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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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吏部的公文么?”

卓思衡快马加鞭返回泉樟城,直奔郡衙,见到潘广凌的第一句话便猜中了。

潘广凌已经习惯卓大人的神奇,但还是忍不住面露惊讶,点头道:“是,是大人升迁的告身和文书。”

“没有圣旨?”卓思衡微微蹙眉问道。

“没有。”

卓思衡没有回答。

这时候调他离任是为何?最近哪里很缺官吏么?对了,之前瑾州州府处置了春闱弊案,原任学事司提举和下属一干人等均遭罢免,可谓雷霆横扫无一幸免。然而按照惯例,州府一级的学政缺任是由吏部委任官员填充或是本地州府其余官吏暂监,也轮不到他这位郡一级的官员。

“云山啊!你可回来了!”

一进衙门内堂,来回踱步满心焦惶的何孟春便迎上来:“这……这好端端的,怎么给你调走了啊?”他说着将吏部的文书递来。

卓思衡接过一看,吏部没给他提品级,却直接调去了瑾州州府学士司提举。

职务确实是高升了,但其中深意却令人不安。

陆恢也在堂内,他手捧一摞簿册安静站着,也是微微偏过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一时堂内四人皆是沉默,许久,卓思衡率先笑了笑说道:“我外任还差一年期满,没想到就要离开何大人,实在有些不舍,今日退衙后想去大人府上叨扰,当做别离前一叙,不知可否?”

何孟春当然高兴,连连称好,又道:“云山,你此行建阳,不知是否……”

“下官当然谨记,给何大人带了些当地延年益寿养生的良方,此方为本地百岁老者所述,在我马鞍挂囊之内,今日一并送至府上。”卓思衡装作没看到潘广凌的白眼和陆恢的冷笑,和蔼堪比春风般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筹措一下今夜的宴席,咱们不醉不归!”何孟春说完一改之前愁容,欣然离去。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他那点破事儿……”看着何孟春的背影消失,潘广凌才开口说出憋了好久的心里话。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何大人,不必同他计较这个。”卓思衡收回笑容,又看了看自己的任命告身书,“十日之内动身,这样着急么?”

“大人。”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恢此时才开口,“安化郡浮汀山本地书院刚刚破土,向西往江州的官道仍悬而未决,几处加挖的麻池仍是没选好地点,这三样是我们手头最要紧的事,十日之内很难完成。”

卓思衡点点头:“我明白,百姓的事耽误不得,吏部的差事我也不敢拖延,咱们只能尽量兼顾。小潘,你这个长史得在安化郡继续忙好几样事,千万不要疏漏,何大人那里今天我会安排好让他不会烦你,但从今往后,你也得自己亲力亲为代我行事。”说完他拍拍潘广凌的肩膀。

虽是紧张,但被寄予重望的潘广凌显得激动又不安,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用郑重的点头允诺替代话语。

潘广凌这两年的成长是卓思衡亲眼见证的,将自己未能着手完成的民务民政交由他主理,卓思衡是放一万个心的。

然后他又看向陆恢,没等他说话,陆恢便先开口道:“大人,我不过是九品小吏,调派差遣无需经过吏部,大人忙中上任到一处新地新衙,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信得过的人,下官愿意虽大人同往永明城。”

陆恢有种敏锐的聪颖,他反应总是很快,尤其对政事有种天然的敏感,仿佛知道其中关节不好打理,短短一会儿便已做好前赴后继的心理准备。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卓思衡有种自己培养出来的下属都能独当一面的满足感,话语里终于有了点轻松的腔调,“虽然事情突然,但我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你们不必担心,先处理好自己手头的事,还有些时日足够打算,不必惶惑。”

卓思衡说话一贯镇定自若的语调让潘广凌和陆恢两人都平复许多,看着二人离去,卓思衡自己却陷入略显迷惘的沉思。

他当然知道这个安排过于唐突,可是他不信只是吏部能让他轻易调离,其中皇帝究竟是否有授意?或者其中会否有其他原因还需证实。如果吏部的这个安排有皇帝的意愿在其中,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整顿学政之事已成为皇帝眼中的要务,或许他中意的人选正是自己,才试探性的让自己在地方先行考察。

