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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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相对上卓思衡的眼睛,对视半晌,他正要开口,忽然听一声高叫自身后嚷起:

“我娘是皇上的姑姑成端大长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

卓思衡看过去,原来是景宗最小一个妹妹的儿子在那里叫嚷,可能是听说要被压去见皇帝于是心急,只能出此下策,妄图以宗室的贵重身份要沈相忌惮,好来个就地松绑。

虽说真的很蠢,但卓思衡还是暗自希望这小子声音再喊大一点,让更多人听到,忍不住偷偷给他加油鼓劲儿。

短暂的凝滞后,沈敏尧再不逗留,连看都未看此人一眼,只对胡公公和杨真说道:“杨指挥使,胡总领,请一道回宫复命,并为此事同作见证。”

二人皆礼让沈敏尧先行,他身有皇命,也不推辞这份礼数,走在最前面出了国子监,禁军将所有绑住的人全都带着跟上,杨真不忘回头单独对卓思衡抱了个拳,眼神仿佛像在说都包在我身上了。

“大人,该要他们先行归家,我们也得准备准备了。”卓思衡对姜文瑞低声道。

于是遣散已是心惊胆战慌乱至极的学生们,卓思衡和姜文瑞分别派人去通知家里人,今天不用给他们留饭,来大活儿了。

……

正是午间用膳时分,宫里这个时间总是相对安静,然而今日天章殿外确实严阵以待的紧张景象。

自从归来复命的沈敏尧、杨真和胡百川归来,气氛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三人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皇帝,又让人带来那些闹事被绑缚的宗室与官宦子弟入殿,由已是差点被气死的皇帝亲自审问,这些酒囊饭袋有惹是生非的能耐却没一个能在皇帝的怒火面前说出完整清晰的囫囵话,颤颤巍巍交代清楚斗殴的始末,气得皇上命禁军将这些人统统打入大理寺的大牢。

一时之间,皇宫忽然变得和大朝会一般热闹。

皇帝嘴唇气得发白,胡百川赶紧叫来太医,皇帝顾不上这些,先让人传召这些闹事子弟的父亲长辈入宫问话。

等卓思衡和姜文瑞赶到时,天章殿外的空地上已经跪了不知多少个免冠请罪的王公侯伯外加朱紫大员,那些犯事被捉拿子弟的亲眷都在里面挨着骂,外面这些是听自己家不争气的孩子回家告知此事,预感大祸临头,主动来这里替自家孩子谢罪的父亲叔伯与兄长们。

卓思衡看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跪在二月尚寒的石板地面之上,体态虚弱摇摇欲坠,很是可怜,可他心中又明白,若不是这些人没有担负起责任,自家的孩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今日那么多闹事的,却也有始终站在一边安分守己的学生,不参与也不胡闹,只安静去到少人的角落从旁静观。自己弟弟卓悉衡也在这些人当中,只是他深知不愿给哥哥添麻烦,故而将自己隐藏的最深。

这些孩子的长辈便不用受此等痛苦。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卓思衡告诉自己此时必须狠下些心,他们没有教养好的孩子,如今轮到自己来管,为了真正的治标治本,他此时必须冷下心肠,做完该做的事情。

于是他和姜文瑞一后一前,在最靠前的位置跪下请罪,跪请皇上责罚二人统辖国子监不力的罪过。

这件事已是发酵得极大,不止男性长辈,好些闹事子弟的女性家长若有诰命品级和宗室册封,也都急切奔走起来。她们穿上礼服,去到皇后宫门前请罪,要请治她们教子无方之责。

总之,小半个朝廷的官吏和大半个宗室玉牒上的人齐聚一堂,场面仿佛祭祖和朝会的混合,好不热闹。

皇帝发了大火,撂下话来说此等有辱斯文的事必须严惩不贷,一个都别想跑。宣仪长公主本在自己府上,编书一事已至最后校对,女编修们都恪尽职守每日必来,罗元珠同卓慧衡一道,将之前长公主有疑问处一一解释,却听宫中女官前来告知长公主此事,并将眼下情形火急火燎地交待了七七八八。

