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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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方才有人落水,我们去救了几位这家的老少,他们来道谢的。”靳嘉施然道。

郡主点点头,微微蹙起眉头道:“这又是何必,救人于危难本就该是君子所为,只有那些小人才拿着别人的恩义摇唇鼓舌,当做自己的幌子行事,我们家的孩儿不能学得这些。”

“谨遵母亲教诲。”

“姨母教训得是。”

靳嘉和虞雍齐道。

这话虽是好像教育自己家孩子,却冲着邵家人去,然而郡主说话时仍是温温和和,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很亲切:“天色已晚,那便好些送客,让他们不必言谢。”

虞雍听罢转身,朝那一家人平静道:“不送。”

卓思衡和慈衡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有流露半点笑意,一个从容自若一个仪态端庄,但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其实早就很难绷住。

可是当邵家人灰溜溜的离去后,慈衡的目光却软了下来,只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一直跟着那老头子拐杖上摇晃的玉。

卓思衡也是如此。

虞雍和虞芙都悄然将二人神情看在了眼中。

郡主对慈衡的喜爱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拉着慈衡的手问她好些话,从朔州的乡情琐事到帝京见闻,听罢她的经历与成长,连带着卓思衡与卓家都被郡主赞誉至嘉。

还好靳嘉入仕前就和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海西侯家女儿成了亲,不然卓思衡真怀疑郡主是看上自己妹妹当儿媳妇了。

江上夜航多有浓雾,正巧此时两船相挨停靠,郡主便邀请卓家两兄妹在自家船上歇息一夜,卓思衡看出妹妹也挺喜欢虞芙和郡主,便也不礼让推辞,只说叨扰。

夜里,虞芙拉着慈衡到自己船舱,同榻抵足而对,两人谈至深夜,都觉相见恨晚。

“从前我听姐姐说,她和兰萱姐姐好得仿佛上辈子就见过面,我心里却想,又不是自小一同长大,没吃过一处玩过一处,哪就能这么好。今日自己见了上辈子的金兰才知道姐姐说得没错!”

慈衡说话总是直接,虞芙听得心热,拉住她的手,转瞬的垂眸后再抬起便是闪着熠熠光彩的眼神:“金兰之契总得有契物,妹妹收下这个吧。”

慈衡只觉热热的掌心里多了凉丝丝的触感,展开一看,却立即惊色摇头:“这不行!”

虞芙看着那个羊脂籽玉“玉兔捣药”佩,再度握紧慈衡推回来的手:“你为我家排忧解难,连父亲所赠重要之物都拿去尽用,我也得舍物酬金兰才配得上做你的姐妹。”

慈衡还是摇头往回推道:“我哥哥今天也是被牵连者之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群阿猫阿狗污蔑我哥都不站出来讲一句吧?这玉佩也是你的重要之物,我怎么能收?”

“就是因为重要,我才送给你。”虞芙音调柔柔,语气却坚定,“既然是要真心相交,寻常之物也没有意义,你已经将重要之物以非比寻常的方式送出,我也定当如是。”

慈衡被她郑重严肃的模样镇住,一时又觉不妥,又觉不收更伤人心,只好暂且留下,打算问问兄长意见。第二日兄妹二人返回自己船只准备启程,慈衡将赠物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本以为大哥会训斥自己不该私自收下旁人如此重要之物,谁知卓思衡却只是沉思半晌,轻轻叹气道:“那你一定好好收着,交友交心,最不能辜负的就是他人的赤心热意。”

“可是……哥哥,你好像很讨厌芙姐姐的哥哥,那个世子?”慈衡即便语气有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感觉,也始终习惯直言不讳。

卓思衡这次真的笑了说道:“也谈不上讨厌,我和他脾气不对付,不过他在边关恐是长久镇守,我于岭南大概也是两任六年,回朝后未必得见,讨厌不讨厌的又有什么重要?倒是你,自在乡里也没有人说得上话,没有什么朋友,难得遇见知心金兰,可比我遇到一个讨厌的人要难多啦!”