果然他回家后收到慧衡来信,信中说了与自己猜想一致的始末,老师也认为此举中不免皇帝授意,妹妹和老师都认为可以暂拖下去,以任上事由未完为托词——说是托词却也是实情,或者暂代两地职务,直到吏部再度派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妹妹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可见这两年书没有白编,老师也教了她好多朝堂之机要。

欣慰之余,卓思衡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略微沉吟,提笔回信一写而就,让慈衡将信寄出,自己则更衣前往何府赴宴。

别看何孟春嘴上动不动说什么君子把盏非是为醉,可他酒量奇差,卓思衡略灌两杯,人便东倒西摇,哭着说些什么当年所托非人罔信崔逯,如今依旧凄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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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贤弟的鬼话,卓思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灌倒在桌,差人去传何夫人。

何夫人也知道丈夫酒量和胆子差不多,见状倒也不奇怪,她命人安顿丈夫,又说卓思衡或许饮酒不够尽兴,要叫儿子来陪再传一宴,却被卓思衡制止:

“在下今日斗胆,有一事想嘱托夫人。”

何夫人略微沉吟,倒也不慌不忙,只道:“若是朝堂之事,还是等我夫君明日酒醒再与云山你商议吧。”

卓思衡却笑着摇摇头:“夫人是宗室里的英雌人物,女中的豪杰,必然已看出这两年郡中事务何大人已大多不再沾染,并非在下擅专弄权,而是许多事与其说与何大人,不如告知夫人。夫人叫我一声表字,也是同何大人一样将我当做晚辈,那我就再大着胆子说一句,当年崔逯一事我利用夫人的魄力果断为自己行事,实感万分惭愧,今日再请罪但望时犹未晚。而我留夫人在此,也是认定夫人在心胸远谋上更胜何大人一筹,所以容我再次斗胆,敢问在夫人眼中,两年前的安化郡与此时有何不同?”

何夫人从来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她为人仗直,稍加思索也明白卓思衡的意思,毫不避忌道:“那自然是改天换貌不可同日而语。我丈夫此人如何我最清楚,你无须多言。还记得当年崔逯发难,你虽是有利用我们夫妻的意思,但我后来细想,当时你若是存了不良的心思,将事情推脱到孟春身上,想必如今也是一跃成为一郡之长,但你却没有,可见不论你是否愿意屈居我丈夫任下,都是个良心坦荡的君子。这两年我看你行事也是多为吏治着想,凡事先着眼于民利民生,这般作为我要是再拿当年的小节为难你,岂不因小肚鸡肠丢了我刘家女儿的脸面?我那夫君……做个富贵闲人也罢,如今执掌一郡之事,从前就多有怠政,我并非不查,只是身为内子不好赘言外事,即便从旁规劝也只能慎重。况且不怕你笑话,到底我还是愿意夫君闲散一些,多陪陪我,就当是我的私心作祟罢了……但你如今离开,两年的耕耘若是继续回去从前,岂不辜负安化郡众民的希冀?这也是万万不可的。你要交代的,便是这件事吧?”

“夫人深明大义,请受我一拜。”卓思衡深深一躬,不等何夫人谦让,只道,“还请夫人规劝何大人继续安享自得,一切便如从前,安化郡吏治断不会废弛。若有可能……来年外任考评,何大人高升回京,或许会有真正的闲适美差以待来日。”

卓思衡的手段何夫人是领教过的,她深知自己从前看走了眼,眼前的温润君子哪是什么柔弱书呆,全然是个鹰视狼顾的狠角色,但她更了解的是自己的丈夫何孟春,若是能安守本分配合卓思衡的安排,以他的手腕和能耐,京中或许早有准备,要是能回去自己的地界,说话办事都方便许多,清闲的优差也的确更适合不通俗务的丈夫……

面对将双赢选择摊开在面前的卓思衡,何夫人反而长舒一口气,洒脱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的意思,我不过费费口舌管他一管,为了百姓也好自己一家也罢,都是好事,只是若是事有变化,我丈夫他担不起事,还望云山你自州府多多担待。”

“这个自然。”卓思衡起身后也笑了出来,真心喟叹道,“嫂夫人,若你是一郡之刺史才该是民吏的福气,哪用我如此周折安排诸事?”

