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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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有点气性也好,想想回帝京会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哪还能叱咤风云呢?”

二人聊得太投入,以至于宋端在后面跟上他们都没有注意,只听他插话才齐齐看向侧方。

“要是自己心里不安,那就想想今后的路怎么走能将你家大人的劳的心费的力全补还回来不就是了,他回到帝京,身边缺得可不止是一两个人,同他要面对的事情来比,你一个人只怕杯水车薪,不过总归有人帮忙就是好的。”

宋端用很悠闲的话语说出极其令人不安的话来,慈衡都止住笑容问道:“整顿学政嘛,真的这么严峻?又不是钱粮吏兵这些要务?”

“学政牵扯到太多官吏与贵戚爵门的切身利益,大人要面对的并不是一件事一个人,而是一整个高望之门的高墙壁垒……”陆恢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宋端不是故意吓唬卓慈衡,而是说给自己听,要他好好想想卓思衡的处境与即将面对的严酷,好坚定决心,不再困顿。

“既然知道,那不就结了?”宋端笑道,“还是快点赶路吧!好冷!今天晚上可得吃点热的汤水,不然我人都要僵住了!哇!好冷!”

他边说边瑟缩着,不知不觉放慢了马蹄,又渐渐离他们一行人远了。

直到抵达邰州最东长门郡内驿站,他们才再碰见一直落在后面的宋端,但到此处,他也要暂且别过了。

带到卓思衡一行人启程前夜,宋端将自己写好的稿子送至卓思衡手上,卓思衡之前以为这位兄台只是一时兴起,谁料已写了这样厚厚一沓!

“我后来又去了几处瑾州偏远的山中县乡,记下了当地的风物习俗,加上在遇见你之前在瑾州的累积,林林总总写了四十三篇,这里将未成文的原始记录也一并奉上,你在删改的时候也好有个参照。”宋端明明是在说正事,可整个人偏偏就是那种松弛的样子,仿佛只是在闲谈。

卓思衡却惊讶了,他粗略一看,字里行间宋端的文笔清丽辞彩精拔,最重要的是内物详尽,从山川风貌写到民居民俗,无所不包,这样的文章下来却并不长篇累牍,而是文体省净风华清靡,读起来干脆利落,竟有古靖节先生之感!

“你的文章这样好,其实不必去太学大费周章,我可以教你些时策文章的写法要义,你再读些史传,必不会在下次科举当中空手而归。”卓思衡陈恳道。

宋端却笑了:“你这人,该算计的时候怎么不会算计?我要是不去国子监太学,谁替你打探个中动向?你为自己考虑也该给我的文章挑挑毛病,再大义凛然来两句劝学的话,这样方才像个宦海沉浮过的能臣老吏。”

卓思衡明白他的意思,也笑了出来:“我要真是这样的人,你怕也不会同我讲这样的话。我们既然已是知交,那更不用再弯绕一番。你的文章已不输许多我的同榜同僚,假以时日,高中是必然的,你真的还打算去国子监太学么?你应该清楚那里如今是什么样子吧?”

“我当然清楚,但却并不担心。能在这样近距离的地方看你的施政手段,这一趟我必不白白花去时间。你能教我的远比文章更多。”

宋端的眼睛很亮,话语更是富有穿透力,让卓思衡豁然开朗。

对的,许多时候他以为的照顾和传授实际上太过死板,其实真正的有心之士在任何时候都能汲取到自己想要的经验。

二人又将文稿看过一遍,粗粗对过,其余留待今后帝京再见再议。卓思衡又叮嘱了宋端一些在北方生活的注意事项,以及表弟回信所说舅舅与表妹的近况,二人谈至黎明才依依不舍话别。宋端留在本地,卓思衡则即刻启程。

自离开家五年已过,虽然一直音书相通,却难解思念。越行近帝京,卓思衡越能理解何为“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连一路都欢跃的慈衡也沉默许多,只静静看着官道两旁已落过叶的枯枝,默默数着里堠的个数。

也不知是煎熬还是喜悦。

他们入京前逗留的最后一站是中京府的近郊官驿,此地为由南向北抵达帝京前的最大一处场驿,周边尽是村镇,来往行人极多,反而入了官驿内倒清净,卓思衡打算在这里收拾停当最后用餐修整一番,赶在黄昏前入城,谁知他刚刚落脚,便自外面进来位长相陌生却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这人看上去很是年轻,体态挺拔端正,漆黑的眼眸目不斜视,略略下垂的嘴角天生便比人多出几分严肃。

他朝卓思衡行礼后自报家门:“下官是翰林院检校吕谦行,奉圣上口谕,国子监司业卓思衡恭听。”

翰林院检校,那便是上次科举的二甲了?