三人皆是一惊。

卓慧衡听国子监三个字,心跳陡然骤烈,又听自己哥哥眼下也在跪天章殿外请罪,更是顿时心急如焚。

“皇上如何?”长公主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哥哥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如此惊怒,只怕会肝胆气郁损伤龙体,皇上却斥道那些闹事的不堪之人才真的是不顾他的死活……眼下人乌泱泱跪了一片,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乱作一团,胡总领要我出来请长公主您入宫劝劝皇上,事情闹得是太大了,不怪皇上生气,实在是那些……”女官不敢当面直言罪魁祸首的罪过,只能隐语,可从表情看得出,在旁人眼中,此事已然是一桩耸人听闻的丑闻了。

卓慧衡听完,竟略放下心来。以哥哥的能耐,必然不会让事情闹至此等地步,除非……他是故意为之,让这碗水满而流溢,乱象丛生。

长公主撂下手头书册说道:“我这便入宫,元珠,你也同去。入宫后我去面圣,你将几位公主找来,她们是你的学生,你教一教眼下该如何说话,也一同带去天章殿,我的侄女都是乖巧可爱的,有她们劝说也好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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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真闹出龙体病恙来。”

罗元珠领命颔首。

长公主看着卓慧衡道:“此处编纂的大局便交给你来主持,你哥哥也在那边跪着你心中定然担忧,但此事尚未有定论,待我去劝说过后,或许便能平息一二。”

卓慧衡其实已经不着急了,她相信哥哥早就掌握了解决的方案,此时跪着说不定也是表演的一个环节,她只担心哥哥的膝盖,毕竟虽已有春意,却仍是寒意浓浓……

宣仪长公主安排妥当后,以最快速度赶至皇宫,正遇到带着弟弟们准备去请求皇帝保重龙体的太子,越王和赵王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起向姑姑行了礼。

长公主见太子如此重孝礼也有担当,点头道:“如今有了做哥哥的样子,果然大不同了。我们几个姑侄一道劝说,你父皇说不定能听进去一些……先不去论事,至少不能让他太过震怒以致病灾。”

“谨听姑姑安排。”太子见到姑姑的时候便知道唯一可能劝说父皇的人到了,总算松了口气。

长公主领着三个孩子行至天章殿,也被眼前乌泱泱一片请罪的人群唬住半晌,她虽见过大世面,可这个场景实在见所未见。长公主略略站定,也给自己稍稍顺气,忍不住低语道:“真是……太不像话了!”

太子并未见过自己姑姑发怒,此时见她面有愠色峨眉耸峙,再看眼前的人群,也觉得压抑非常。可是很快,他便自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卓思衡了。因不能参加朝会,他和卓思衡几乎没可能打个照面,但要是遇到这种事才能见一面卓大哥,太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代价太大了……

卓思衡正跪在前,也是脱下官帽请罪的姿态,他先听见脚步声,再余光瞥见迤逦的裙摆扫过他身侧,熟悉的华贵身影自一旁经过,通传声音刚落便径直走了进去,此人不是宣仪长公主又是谁?

跟在长公主身后的,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太子如今身姿挺拔,温和俊秀的容颜里多了几分自信沉着,卓思衡虽然料到太子会来,然而真正重逢,仍是心中百味陈杂。

但见太子虽是目不斜视走过他跪的地方,然而控制不住扫来的眼角余光还是暴露了激动和关切。

哎,孩子又长大了又没完全长大,这种叠加态下,卓思衡只能更担心了……

不过有长公主引领,大概不会有事。

“哥哥,怎么药都凉了还没喝?”宣仪长公主入内便看见案头热气已经稀薄的浓褐色药汤,她赶忙吩咐人去再熬再煎,自己则替面色仍是愤怒未消的兄长倒了杯热茶,“先压一压火气。”

见到妹妹,果然皇帝的神色略微舒缓,却仍是板着铁青的脸,嘴唇颜色也并不好看,可他还是喝下了长公主递来的茶,又看见三个儿子乖乖站在侧边,朝他行礼时也温驯听话,心中又添一丝舒缓,朝长公主问道:“怎么带着孩子们来了?”