慈衡本就是舒朗阔达之人,听完也笑了出来道:“能让哥哥讨厌的人,实在是坏透了。”

其实卓思衡不喜欢的人很多,可非要他上升到讨厌,这便是另外一个层面的情感,对于他来说太消耗心力,故而至今甚少有人划归此类。

但姓虞这小子每次拱火都能正拱到自己气头上,也是怪事。

两船相别,一北上,一南下,两帆各自鼓张,春风一脉却话两向飘零。

看着卓家小船摇曳着江水秀波远远朝南去,虞芙回到郡主舱中,将头埋进姨母怀中,心里被结交挚友的兴奋和此段友谊尚温热时便要离别相送的愁绪撕扯,善荣郡主让左右退下,温柔轻抚虞芙柔软的鬓发,听她低声絮语。

“不知娘会否怪我任性,这样重要的信物我也拿来送人,可是……我当时所想即是所为,没有半点旁的念头,只觉得自己做得对,可此时……又觉愧对母亲。”

虞芙眼圈微红,她本就是柔婉的眉眼桃李的容颜,落泪时凄楚万分,惹人心碎。

郡主却用很是确切的声音平静道:“你母亲……我的姐姐最是性情中人,她若知道你结交了能剖心置腹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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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有魄兼具侠义心胆的挚友,只会赞你赠玉酬知己才是咱们家女儿该有的气魄和心胸。”

“真的?”虞芙自姨母怀中抬头,“我虽然已经忘记娘长得什么样子,可哥哥说娘是最温柔慈性的母亲。”

郡主亲自取出手帕,替她按去眼角泪珠道:“你娘幼时信誓旦旦同我说,要与我做镇定二公主那样的姐妹,才不负生在皇家一场。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单单会是慈母,更是咱们刘家品格最贵重的女儿,可惜,一场姻缘断送你娘满襟宏愿……所以你哥哥才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硬是这些年什么亲事都不点头,他不娶,你便不好嫁人,依照你父亲那个性子,只怕你十五六岁时便想办法打发了。如今你才十八岁,再挑两年又有何妨?你是刘姓公主的女儿,难道还怕嫁不住出去?别说镇国公主一辈子没嫁人,定国公主也是二十一岁才挑上可心夫婿二人白头偕老,我嫁给你姨夫也是二十出头,难道我们过得都不快活?当真是笑话。”

自己的姨母一直很神奇,她能用世上最柔软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从不疾言厉色,也不狠言相加,虞芙听罢也展露了笑颜:“我昨夜对阿慈说,虽然她爹爹早亡,然而她所受得慈父垂爱却比我要多得多,别提还有长兄如父殷殷关切,她便劝我不要往刁钻了想,说我也有兄长百般呵护,更在姨母膝下庇佑成长,天下事事怎能求全责备,知一事晓一福才是该有的处世宽心。是我一直心思繁重不肯轻放,如今姨母和阿慈都这样宽慰,我心中已然通透许多。”

善荣郡主起先听得奇异,至后言中更是眼盈笑意不住点头,听罢说道:“能得友如此,当真是你的福气。”

此时船上书房里,气氛却紧张许多,靳嘉劝到嗓子冒烟已经黔驴技穷,他真的很想念卓思衡,若是他在一定能加以劝阻,可是一想自己表弟和卓思衡两人的矛盾,又只能叹气。

“表哥不必再劝,我心中自有分寸。”虞雍撂笔,将写好的信封好,传来自己一随行部下,递信后道,“务必送至青州府军都督施庭手中。”

部下得令而出,动作干净利落,看得靳嘉也是暗赞表弟年纪虽青,却治下有方,可转念一想,还是忧心忡忡道:“你我不单在朝为官,更是亲贵之后,占着一个皇字,即便为身直正,也总是难免会遭一二不德之人构陷,你若事事放在心上事事不让,只会让麻烦增烦于心,若真兹事体大,我也赞同你施展手腕,可昨天这事说到底还是那帮歹人怀心未遂,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波浪,过去就过去了,哪能事事睚眦必报呢?”