何夫人听罢不由得愣住,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如今却从自己所见过最有本事的官吏口中说出,实在让她讶然震惊,直至卓思衡离去,她都在想若是自己为民之父母官又该当如何?

最重要的事解决,第二日,卓思衡便让慈衡开始打点行装,自己则安排衙内诸事诸人。经过卓思衡这两年的规范,安化郡郡衙早就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即便有人因为听说卓思衡要调任而心思活络,但看到被留下的是铁面冷脸的潘广凌,也不免赶紧打消偷懒耍滑的念头,心中暗自叫苦,咬牙继续勉励。

卓思衡最放心的就是潘广凌铁面无私这点,然而他还不忘这位自己亲手栽培的下属,凡事过刚则折,多点圆滑并非就是世故妥协,而是寻找刚柔并济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这话他这两年说过很多次了,潘广凌次次听得答得无比认真,如今临别嘱托,更是毫不怠慢。不过潘广凌倒也有事麻烦卓思衡,他准备了好些东西和一封亲笔书信,只说这一年没顾上回家,要卓思衡顺路去探望一下自己在瑾州州府做长史的亲爹潘惟山,给他老人家带个话,也要他罩着一点卓思衡。

卓思衡自然答允。

离去那日,卓思衡特意没有告知其他人,而是同陆恢悄悄上路。

二人骑着官驿的快马,打算尽早赶赴任上,先看看如今瑾州州学与学政的诸多情况,再去衙门告身报文。

因为此次升调突然,即便此时已安排好安化郡事物,卓思衡仍是对前方的未知多有怀测,所以路上他话很少。而陆恢也是安静的个性。

好在正是春雨酥润的时节,并行时听着雨声也不算沉闷。

自泉樟城往永明城的路上大多官道,却仍有山路迫使他们不得不放慢马速,从赶路变得像于雨中赏景一般漫步。山野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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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思衡于盘桓处驻马眺望,确认前方道路是否通畅,却忽然听见自上路以来,陆恢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的亲人。”卓思衡的回答言简意赅。

“大人知道旁人都是怎么称呼他的么?”陆恢的声音和雨滴声一样轻,“他们叫他‘屠尉’。”

卓思衡没有回答,他于半年前知道这个称呼是在慧衡的来信和邸报之上。

高永清在威州虽只是武宁郡金川县的县尉,却伸手进了许多本地的要案当中。因武宁郡位于边陲,州府驻军有五万之数,更有本地士卒家属屯驻垦荒拓边,人口尚属稠密,与几处羁縻地濒临的地方案事极多,高永清雷霆手腕斩决不疑,但凡遇到牵扯州府军的案子一律照判不误,均是从重,许多本地官吏都看不下去,上奏参他酷刑烈狱严法重纠,是本县的“屠尉”。折子递上去,然而反倒是被整饬得最狠的军屯之地却悄无声息。

皇上倒是不偏不倚要高永清自己辩解,他回了个奏本只说“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又将自己任上刑狱的数目一一条陈,其中有一半都是积年的案子在他手中结案,并非新发新案。经过他的手笔,县衙大牢已是干干净净,三个月都再无鸡鸣狗盗之徒犯案。

此事发生在半年前,风波如今已然平息,但之所以最近被提及则是因为威州运失一批军粮,由高永清裁断终于人赃并获将悍匪与其勾结的押运官员一网打尽,皇上很是欣喜,连提三级将他破格拔擢为提点刑狱使,虽然有反对声音,然而他功绩正在,当时丢军粮一事的烫手山芋无人敢接,被他一己之力办成,之前不做声之人便很难有立场置喙此事。

