影游蛇般抵挡后面的追兵。
易木石冲过去,从后面拦腰抱住身形散软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连拖带拽进车里,冲黎忘蓝飒喊道:
“救到人了,快走,追来了。”
。。。。。。。。
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男人被安置在手术台上。
“还不给他止血?”蓝飒捅了易木石一胳膊肘,“可别因为那张脸就迷上,搞他可不是好玩的事。”
低头戴上消毒手套的医生淡淡笑道:“好玩不好玩,没试过还不知道。”
蓝飒看着舒漠阳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感慨道:“他的副手孟擎居然会反他,这就是寡人常说的,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啊。”
没错,易木石打从心底泛着冷笑赞同。
剑握得死紧,舒漠阳整条手臂肌肉绷紧僵硬得如同岩石,想尽办法不能让他松懈,易木石焦躁低斥:“妈的,再不放手你这条胳膊就真要废了。”
舒漠阳眼睑磕了几下,缓慢睁开,干涸嘴唇微张:“落辰……”
易木石只觉得额头上一根青筋还是血管炸开了:“我再说一次,我叫易木石!”
气若游丝的男人却只是盯着他的脸,眼睛里不是他记忆中的冷酷决绝,涣散得近乎温和。
他一定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否则不会卸去周身防备。
再次陷入昏迷时,修长手指也卸了力气,剑落地发出脆声,响亮刺耳。
(5)困惑“忍者”
几小时紧急处理后,伤患性命无忧,疲惫的医生松口气,俯身拾起地上的剑把玩在手里。
分量轻薄,极为细长,打磨得异常尖锐,但即使是对剑术一窍不通,也能判断出这剑绝非名品,配舒漠阳太过低劣儿戏了。
剑柄末端类似楔形文字的篆刻,歪歪扭扭看起来更像孩童毫无意义的涂鸦。
百无聊赖研究一把破剑,总好过不自觉把注意力放在这把剑的主人身上好。
当手术台上昏迷多时的男人发出转醒的低呓时,易木石身子硬挺片刻,匆忙抬头扫过一眼后,继续低头审视那把剑,并且,显得更为专注。
背后刺骨的寒意,易木石从不认为自己敏锐,那就是戳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犀利了。
“剑还给我。”
易木石抬头,目光对上,说话声音沙哑的男人面色苍白,嘴唇还泛青紫,对十七处重伤失血过多的人来说很正常,但那双眼睛已近乎于那个晚上的冷绝,平静带着凶残,杀机浓重。
“怎么这次没把我当成别人了?”挑眉,讥诮淡笑,易木石清楚那些束缚带足够把健康强壮的男人绑死在手术台上。
的确,舒漠阳试着动弹少许,很快放弃,说话缓慢平和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你是从桥上抓的那个人。”
“真是好记性”,易木石嘴角讥诮勾起,手攥成拳头,“没想起别的事?”
“你当时要自杀”,舒漠阳略歪过头看着他淡淡道,“怎么还没死?”
“托你的福——”咬牙切齿挤出块压制怒火的假笑。
“醒了?”黎忘下楼,似乎感到气氛微妙,医患关系不太寻常?
蓝飒仍是大大咧咧,上来搂住易木石肩膀:“寡人早说小石这技术,拿命担保也绝没问题。”
“谁雇佣你们?”伤病虚弱无损凌人之势的俊美,和单刀直入的作风。
“允落辰。”易木石冷笑回答,毫无逊色的直白有力。
“哎?”黎忘跟蓝飒两人同时出声,扭头看向平日沉默寡言的小医生。
杀手略带责备皱起眉头:教过你不能透露委托人信息。
盗贼则更多是诧异,迅速跟老搭档交换眼色:没告诉他委托人是允落辰吧?
舒漠阳沉寂,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受了更重的伤,但仍能咬牙忍耐,不出一声。
像是回应蓝飒疑问,实则更为深刻锋利的挖苦,易木石将剑抛过去:“除了他,没人会救你吧?”