“确实没有必要,蝼蚁苟蝇不足为虑。”虞雍重新坐下,神色也不怎严肃,声音甚至还有一丝轻快,“更何况我们的皇字和当今天子的皇可不是一笔写出来的。”

虞雍的母亲是景宗的妹妹,靳嘉的母亲是也是景宗手足的爱女,他们辈分确实不低,也的的确确各个属于近枝皇亲之后,却与和景宗只有名义父子关系的当今天子隔着一层。

“那你何苦要有此一举?”靳嘉大为不解,“施庭在青州府名声并不好,你我都是知道的,他治下州府军军纪散漫多有事端,前些年我爹在青州任职时最是烦心给他的破事善后,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招惹?欠他的人情哪是好还的?”

虞雍却只是置之一笑,仰靠椅背轻声道:“他若是治下严正有方,我许还不用他帮忙。”

靳嘉从来说不过表弟,担心也是无用,只好换过话语来:“好,这件事我不管了,但云山兄怎么招你惹你了?他是官家看中的能吏,此次外任虽是远调,却也是圣上亲自选的地方,我看他回朝后必得重用。就算不为这个,他个性能力都是同辈里一等一的好,我不信你看不出,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听到卓思衡的名字,虞雍半闭养身的眼睛豁然睁开,半晌后说道:“我和他脾气不是很对付,天生合不来。”

靳嘉都要被气笑了,他自诩好脾气,可偏偏拿这个表弟没有办法,只好搬出杀手锏来:“你和人家哥哥不对付,可咱们妹妹和人家妹妹关系好得很,到时候你要是闹得僵了影响阿芙,我第一个找你算账。”他天性恬淡折中,放出的狠话其实没有什么魄力,但还是决定说出来。

许是提到妹妹的缘故,虞雍眼中的戾气似乎是悄无声息的消散了,靳嘉看在眼里,心中也略略放心,他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然而其实表弟在军中混迹,脾气若不是这般,也不能从十四岁起便摸爬滚打至此位置,倒也不是非要转他性子,只是凡事多少留点余裕,但愿他是真的听了进去。

白日行舟江上,自有春风相助,卓家兄妹五日便抵达江南府地界,离建业城还有十几里水路要走,天空忽下起雨来,细细蒙蒙缠缠绕绕,慈衡

“慈衡见过表哥!”

慈衡脆脆的声音连绵柔细雨都能打透,范希亮还是第一次见除去卓思衡以外的卓家人,别有一番亲切感油然而生,之前信中读到表哥会带着慈衡表妹来江南府,他专门备下好些见面礼,如今都堆在官驿,自然忙不迭拉着表哥和表妹赶紧同去。

“表哥,你长得和我大哥真像!”路上,慈衡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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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惊叹道,“比四弟还像!”

范希亮和卓思衡相视后皆是大笑,说道:“不然当年我怎么在那样多考生当中一眼便认出表哥来?”说完,他眉梢上的喜气更浓,转头对卓思衡道,“表哥,咱们家的相似之人,如今可不止我们两个了!”

“你找到舅舅了?”卓思衡当即明白,也惊喜万分。

范希亮用力点头:“对!找到了!”

原来他们的舅舅、两位母亲的弟弟宋良永,曾在巴州剑门郡清涿县任一主簿,范希亮在任的灵州湘宜郡桐台县紧邻巴州,他期间多次寻访,却未有所获,按照从前地址查问,也都问无此人。

“可我这些年寄过去好些东西,舅舅虽并未回信,但年节时也有土产寄过来,怎么会不在原来的地方?”卓思衡诧异。

“我多番打听,才知道舅舅当年在做主簿时,随县令攀山查访不慎跌落,伤损双足,虽然还能行动,但也需拐杖常伴,他残损之躯很难出仕,便病致离堂,如今正在巴州盘江郡一个小书院里做课师。”范希亮叹了口气,像是感慨重逢不易般,又悲伤又庆幸,“只是可惜前两年舅母病故时我尚未寻到他们一家,没能帮上忙。现下我已把舅舅接至县衙府上奉养,他与舅母有一女儿,也就是咱们表妹,乳名叫露至,今年才十一岁,长得好像我们!当真是一家人的模样!那些土产寄送往来都是她cao办的。”

