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满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十年前,席卷日本的默示录病毒和以此为开端的大规模暴动‘失落的圣诞’,使整个国家失常。最终,是GHQ利用手中的疫苗令国家逐渐平稳了下来。”
少年声音清冷平稳,深色的眼睛注视着咖啡中自己的倒影,就好像在自言自语,“而与此同时,GHQ也介入了日本政治,成为日本实际上的管理者和操控者。”
嘘界微笑着,接下他的话,“所以我无法原谅,妄图打破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秩序的葬仪社。”说着,他啜了一口咖啡,微微弯下腰来,注视着集,“并且,我无法明白,像集这样聪慧的少年,怎么会践踏我们的善意呢?”
“善意?”集好似嘲讽地笑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你觉得在我亲眼见过了你们屠杀堡垒居民之后,你们还有善意可言吗?”
“他们没有身份登记,拒绝定期注射疫苗,是潜在的默示录病毒温床。”男人不疾不徐地应答道,“而且,我们的士兵也大量地死去了,他们难道就没有家乡和亲人吗?”
“GHQ士兵的性命是生命,堡垒居民的也一样,哪怕他们身染默示录病毒,他们也依然顽强地生存着,”集冷静地说,并抬起头,目光直直望进嘘界眼里,“我想,他们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拒绝疫苗。GHQ作为日本实际的统治者,应该做的是劝解与召和,而绝非武力冲突。这一点上,我想GHQ无话可解。”
他的话说完,嘘界有一瞬间的静默,随而吃吃地笑了起来,“集的逻辑,还真是无懈可击呢。”
集微微移开视线,道:“那就请你放弃无谓的劝降,尽快放我回去。”
“那可不行哦,”嘘界笑道,慢悠悠地说,“啊,对了,刚才我说过,葬仪社要袭击基地,但不是来救你的,集还记得吧?”
如愿以偿地将集的注视,拉回到自己身上后,嘘界打开照片,继续道:“这是天空之树爆炸案的作案者,城户研二,”照片上是一个全身被包裹,锁在椅子上的人,“葬仪社宣称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的,就是他。”
集默然。
——他,是不被看重的吗?
嘘界靠近集,轻柔地说:“和那些反叛者在一起有什么好?只要你帮我们抓住他们,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集喃喃地,复述出口。
嘘界见状,笑意更浓,他颔首,道:“当然——权力、钱财、美人,不论是什么,GHQ都能给你。那时你就是打击恐怖分子的英雄,你的父母想必也会为你骄傲的。”
唇角微动,集似乎想笑。
的确,嘘界所说的这一切,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已经是毕生所求。但对于他,却一无是处。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嘘界从口袋里拿出一支信号发射器,推到集的面前:“这是信号发射器,当你和恙神涯在一起的时候,按照‘蓝蓝红’的顺序按下——不论你们在哪里,我们都能够立即赶过来。”
集盯着那支“笔”,沉默了一会儿,便伸出手接过,放进了兜中。
回到自己的“监牢”时,嘘界没有再给他套上手铐,似乎已经对他抱有了极大的信任。
集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笔”。
他又想起在会客室里,嘘界对他说的那些话。很明显,嘘界是个厉害角色。他应该很擅长审讯和心理战术,如果是个普通人在他的面前,恐怕早就动摇了吧。
但他是吗?集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背上的王之刻印。不知从何时开始,又或者是根本地,他把自己与幸福而平庸的普通人划开界限。不论是残缺的记忆,还是这些天的奇遇,都仿佛是宿命般地,宣告着他不平凡的命运。
只是他不清楚,这命运的走向究竟是绝境,还是圣地。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出来,律师会面。”
士兵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集微微一愣——律师?哪来的律师?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的事情被春夏知道了,春夏请了律师来为他辩护。
但当他见到那个隔断玻璃后的男人时,之前的猜测被全盘推翻——
面前的男人穿着咖啡色的西装、一头绑成小马尾的金发、银边眼镜、唇边蓄着俏皮的胡须。看起来有点严肃,又有几分不正经。
虽然这是个十分完美的变装,但集仍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幅伪装下的真身——涯。
他心中一松,笑意便要露出来。
“哟,集,初次见面,”男人已经抢先一步,狭长的双眼微眯,头一歪,十分活泼地笑着,打招呼,“我是受你母亲的委托为你辩护的律师,我叫梅逊。”
“……你好。”
集忍着笑意,佯装正常地应声道。
士兵关上门走了出去,下一刻,对面的男人便迅速地摘掉了变声器和眼镜,撕掉胡须,又撸掉脑后的发绳,随意搁在桌上,于是赫然变回了那个睥睨众生的葬仪社首领。
涯微微蹙眉,看着他的打扮,“你没事吧?”
集颔首:“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