卓思衡想着已准备好领旨。

口谕不同上谕和诏书,是皇帝以口传形式下达的命令,更多是非正式或者私人的传召与信息传递,只是即便如此,也得大礼奉诏。

“口谕有令,传召卓思衡即刻入宫。”

言简意赅,什么信息都没有。

卓思衡听完起身,见这位年轻的翰林院检校满脸严肃,似乎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于是他也闭口不谈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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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驿站快马即刻便可调遣,我这就赶回入宫面圣。”

“下官与卓大人同往。”吕谦行礼数是不错,可却好像一只仙鹤,有种天之骄子的傲然。

卓思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也没时间再想更多,急忙换上官袍,将官帽裹好背在背上,告知慈衡与陆恢一声,便匆忙上马赶赴皇城。

他入城后沿着朱雀大道直走,行至自家附近,只需两三拐便能回去,可此时大概慧衡和悉衡都已离家跑去帝京南安门外接他,可惜自己却被皇帝不明所以的诏书拉着匆匆而行,也不知到底为何?

只一个闪念,卓思衡已疾驰至皇城门前下马亭。

皇宫威仪耸峙雕梁如旧,尚未黄昏时日光犹有余烈,只是被冬日寒意浸透后那一抹碧蓝澄空下的淡金色也有一丝微凉。

卓思衡跑马之后出了汗,略擦拭了额头再戴好官帽,抵达天章殿后再次整顿仪容,迎接与皇帝时隔五年的重逢。

然而他先听到的却是天章殿内传出的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许久不做京官,但卓思衡还保持着出色的肌肉记忆,内监通传后,他才缓步入内,先不去直视帝王,而是率先行礼。

嬉笑声止住了。

“臣卓思衡参见圣上。”

“云山,怪朕,叫你来得匆忙,官袍都没赐下,你看你如今也是入了五品门槛的官吏了,却还穿着绿袍,一会儿赶紧去换上。来,让朕看看,这几年朕身边都没个得力的侍诏,很是想你啊!”皇帝的声音仿佛是自记忆里传来,温和平常,“在外面一定很思念家中弟妹吧?如今你便能入京同他们团聚了。”

其实在卓思衡救过太子后,皇帝与他说话的氛围似乎是变了,如今却又回到卓思衡最熟悉的感觉。

“圣上急召,臣不敢怠慢,两任在外五年未见,臣亦是思念君上的知遇之恩,盼望早日得见天颜。”

开玩笑,我不想我妹妹弟弟,还能更想你?

这种心口分裂言不由衷阳奉阴违的熟悉感……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卓思衡觉得自己离去多年未有不适应御前的生活,反而一回来便很快进入状态,演戏的水平甚至还更有精进。

他说完抬起头,虽是沉着,却还是愣住了,在皇帝膝上坐着一个小小的鹅黄宫装女孩,不过三四岁大,极其玉雪可爱,在桌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常服却自带麟趾之气的七八岁小男孩,两个孩子都用好奇又天真的目光打量着他。

“云山还没见过朕这两个孩子吧?”皇上像所有慈爱的父亲一样,温柔揽过两个孩子,“这是赵王,这是丹山公主,都是在最讨人嫌的年纪,光会给朕添乱,来,见见救过你们太子哥哥性命的恩人。”

卓思衡听完心跳持续加速,心想皇帝这葫芦里又开卖什么新药了?你听听你自己说得什么鬼话?

两个孩子心思单纯活泼,不管不顾,听了后都大胆凑过来打量卓思衡,丹山公主还去拉扯卓思衡的手,还用不大清楚的口齿奶声奶气问他是哪个手拉得弓救得人?

他拿孩子最没办法,对他们爹的不安也不好连累小孩,规规矩矩叫了赵王和公主问好,却被两个小孩子缠住,极其狼狈,既不能在圣前失仪,又不好真的蹲下来陪他们打闹。

想到太子刘煦小时候肯定没有这种被宠爱的安全感,能在父亲膝头撒娇可以任性肆意言语,卓思衡越觉得赵王和丹山公主可爱,心中就越是悲悯叹息。

同爹不同命。

“平常朕处理政事面见大臣都不好带着他们,偏偏他们正是淘气缠人的年纪,一会儿见不到朕就要闹。不过今日是见你,你是我的近臣,个性又不那么强诤认死理,两个孩子闹一闹你也不会怪朕嬉怠臣工与政务。”皇帝垂着笑眼凝睇两个子女,慈怜宠溺溢于言表。

卓思衡心想我什么时候成皇上你的近臣了?但嘴上却还是保持受宠若惊,谦逊道:“臣惶恐。”