几乎是本能,不管肉体受到多大创伤,抬手就去接剑,再熟悉不过的剑柄从手心里滑脱,金属落地的铿锵声,伴随易木石幸灾乐祸的冷语:
“差点忘了说,你手筋被挑断了,以后拿茶杯要当心别烫着自己。”
。。。。。。。。。。。。
武侠小说的主角常遇世外高人点化,易木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际遇,毕竟其他少年懒散白日梦的时候,他早已承担现实的生活压力。
他一生中最幸运的无疑是拣到神医做师父,就在医科大学门外不远的百年苍树下。
“那个疯老头子又来了!”
“这次是一身血还是口吐白沫啊,听说他装病吓唬人很有一手。”
', ' ')('“刚开始确实是,现在都见怪不怪了。”
穿着新生校服,心里盘算着打工还债的易木石有意无意听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学长说话,走出校门,看见倚躺树荫下衣衫破烂的肮脏老头,双目紧闭,手微微哆嗦着。
其他学生路过他身边,嘻嘻哈哈:“老伯,你就别再闹,早没人上当了。”
易木石走到跟前,蹲下身,试过老人体温正常,面色红润气息稳定,确实是身体无碍。
“舌头伸出来看看。”社会历练,让易木石总不卑不亢的四平八稳。
老人眼一睁,脸上露出顽童笑容,吐舌头如同做鬼脸。
易木石起身去了便利店,带回瓶运动饮料递过去:“有些脱水迹象,不补充会出问题。”
“小子,算你有眼力”,老人兴奋,枯木鬼手一把抓住他,“看出老头我身怀绝技,故意巴结。”
易木石面无表情道:“是啊,还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走吧。”——跟疯子没道理可讲,不如顺着说早点脱身,免得耽误打工。
老人反手按住他脉门,眉毛纠结,嘴里不住叹息:“小子,年纪轻轻,肝火郁结,脾胃不调,有天大的事压着你?再穷也该保障一日三餐。”
“多谢关心”,易木石抽出手,撇撇嘴不甚在意道,“我现在就赶着去挣碗饭吃。”
转身迈开一步,胳膊又被拽过去,老人吸着快滴到嘴里的鼻涕,含糊不清道:“脚踝伤了,还撒丫子乱跑?”
诧异顿住身型,上星期干活时扭伤了脚,一贯作风的不声不响咬牙坚持,虽然疼痛,但不太影响走路姿势。
眼前一点闪光,老人拈根银针闪电般扎进他腕上,仅入皮肉毫米,没有丝毫疼痛,奇怪的是体内像是聚起一股暖流涌动,脚上疼痛居然缓解不少。
“老头叫鹊佗,就是古代扁鹊跟华佗加起来的意思,你学的西医治人之前先害人,不如跟我学博大精深的中华医术,悬壶济事,百邪祛除,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易木石堆起下颌假笑:“离谱了。”
鹊佗老脸一扬,振振有辞:“自我介绍好比打广告,有所夸奖也是艺术包装。”
手扶住额头,易木石哭笑不得:“抱歉得很,我交不起第二份学费。”
“混小子,谁问你要钱了?你知道老头我——”
后面像竹筒里面摇豆子的大堆言语被易木石甩在身后,步伐不停赶去打工的地方,小跑时发现,脚上伤痛几乎已经感觉不到。
禁不住鹊佗老头一个月的疯狂堵截,答应做他的关门弟子,开始以为不过是个有些疯癫的老中医,事后才发觉自己无意间走进藏宝之地。
大师兄楚冰炎神秘莫测,仅打过几个照面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二师兄连默是个黑道医生,虽说脾气硬臭总骂他,但更多时候是悉心指导。
毕业拿到医师执照那年的中秋,晚上团圆饭齐聚一桌,照例只有鹊佗老头兴高采烈:“咱们师徒也是四人,去西天取经怎么样?”