“哪是我带着,是我这几个侄子教养得益又至孝,我来的路上正看到他们急慌慌赶过来,便打算一道相劝。”她巧妙切入了话题,叹道,“若是那几个混蛋有我这几个侄子省心,哥哥也不必气成这样了……”

想到儿子们规行矩步又教养严苛,皇帝忽然又气起来:他贵为天子,教育儿子都是严加管教不得怠慢,即便最小最疼爱的儿子赵王读书,也是头一个要教如何尊重师傅,师傅不坐下小小一个人也得站着……可那些败类却做出如此丢脸的事,尤其是在春坛之际在无数双眼睛下闹事,给他送匾额彰显重师道重教化的日子表演如此反例,简直仿佛在说在他治下满朝公卿文武都不会教孩子,国子监太学不过是个摆设,民间得闻,指不定要将话说得如何难听,而自己好不容易效仿太宗所拟来的文教风范也好像是东施效颦!

他虽为皇帝,颜面尚在其次,可朝廷的威望若是因此扫地,他宣扬的教化为人所诟病,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公主见兄长余怒犹盛,也不再强劝,顺势道:“此次春坛真是办在了最该办的时候,想来各地博学鸿儒入京传学,再混账的后辈听了能学到些礼数和道理,也不枉费哥哥如此费心安排。”

此话点到要处,皇帝明白妹妹的意思,不就是因为这些人不争气,所以才更要进学以明事知礼,更能彰显大cao大办此次讲学的目的,前些日子因春坛过于隆重,已有大臣上书委婉表示“需慎靡费之风,勿添好大之功”,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的着一个台阶和理由?

皇帝心念转过,已然舒展,一味生气虽是多少有做样子出来的意思,却也真觉此事过于荒唐过分,眼下他胸有韬略处理此事,心中主次划定条理分明,终于略有笑意对妹妹说道:“还是你最能以良言而非激语相应。”

“哥哥心中早有定论,只是气急罢了。”长公主也终于笑了,“只是看外面黑压压一群人,哪个没有个爵位,最差也是绯袍的朝官,实在有些吓人了。”

“自家的孩子都教不好,姑且先跪一跪也是活该。”皇上不以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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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笑道:“可是还有没孩子的在外面跪着呢。”

“哦?”皇帝有些奇怪,“和此事无关来这里请什么罪?”

“是卓思衡卓司业,我看他和姜文瑞跪在前面,还以为是哥哥申斥了国子监不能及时止乱治力有亏,原来不是?”长公主奇道。

皇上若有所思片刻,低头笑了,转身对妹妹说道:“你是不知道国子监闹成什么样子,那些人怎么管怎么治?国子监一群读书人老的老呆的呆,平常最和气文弱,沈敏尧回来告诉朕,为了分开那些闹事的学生,国子监的官吏都用上了长杆!要他们去对付那些平常跑马斗鸡走狗的年轻学生,实在太强人所难,别说是他们,胡百川后来私下同朕讲,就连禁军绑了闹事的人后,那些人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叫嚣,试问国子监的官吏上上下下哪个能治得了这帮豺貉?也就只有一个卓思衡还算青壮得力,可他又在大成至圣先师庙内准备迎接匾额,到底分身乏术。”

“国子监虽掌治学要务,却并无实际权柄,到那里读书的蛮横之辈出身世家,又怎么会将这些读书人放在眼里?”长公主叹气,“当真是为难。”

“所以有些话,确实要朕来说。”皇帝沉吟片刻后又道,“罢了,总不好让人办事,却不给些方便,但朕也不想去做恶人,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太子隐约听懂一些,他心道,果然是卓大哥故意跪在外面,这样父皇处罚起他人来时,也让国子监吃些连累两边都不会难做,不然朝野受此次牵连的官宦世家有些不通情理看不清自家孩子斤两的,定然觉得是国子监无能才闹大,而有些或许又觉得父皇是偏袒。卓大哥能想得这么周全,果然厉害。