其实他可以理解,皇帝也算温馨和睦家庭氛围度过的童年,只是遭逢惊变家毁人亡,怎会不怀顾从前?或许他也想将这份温情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但仅限自己最喜欢的孩子。

“你怎么只和父皇说话,不和我们说话啊?”赵王对卓思衡的区别对待略有不满,皇帝听后哈哈大笑对自己儿子说道:“卓爱卿还没有做父亲,不会同你们小娃娃打交道。”他似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卓思衡,“不过你即将而立之年,却尚未成家,实在不成样子,如今回来也是堂堂五品穿朱佩印,你要是相中哪家品貌端方的女儿便告知朕,朕来赐婚就是。”

“臣谢圣上美意。”卓思衡希望皇上赶紧截住这个话茬,不讲正事却在这里聊些子女和婚姻的事,实在古怪。

但是皇上是个喜欢将目的隐藏在表象深处的人,他必须得顺藤摸瓜才知道圣心的深意。

“好了好了,你们快回父皇这边,阿妧,你快给人家的手指头都拗拧了,快回来吧!”皇上招呼孩子回去,两个小孩一蹦一跳的,又紧挨着他们父亲去了,皇上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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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孩子,看向卓思衡道,“云山,其实这次调你回京不止为学政,朕还有一事挂心,赵王过了年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朕这朝野里有学问的老臣倒是好找,可大多年迈,一是精力有限,二是朕这个儿子也是个淘气的,得有个经得起折腾的老师,朕想着你大概合适,不知你意下如何?”

卓思衡想连夜登船逃离京。

皇帝真是敢想敢说,明明他也怀疑卓思衡和太子关系因为救命之恩过于亲密,百般试探,还要自己去当另一个儿子的老师?

等等,如果这也是试探呢?

卓思衡对上皇上殷切期盼的目光,顿时有了注意,朗声道:“能为圣上分忧,臣自当尽心竭力。”

这个回答似乎让皇上略有迟疑,他静静看着卓思衡,点了点头。

这时卓思衡又补充道:“只是皇子一人的学业终究不及一国学政重要,请让臣先平却圣上的另一心头大患后,再为赵王开蒙。”

“是该如此,但孩子的事不能耽搁,我再找合适人选就是了。”皇帝再次微笑,叫来内监宫女,将不情愿的孩子们领下去,而后终于愿意开始讲正事了,“此次整顿学政,你有何看法?”

热身时间过于漫长,再拖一拖怕是卓思衡会忘了入宫前草拟的腹稿,还好他胸有成竹,快速进入状态:“回圣上,早年圣上命臣辑录实录,上有载学政之言,无不警匮如醒,可当时不过是读过书页上的恒言之语,如今看过地方学务曾执过一地学政,再思再想,更深有感触。学政之事,建祚之初虽微,但举国气象一扫,多是欣欣向荣,可如今累时积弊,便有诸多顽疾留待圣上裁决。臣以为,整顿学政首要之务是在教化万民,不该只局限于国子监太学,在不破除恩荫这一祖宗之法的前提下,督促贵戚官宦子弟勤勉守业也是本固邦宁之策,但不能只着眼于此,而空视大计,当以国子监太学为先,州学次之,再至地方学府书院。”

卓思衡没有办法向皇帝讲普及义务教育,只好以“教化万民”这种皇帝一定会喜欢的词语代替,虽然意思不同,但他也没打算按照古意做事,先挂上漂亮的羊头拿到整饬学风的权柄再说,不然他只有个任免,办起事来难免碍手碍脚。

不过有了基层经验回来,说话就是有底气倒是真的。

皇帝听完略有沉吟,后又颔首道:“这话朕记得你从前就讲过,那时曾大人还说你对学政颇有见解,果真实务之后,更鞭辟入里了。那依你之见,学政之务要以国子监为先导,再布行上下惠及万民?”

皇帝的政治素养就是高,知道什么叫试点什么叫推广。

卓思衡立即表示正是如此。

皇帝似乎觉得不错,可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又问:“你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不带方案的甲方不是好甲方,卓思衡决定反客为主:“敢问圣上,期许学政若何?有何愿景?臣自当从愿制策。”

卓思衡自地方归来后的变化令皇帝也略略惊讶,或许是没有臣工这样先问过他的意思,他起先略有戒备,但仍是饱含十足的好奇开口道:“朕所言事,你皆能通治?”