惊与喜、悲与欢随着表弟的几句话流转颠倒,好像人生也似是如此,卓思衡觉得心中亲眷重逢喜悦是真,可感知舅舅这些年的辛酸流离,更有悲苦萦绕心头,只想早日见面,好替母亲再与家人见上一面,于是说道:“舅舅身体如何?若是你那边不方便,接到帝京我家里去吧!让表妹也一道上京,好歹有阿慧在,她也不是一个人。”

“舅舅身体很好,可是腿脚不便,灵州多是山路,恐不宜远行,不然此次我来述职必定带他与你一聚。他本想只让表妹前来,可表妹惦记尽孝照顾舅舅,哪里会肯,就只能是两人都留在我那处。”范希亮重新展露笑容道,“表哥你从前总是说我细心最懂体谅照顾,怎么如今反倒不信我照顾得好咱们舅舅了?”

慈衡听着两人说话,先是难过,此时更是惊讶,范表哥看起来很是稳重温和的模样,谁知和大哥说起话,好像是小孩子一般,还会任性小闹玩笑两句!果然大家在哥哥面前都是如此,即便是最少年老成的悉衡四弟,也会有忍不住偶尔伏低,真真正正像个弟弟的模样。

卓思衡则早已习惯被人这样依赖玩笑,大笑道:“我哪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你家里给你找麻烦。”

范希亮的神态一改离京前的郁郁和陈黯,疏朗中多了自信,笃定道:“从帝京到灵州隔着三四个州十几个郡望,我爹不过是个闲散衙门的闲散官职,手是伸不过来到我地方上,我在自己的地盘照顾亲舅舅,哪用得着顾忌?”

卓思衡对表弟性情的转变大喜过望,尚未启口夸赞,只听马车到了官驿,三人便就此止住一道下车。

官驿传餐酒水俭薄,但仍是肉菜皆有,卓思衡和范希亮生活中都是简朴习惯了的,并不挑拣,一家三人在一处吃了饭,絮语好些各自这些年经历的世事,只觉三年快如白驹过隙,仿佛只是忽然而已。

叙谈至夜,卓思衡让慈衡早些休息,自己则与表弟二人离开官驿,沿湖桥行至视野开阔的宽堤之上,夜风微凉扶柳,四周无有行人,远处灯火依稀明灭,二人自己各执一雪纸提灯,橘红两点闪闪摇摇相伴而行,到僻静处才开始说些真正烦恼的事。

“你的婚事我已去信让阿慧替你打听了。”卓思衡知道范希亮最关心的事,于是先挑这个说,“对方是太府寺少卿林璞大人的二女儿,自幼在家乡祖父母膝下长大,到了议亲的年纪才接来帝京。林大人为官也算清正,曾学士见过他家大公子,说是品性端正,虽然尚未入仕,但来日可期。只是曾大人说有一样……”

“林二小姐是庶出。”范希亮笑了笑,“听闻还是当年林大人在家乡时犯下的一个错误,同家里侍婢生下来的女儿,因怕耽误前程便只养在父母膝下。”

“表弟,你很介意么?如果你介意,不妨告诉伯父。如今你官升半级,与你爹也只差半级,他未必会像从前那样对你颐指气使,也看得出你未来只怕比他不知要高到哪里去。”卓思衡自己是不介意这些的,但他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表弟自己的看法更重要。

“表哥,我说我不介意,你信么?”范希亮磊落的眼神望过去,却仍是自嘲般笑笑,“我只是在想,若是我父亲与母亲为我弟弟谋求亲事,是否会像这样不计较出身呢?”