冷笑话没人捧场,三个徒弟各自喝茶,吃水果,看求职简历。
鹊佗也不在意,挺直背脊做出正经神色感叹:“知道你们三个我最中意谁?”
“小师弟。”楚冰炎,连默头不抬眼不看心不在焉答复。
“知道为什么?”
“他呆。”
“他傻。”
易木石翻页时耸下肩:“我倒霉。”
“都错”,鹊佗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因为他是忍者。”
“啥?”易木石终于抬头。
鹊佗一副得逞模样,挤眉弄眼,胳膊横竖比成十字:“飞镖,遁术,甲贺派参上。”
易木石转脸问两个师兄:“最近又看什么电影了?”
楚冰炎摇头表示不知道。
连默声线不带起伏:“迷上日本漫画了。”
“说正经的”,鹊佗老头手指敲着桌面,“老头我这辈子最喜欢一句话,智者无惑,勇者无畏,仁者无敌。一早决定按这个标准收三个弟子。”
连默跟楚冰炎,同步抬头对视,嗤笑质疑:
“你聪明?”
“你勇敢?”
频率都一致的摇头,继续低头喝茶,吃水果。
懒得理会从不给他面子的两个人,老头手按到易木石肩膀上:“小子,你具备医者该有的仁慈。”
易木石讽刺勾嘴:“不见得吧?”
“你会恨人吗?”
觉得好笑:“当然会。”
鹊佗老头狡黠而笃定:“那你恨的人躺在手术台上性命垂危,你会不会见死不救?”
“……”
“不会。”连默说道。
“绝不会。”楚冰炎少有的意见一致。
(6)交易前奏
“石头——”,黎忘眼睛细弯,天生喜相,手比在脸边像只招财猫,“你治得好我这只手,舒漠阳那个,肯定不在话下吧?”
', ' ')('“晚上吃烤鸭。”易木石一刀,娴熟将鸭开膛破肚。
蓝飒歪着脑袋想不通:“你怎么会跟他结怨?这比鹰跟鸡配种还诡异。”
哧啦一声,易木石手伸进鸭腹里,将内脏一把扯出,汁液溅过来,两人急忙闪身,回头正看见门口出现的身影。
病态苍白的男人,呼吸浅乱,身上被浸透暗红的绷带捆束,五官棱角分明,即使虚弱不堪时目光仍平和,静态的威慑力。
“喂,急着走动当心肠子再流出来。”
蓝飒的提醒,舒漠阳置若罔闻越过他身边,直对上易木石阴晴不定的注视目光。
隔着案台,两人距离不过一臂。
“要怎么样,才肯治我的右手?”
易木石霍然剁下鸭腿,目光投远对着黎忘跟蓝飒,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改吃鸭架汤了。”
黎忘苦笑没说话——只要别砍了舒漠阳,什么都成。
“用整条左手臂交换”,舒漠阳考虑片刻,“再加一只眼睛。”
“没兴趣。”易木石低头继续处理鸭子,娴熟顺骨骼接缝切割。
“我可以教你折磨我的方法。”
刀锋偏离,划过拇指,易木石抽出甩了下手,放进嘴里吸吮,皱眉看过去,表情上清楚写着你他妈什么意思?
舒漠阳散溢猎食者特有的气息,沉静隐忍一击必中:“治疗我的手,作为交换,我让你发泄仇恨到满意为止。”
噌的一声,刀刃砍进菜板边缘,入木三分。
易木石映在刀面反射寒光的面孔上,笑容如沐春风:“给我们点私人空间。”
黎忘跟蓝飒很识趣的离开,一方面舒漠阳手臂得不到治疗,谁知道莫测其高深的委托人允落辰会做何反应?另一方面,看似好脾气的易木石,一旦真被惹火,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折磨人的方法,用得着你教我?”易木石冷笑。人的身体哪些部位脆弱,刺激什么地方最疼痛,身为一个医生会不知道?