“但求恭听。”

卓思衡的自信让皇上也有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他必然是早将整顿学政一时千思百想多回,开口便条理清晰,四条俱列:“好!学政弊疾,朕所患,无非为四。其一,宗室子弟倚仗旧恩,怠学无术,不能从益辅业为表率;其二,官宦子弟仰仗恩荫,无家学家传,德疏才陋,多有不义不善之举是为隐患;其三,我朝上下学风虽盛,科举人次累有所增,但皆出自私学而非官属,朕颜面略缺在其次,更甚在于官学疲敝积下祸患,瑾州弊案犹如冰山一角,不可不防;其四,我朝进士门生尽归天子,私学繁盛,是否有损,朕且不得知。以上你若能逐条相克固然最好,若不能暂缓徐徐图之也并非不可,但无论如何,且记住最后这一条,其五,官民若是对整顿学政一事沸反盈天多有微词,不如不做。”

说完,他静静看着卓思衡,等待答复。

完全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料。

卓思衡不敢将得志的笑露在脸上,反倒蹙眉思索,装作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沉默许久才开口:“臣愿意一试以报圣上知遇之恩。”

“好!但朕给你这个权柄之前,你先给朕拟一道秘折来,勿要让旁人知晓,细则再议。今日你也疲累了,早些回家同家人团聚,五年未见定然有好些话要说。”皇帝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你在地方的政绩,很好,朕一直注意你的施政,自安化郡到瑾州府,可谓策略得当,人皆赞颂,虽略有冒进之处,然而若是守成拱手,也不能成其事,朕也是看重你这点才委以重任。”

卓思衡还担心他今日不提这件事呢,提了自己才有办法讲本日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皇上,言及瑾州,臣有一事不敢写作奏章,只能亲自面奏于圣,请求圣断。”他让自己显得很为难,却又大义凛然,不得不说。

“你说便是。”

“皇上是否还记得安化郡长史崔逯一案?”

“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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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实在不堪,朕深以为恨。”

卓思衡自怀中取出一封由蜡泥密封的信件双手呈上:“这封信为当年我在牢狱中命崔逯所写认罪文书,有其签字画押,请圣上观览。”

皇帝拿到手中拆开,越看越皱眉,最后看完已是面有微白,作色道:“此案朕记忆犹新,最后其认罪伏法的文书朕也看过多次,绝不会忘。为何你手中的告罪书与大理寺和刑部呈交朕手上的认罪状完全不同?他说自己戕害之罪并无指使,可你这上却有王伯棠为罪魁的白纸黑字?”

“皇上,大理寺刑部所递交之案少了王伯棠指使之事。臣以为,并非此二处失察,而是自瑾州押解帝京,必有疏漏,未必没人拿其家人安危予以交换,要崔逯不供实情欺骗圣听。”卓思衡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留在瑾州的政治留产交到王伯棠手中的,“皇上,他膝下本有两子一女,一子于牢中已亡,乃是因为误食了他的餐食才中毒不治,做了替死鬼,还有一子一女均已成家,虽被连累不得入仕,却仍是家资颇丰奢靡耽乐。”

“朕已下令抄家没罚,只余祖业薄田荫蔽子孙。”皇上纵然面上仍是一副痛心疾首,可语气里已渐渐对此事生出疑窦和猜忌来,他话说一半,便等着卓思衡告诉他答案。

卓思衡在说标准答案前,又拿出几张贴身叠好的纸笺,这些是宋蕴惠给他的宝贝,是他用给宋端当哥交换来的重要罪证:“臣归来述职前,曾去地方几处书院督导瑾州民学,至潮平郡东姥山白茶茶园,却见崔逯之子崔允在此,于是心中起疑,暗中查访,得知崔允在本地出手极为阔绰,出入赌坊青楼往往一掷千金,即便崔逯家资再丰,抄家有所瞒藏,余财也不可能如此挥霍。”

皇帝静静听着,再隐忍不露,他的脸色还是阴沉下来。

“而东姥山白茶茶园,并非一户所有,而是多家在此置地经营产业,臣闻听有人最近在求卖山中茶园土地,便略走访,果然,是崔允因入不敷出在出售名下的茶田产业。”卓思衡递上纸笺,“臣命手下装作不愿露面的买主,以信件往来,这便是崔允的亲自回书……后来茶田卖出,臣又找到真正的买主,征求同意抄录下买卖契文,证物都在此处,可以证明崔允售出十余亩茶田后手上仍有茶田百亩之多!这些田产由何而来?”

买下这份茶田的,当然是宋家,卓思衡就算拿原件来他家也未必不会同意,只是那样太假,于是还是手抄一张标明废文的证据才恰到好处。

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卓思衡的音色也越来越激昂:“臣曾在牢中告知崔逯,若要为枉死之子报仇,便当押解入京后知无不言,将王伯棠指使一事上达天听。但他终究未说,未必是不恨罪魁祸首,而是其为保家人安荣,再次狼狈为奸,至于是要挟还是利诱,臣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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