但“屠尉”这一称呼却如影随形跟着高永清到了州府。

“我们只是听当地官员这样说他,却没听百姓如何说过,个人的口说个人的话,也许身在威州再听旁人的议论便是另一端言语了。”卓思衡相信高永清不是任意妄为发泄自己无端愤怒的庸官,他如果不是目的明确,是绝不会采取这一种极端手段的。

但卓思衡更清楚的是,高永清的个性里有一种偏执的尖锐感,这与他的经历和选择有关,很难剥离。

陆恢听罢沉思许久才开口说道:“若是大人行事必然不会激起如此多无端愤怒。”

“若是我也未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解决这样多的沉积旧案。”卓思衡从不怀疑高永清的能力。

陆恢听完竟然少有的笑了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大人的心也同世人一样是长偏了的。”

卓思衡微微一怔,当然听出他在揶揄自己言语回护高永清的所为,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多少有点为不知道根由的事在强词夺理,旋即无奈苦笑道:“知晓了一个人的难处和苦楚,再想折中公允去谈其所为所不为,实在是圣人才做的出的公正来,而我也只是一介俗人,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没有办法冷眼作辞……”

“是我提起大人的伤心事了吗?”陆恢正色道,“请大人恕罪。”

卓思衡极为温和地看他说道:“是你说中我心虚之处才对。我同永清贤弟是我们父亲尚在时引荐相识,情谊非同寻常,我对他言语上的回护在所难免,你说得对,我有时也该更客观去辨析利弊,才能真正替人去苦心穷虑。”

可卓思衡没有说的是,他与高永清受于彼此身份限制很难联系,即便真的想要提醒一二,却也无处开口,这才是真正的无奈。

陆恢听罢点头,似是领悟到了什么,许久才叙话道:“说来也是巧合,正是这位高大人发觉之前秋闱时有人自瑾州前往威州偷改籍贯应考,今年是威州第一年独设贡院开试,便有人活络心思,觉得威州地处边陲少有治学之士,故而容易鹤立鸡群得中解试,才暗中使了银子人脉过去应试,却被高大人逮个正着。由此才引出瑾州州学的弊案,方知我州之上学风早便腐于蚁溃,于是惹得龙颜震怒,圣裁落罪才空出了大人要上任的位置。”

陆恢清楚高永清和卓思衡一直在努力避嫌,肯定不是有所勾连后才作此举动,只是这件事巧合的很,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而卓思衡当然明白他的深意,将本就闲庭信步的马速再降一降,轻声同此时已并肩而行的陆恢讲道:“任命我的是吏部,首肯之人是官家,其中再有深意也是上意。如果我没有猜错,想必此次弊案还牵扯到了国子监和太学,所以上面动了整覆学风的念头也未可知。我已去信回家询问,如果有消息,我会再做打算的。”

陆恢心中服气,觉得自己再敏锐也只是发现问题而已,但卓思衡永远想得快人一步,且做好准备无惧可能的困境与纷扰,实在是一种他无法企及的高彻通明。

二人言毕雨停,估算时辰大概还要不到一日的路途,于是决定暂不休憩继续赶路。

颠簸的马上,卓思衡心中再清楚不过:当一个地方的学政出现弊案,并非此地开始出现问题,而是问题已自暗流中积累到不得不浮出水面的地步,眼下他要做的难事恐怕不止一件,但他已习惯一路走来担物而行,要是真的以后要重返帝京整顿国子监太学乃至全国上下的学政,得以先在此处施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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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焉知非福。

想着,他心中的疑窦和迷云便散去大半,只剩勇往直前的炽烈催促他快马加鞭。

其实两人都并非第一次踏入永明城。

前次卓思衡来时是为替何孟春汇报工作,只不过是在一年前,那时他是同潘广凌前来,他们身有要务形色匆匆,急于赶回郡上监督麻池修造,并未见到潘父,而瑾州知州王伯棠也因公务前去江南府,二人没有打过照面。

此次入城,繁盛海埠仍是千帆竞汇,港路通达尽显富庶膏腴之美。卓思衡忍不住想在这作市舶司的长官可真是好差事,说不定官家还没到手的东西自己就能先享受。但越是这种好处明显的地方,大家眼睛都看在此处,敢造次的人实在不多,不如学事司一职治下,又是切要的仕途相关又是隐蔽的利害冗杂,几般勾连多纵深难测,自己要想在这里面翻江倒海还是需要点手段的。