舒漠阳略微向后靠坐在灶台上,支撑摇摇欲坠的躯体,淡淡道:“没有我配合,你得到的快感有限。”
易木石愣住半晌:“什么快感?”
“你不想操我吗?”舒漠阳问得极为平静,理所当然,如同借债的人问债主,你不要我还你钱?外带点利息?
易木石生硬转动脖颈,摇两下头。
舒漠阳目光向下,落到他腿间,仍是平直无波:“性无能?”
“我那方面功能很正常”,男人最不能忍受的猜测,易木石额头青筋爆出,“但你怎么就觉得我想——”
“以往大多数人会那么干”,舒漠阳不带感情色彩叙述事实,“何况你恨我应该是因为我操了你,不是因为我耽误你自杀,毕竟你早可以去死。”
“妈的,谁说老子要自杀了?”对着那双太过沉静的眼睛,莫名有点心虚,“就算有过念头,也是一时冲动,最后肯定改变主意!”
曾经那些苦难都熬过了,没道理再简单认输,让玩弄他的老天看笑话。
舒漠阳嘴角掠过极为浅淡的讥笑:“只想到用死来逃避现实的懦夫,的确不太可能有真正面对死亡的勇气。”
易木石挑起眉毛:“你看不起我?”
舒漠阳没作任何回应,目色坦然答案毫无遮拦。
周身散出愤怒的男人向前一步扣住他肩头:“但你现在不得不求你嗤之以鼻的人医好你的右手?”
舒漠阳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眉宇嘴唇不紧绷也不松懈,张弛有度的平静,毫无惊惶和屈辱。
“被我干也无所谓”,易木石恶毒笑笑,“你是不是已经被人上烂了?”
“上烂,倒不至于”,舒漠阳思索着正经回答,“可能有点松了。”
易木石像被蛇咬到一般猛缩回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舒漠阳却毫无预兆,眼睛里出现一抹带有温度的笑意。
“你——”捕捉到那分戏谑的男人,咬牙切齿,“耍我玩?”
对方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却对这个疑问句再次点了头。
锅子突兀发出尖锐声响,易木石满载愤懑转身将炉火调低,以免煮熟的鸭子变成干尸。并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审视盯着他的背影,神情里极浅淡的疑惑。
舒漠阳感到自己不太对劲,是因为他无意识戏弄和挑衅了易木石,无论是戏弄还是挑衅,对他来说都是罕见行径。
易木石回过身,跟对方视线撞个正着,恶声道:“你看什么?”
“侧脸的轮廓”,舒漠阳目光略微滞沉,“很像。”——能归咎的唯一原因,这个男人外型上跟落辰的相似。
像是背脊被狠刺一刀,易木石整个人僵了几秒,脸色连带声音阴暗下去:“你还真怕我轻易放过你。”
“治好我的右手,不要造成影响行动能力的伤”,舒漠阳思索片刻,“或者只要可修复就无所谓。”
什么叫可修复就无所谓?你以为你的肉体是台
', ' ')('机器,能更换零件?
医者本分让易木石几乎就脱口叫骂出来,但一考虑到立场,只能吞声咽气。明明对着全凭自己处置的仇人,却郁闷到无可复加:
“你说发泄仇恨到满意为止,那要是我一直不满意呢?”
“持续做任何你想做的”,舒漠阳淡淡道,“我不反抗,不会用任何手段危害你,还可以承诺尽全力保护你性命安全。”
“这么说我可以玩到你死的那天?”
“你能活的比我长,就可以。”
“很好,很好”,对方绝境中也不落下风的咄咄逼人,让易木石拍手,嘲讽性赞美,“那就试试你听话到什么程度。”
靠近舒漠阳的身前,易木石一脸邪气诡异的笑,手抚过男人脸颊,轻佻的触摸延颈侧到肩膀,继续滑过左臂的外线,直到手掌,霍然抓住舒漠阳神智不清也紧握在手中,伤重体弱也绝不离身的那柄剑:
“把这玩意送给我,就考虑答应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