此时皇后派人前来通传,说是有些上年纪的命妇已然身体虚弱,她先做主将人引入内宫休息,又命太医诊视,先勿要出事为上,又请皇上示下。

听完后,长公主心想皇后做事果然很是谨慎妥帖,再看皇上的表情也甚为满意如此处置,她便也说道:“既然这样,事情果然还是不便再起波澜为上。”

……

天章殿外,外面跪着的人眼看人是只进不出,自打之前被申斥的那批公侯子爵和官吏出来后,再没其他人自里面能透露些口信,再想连长公主和几个皇子都不能劝说,众人只觉得晴天亦是要有倾盆大雨般阴沉,今日怕是非要交待在这里了不可。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态愈发严重时,天章殿的门终于开了。

皇帝负手缓缓走出来,脸色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赶忙高呼圣上,又道死罪死罪,哭得哭喊得喊,场面比大相国寺万姓交易还热闹。

卓思衡和姜文瑞则安静在一边,他心想皇帝终于想通了,或许是早就想通,就等着长公主或者其他人来给他个台阶下。这人真是的,非要别人搭戏台才肯唱戏,自己这配角都酝酿情绪在这里半天了,果然天底下最会耍大牌的人就是皇帝。

皇帝仿佛没听到众人的呼求,逡巡踱步后再次站下,胡百川在旁轻咳一声扫了扫拂尘,下面的人心领神会全部收声。

“你们啊……眼下才知道着急,早又去做什么了?”皇帝重重的叹气恨不得天章殿外都能听见,“孩子长到这样大,好些个儿郎子弟明年也该入仕了,却仍是未得蒙教般不驯,你们是他们的长辈和父兄,这便是你们的责任了。”

此话很重,好些人面子上挂不过去,已有羞惭者落泪,更多的则是恐惧。

然而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但朕也知道,你们为官勤恳得力,做事都是兢兢业业,为朕可以说尽忠,为国可以说尽职,心中公事总是排在私事前头,误了自家孩子的关切管教。可若是因此疏忽家人,那朕才是使你们如此劳碌辛苦首尾不顾的人,这件事朕亦有过错啊……”

这几年不只是自己的功力见长,皇帝的演技也是与时间成正比例增长,卓思衡心中惊叹只想鼓掌,自己的戏台总算没有百搭。

众人高呼圣上切勿如此自责,又都说是自己的罪过,皇帝摆手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他仿佛深受打击,整个人都颓丧为难,声音沉出了一种莫名悲苦的哭腔来:“朕原本以为此次春坛能惠沐天下,却不料自己身边才最需德化,惭愧,真是惭愧至极……”

下面的人见皇帝并未严加斥责,只是一味自伤,此时心里都有些松动,听闻方才这句话,许多人立刻表态,愿意让孩子参加春坛全程讲学,好好学认真听,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将来也会督促孩子在国子监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会犯下这样的大过。

皇帝立刻扶起最近的一位老臣,那人是来替自己孙子跪罪的,已是须发斑白,皇帝眼含热泪,老臣亦是泣不成声,二人相携相扶,皇帝哀道:“朕还希望将来你们的孩子也能如同你们一般辅佐朕和朕的儿子,不辜负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啊……”

卓思衡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才算合格群演?他正想得间歇,已然有人扑过去连连叩头,扯住龙袍下摆不住嚎啕,卖力的样子令卓思衡感叹其敬业程度。

于是,皇帝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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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那些打架伤人的,关在大理寺几天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人的亲长,也要上表请罪,再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其余虽是闹事,却没伤人只是参与的,就自己领回家去好好教育,亲长有官职在身的罚俸三月。