想着,他同陆恢也到了州府衙门,二人下马后自有人迎接,那人只道是王知州同潘州史亲自恭候,还望新学事司提举能赶快去拜见。

“你先去看看学事司衙门,若时间充足,再看看州学情况。州府给我准备好了宅子,我已安排陈榕陪送照顾你母亲来永明城与你共住,这样一来你能施展才华又好尽孝道,不必两地奔忙。”卓思衡见陆恢眼神烁烁意外之中又有欣然,赶忙制止他的谢辞,“你也是我的弟弟,我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说完他笑了笑,只身前去会见那位娶了唐家姑娘的知州王伯棠。

王知州今年三十有七,至此五品知州,不可不谓官运亨达,相比之下潘惟山倒是一副老迈之态,可能是春日多雨潮闷,他时不时咳嗽两声,似乎是身体不大健朗。然而只看那黝黑的方正的面庞也能看出他是潘广凌的亲爹,两人已是不能更像。

王伯棠笑容亲和,个子高挑却略显清瘦了些,似乎是真的因为州上出了大事被皇帝申斥后战战兢兢,显得十分疲惫,他受过卓思衡的下属拜见之礼,很客气请他落座,又先说提举宅子的安排,要他放心居所,不必担忧。

“与其担忧居所,下官更忧心的是到底州学情况如何?”卓思衡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表情求问道,“下官仓促赴任,仍不知实情,还望二位大人赐教透露,好教我有所备筹。”

“州学所受影响极大,情况甚劣,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切向吏部求索能人来治管。”王伯棠收起笑容后重重叹息,“卓提举在安化郡时便有筹备书院之谋,想来对学政一事多有谋划,或许正是可解我州学政积弊之人啊!”

说完他将目前州学和学事司的问题着重讲了讲,听起来确实很严重,什么缺人缺官缺吏缺师;生员怕牵连入弊案,家里有点门路的都跑了;学事司衙门里的银子亏空严重,几乎是一无所有……

总之就是缺人缺钱缺德,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王伯棠长叹一声,却重新坐好,静静看着卓思衡,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毕竟当年笑里藏刀收拾崔逯是何等的措手不及,如今卓思衡想要故技重施,王伯棠似乎也是好整以暇,早就恭候多时一般。

他等来的却是一声巨响。

卓思衡猛地拍击侧桌,怒容切齿,将方才的忧思愁悴不知甩到哪里,大喝道:“这些地方官吏岂敢如此?竞兴私利贿托公行,简直无法无天!丝毫不知何为尊奉皇宪!太祖曾言‘学政乃国计’,又说过‘废弛学务犹如害伤春稼’,不奉行祖宗之法,此等行径简直是狂狡滔天无德无道!”

卓思衡曾在皇上身边抄了半年的实录,可以轻松背诵我朝历代明君的名言,用到此处简直不要太铿锵有力且立论坚实,两处引用可谓掷地有声,疾言厉色也同外界流传的温润君子形象全然不符。

再看王伯棠,似乎卓思衡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但只是短暂的迟疑,卓思衡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只道:“王大人,下官并非说您吏治不明用人不察,而是学政积弊已久,恐怕你到任时就早有潜藏,此次我们上下一心定要同心同德,好好整饬一番瑾州学风,好教天听畅明,瑾州的读书人也好有所得庇!”说完,他深深再拜,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看向王伯棠,好像王大人不答应他配合便是要天听不畅天下读书人心怀不安一般。

坐在一旁的潘惟山咳嗽起来,卓思衡听起来觉得潘老爹是憋笑憋得比咳疾难受。

本来他同唐家的关系官场上人尽皆知,他只需要面子上过得去,勤恳尊敬上峰又勉励治学就足够了,又不像当年崔逯一事敌明我暗需要伺机而动。

没得收拾你的好处谁和你虚与委蛇去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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