卓思衡很怕表弟钻牛角尖,当即站下认真说道:“你弟弟怕是攀不上这样好的亲事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范希亮也赶紧站下。

“你爹对你这个弟弟确实尽心,不怪你觉得不平。四处求告找门路让你弟弟希明进了熊崖书院。他比咱们家悉衡年纪长,读书却是不如。悉衡回来曾告诉我,夫子和教习屡次提点你弟弟用功,他偏不肯听,多有顶撞,甚至还有次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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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归,被院丞当场逮住。”卓思衡说着都忍不住直摇头。

这些范姨夫是不会是告诉表弟的。

范希亮听得一愣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连忙追问:“果真?可父亲来信说家中一切都好,弟弟学习上进样样出色,再过两年就让他下场考试了……”

卓思衡心想你爹最要面子,怎么好愿意承认自己天天看不上的大儿子如今政绩优秀前途光明,自己最疼爱挂在嘴边夸的小儿子是个纨绔无用的废物?只是这话直直说了表弟又要伤心,只能婉转迂回出更舒适的辞令:“是不是怕你担心,我是不清楚。我只知道每次书院旬休悉衡回家,我探问之下总能问出你那宝贝弟弟的新花活。到底在我离京前,他屡次三番院内试测不堪入目,已被书院清退回家。”

这消息对范希亮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从小就被灌输自己不聪明,弟弟最出色,父亲也总说将来不指望他做出成绩,全靠弟弟光耀门楣,如今听到这样同记忆和认知颠倒的话语,竟一时恍惚起来。

卓思衡拍拍他肩膀,宽慰道:“我从前就同你讲过,小聪明总是容易被看见,但真正大智慧却未必常常示于人前。不过你弟弟的事有你家两位长辈cao心,你只管做好自己。婚事的事我再让慧衡帮你打探,你若不喜欢,咱们总能想到办法拒绝。”

许久之后回过神的范希亮终于摇摇头,他轻轻吐气,说道:“怎么都绕不过去父母之命的,我只怕自己将来夫妻相处像我父母一般……那日子过得也太没趣味了。”

卓思衡从没问过姨母姨夫的事,但想也都想得出来,姨夫这样的人绝非良配,姨母婚后日子想必心中艰难,表弟所介意的从来不是女方的门第出身,而是不想重蹈覆辙回到自己幼时体会过的那种家庭环境里去。

如今的范希亮不比从前,他外任三年,心境随视野开阔许多,此时放下既往,重新提灯朝堤前漫步。

“不说这个了,表哥你之前让我打听的那件事,我也探出点眉目,可是不多就是了。”

轮到卓思衡紧张了,他声音都不自觉压低,脚步也再度慢下:“李家人可还在灵州?”

“不在了,是去年夏末离开的,说是家里老人生了病,想去帝京求医,便搬走了,连屋子田地都一并卖出去,什么都没留下。”范希亮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听说他们儿子李昊在帝京,还是个小军官,哪个军治下的乡里乡亲就不清楚了。”

“禁军。”卓思衡轻声道,“他们的儿子在禁军殿前司做事。”

“怪不得……总之听说是有门路的,所以才教家人进了京,不过自那以后同乡里老家就没往来了。”范希亮若有所思道,“表哥,这人到底是谁?你为何还要我私下打探不要张扬?可是要紧人物?”

卓思衡没有告诉范希亮,这个名叫李昊的禁军就是行刺太子与公主的凶手。

皇帝并未下令彻查行刺一案,于是禁军只是内部筛过一遍,查出那日仅一人擅离职守后又失踪,便是李昊。此人尸体仍未被发现,许是被山洪冲至哪处也未尝可知,可卓思衡总是心中存有疑影。尤其是当一次闲谈中问过赵霆安后,对方表示这个禁军年届四十,仍是小小戍卫,也没有什么军功,早年在宗正寺当差,后来调回宫中,也一直没有什么好职务。

宗正寺,皇帝当年不就曾被囚禁于宗正寺的南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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