卓思衡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准备好疲倦无奈的声线,在众人表示圣上贤名宽怀有慈悲之心后,声情并茂背诵自己准备好的台词:“皇上,臣身为国子监司业,不能为国事分忧,致使如此乱象,罪责深重,自请罚俸去职。”

姜文瑞也表示此事自己也有不可忽略的过错,希望能得到和卓司业同样的惩罚。

许多人早就看到这俩人在这里跪着,有人觉得他们没有管好孩子心中气恼,也有通情理的觉得人家也是受了连累,此时两方听到这话,也都哀叹做官真难,个别有怨怼的也是心服口服,心想他们两个也算垫了背。

皇帝沉吟片刻,扶起二人道:“你们是为朕整顿学政,朕选忠厚之人若尔等,是为感化,谁知弄巧成拙,却要你们不知所措,朕也有朕的过错,你们无需如此,此事错不在尔等。”

“皇上,为臣需正身,臣若不能责己,今后如何督促国子监学生改过?还请皇上成全臣为师之业。”卓思衡觉得,皇帝要是最佳男主角,自己拿个最佳男配也不算委屈,毕竟眼泪真的要出来了,情绪相当的到位。

他这样说,皇帝便也叹着气应允,又拉着卓思衡感叹他身负重则,定要砥砺前行为治下学子做出表率,春坛的事也务必尽心。

于是结局皆大欢喜,卓思衡用自己三个月工资换皇帝做了回不是恶人的恶人,给了自己的重要打击对象一个致命下马威。

而卓思衡回家后才得知,中京府府尹苏谷梁动作之快令人咋舌,他已然上表,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卓司业整顿学政的工作,给国子监拨过去几名得力差役,若再遇到此类事件,定能轻松化解。

“哥哥之前去见他,商议的便是此事么?”卓慧衡看到佟师沛传来的消息后,忍不住好奇追问卓思衡,“那今日为何哥哥不主动在官家面前提及,这样不是显得你未雨绸缪更有先见之明么?”

卓思衡正在用慧衡拿来的药油涂抹淤青的膝盖,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笑道:“阿慧,你说好处如果有两份,你却两份都占了没给别人分点甜头,旁人会尽心竭力助你成事么?”

卓慧衡细细思考哥哥的话,聪敏如她,立即恍然大悟道:“哥哥是故意留着让苏府尹主动提及,要他在皇帝面前出些风头,显示些公义尽责之心,但最终好处还是哥哥的。而苏府尹知道哥哥的意思,定然也不会多有为难,说不定今后还多有协助,尤其是春坛期间,国子监和中京府多有相交处,他能行个方便岂不省去哥哥很多劳心?”

卓思衡抬头朝妹妹笑笑说道:“‘小惠未遍,民弗从也’这句话换到官场也是适用的。不过也不是谁都值得这样惠及,苏大人是三朝元老,执掌中京府多年未曾有过错漏,可见为官之德行与才能皆是一流,与这样的人合作互惠当然是好,若是要小人尝到甜头,只会今后更变本加厉索要无度。”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真的会因为这次的下马威老实么?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虽然圣上威压自是雷霆万钧,可怕是几个月春坛过后,这些人又给哥哥捣乱。”

卓慧衡边说边用药油浸透柔软的亚麻布,卓思衡让她坐下,自己接过药布说道:“这只是个警告,其实有些学生未必就是无可救药,环境使然罢了,我来是整顿学政,惩罚从不是目的,能救一个是一个,有气性和良心的孩子见到父母亲长为他这样奔波受罪,心中焉能不痛?若为此痛改前非,虽是一剂猛药,但药到病除,我的功夫也没白费。至于药石无医那一类,再怎么整饬也不能如何,只要不影响旁人和我的计划,他所派生的祸患也是自家领受,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卓慧衡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说道:“能借此事长进,也算善莫大焉,可就怕有些人因此记恨上哥哥,暗中使坏。”

“没事,大部分都还得谢谢我才是。”卓思衡本是笑着,可沾了药油的亚麻布碰上肿胀的膝盖,顿时疼得他蹙眉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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