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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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都有些惊异,但很多人也了解他的出身,想了想卓思衡自幼长在北方,马术或许真是他们当中最好那个。

沈敏尧看了看他点头道:“那便是你了。”

曾大人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也没有睁圆他的眼睛。

禁军指挥使杨真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绿袍官服的二十多岁文臣,只觉得他个子在自己军中也算出众的挺拔,长袍大袖之下却有些单薄了,而且长得这样清秀文气,就连刚才那番主动请缨的豪言壮语说出来都是和和气气的淡泊,看样子就是个纸糊的花灯,别被禁军那些脾气暴烈的军马颠死在半路就是幸运,更别给他们的要紧差事添乱才是。

杨真很快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命人为卓思衡挑选一匹性子温和的老军马,率领众人即刻出发,从御驾行辕至雁山北林哨帐约四十余里,原野坦顺跑马飞速,不到两个时辰可以抵达,但进入御林后植林茂密恐难以疾驰,还要细细寻找,时间将大多花在后半段上。

因此他的打算是即便卓思衡掉队,其余禁军无需等待,他们众人优先疾至哨帐,待到卓思衡跟上抵达,他们已在搜寻圣上中军了。

为此,出发前他特意去很不客气地给了卓思衡一张刚画好的粗略哨帐方位图,冷肃道:“若是掉队,自行前往再待军令。”

那名唤作卓思衡的小小翰林院年轻侍诏正往苍绿官服外上系着披风,恭敬接过草图也没任何抵触,平静的就像途径太苍原的沛水,笑起来甚至还有粼粼波光。

“谢杨指挥使照应。”

杨真嘴不多言心中冷笑,若是一会儿马背上跑了一个时辰还能笑出来便好。

军情紧急并无时间整备,除去护卫内苑大帐妃嫔宫人的几队禁军和看守辎重营的重要人员外,余下的两千禁军都已随皇上出发,皇上身边跟着二百人,其余都在沿途哨帐布防护驾,殿前司禁军目前可调动的只有不到百余人,但只需这些人分别将找寻中军的将令发出,所有待命禁军同心协力,想寻到圣上方位倒也不难。

八十余人齐齐上马,卓思衡在马上看见了远处不放心,自打帐里探出半个身子还朝这边看的曾大人。

他一见旁人关心自己就会心中暖融融的,也不顾四周鄙夷目光,仿佛第一天上学的小孩子似的,忍不住回头和家长挥了挥手。

杨真看在眼里,心中不屑,当即号令出发。

天边铅云似垂,有风缓起,是即将落雨的征兆。可是眼下顾不得天气好坏,众人得令出发。

禁军快马锐卒自是不同凡响,一队人马跑出两三里路,杨真见离雁山越来越近,朝后看去寻找卓侍诏,只见哪还有苍绿衣袍和深褐披风的影子!

才一炷香多就掉了队,读书人竟然这样没用!

但他身上怎么都还是有最要紧的密函,杨真也不能坐视不理,正欲开口留下一人寻找,却听耳畔风声杂糅马蹄声繁疾,犹如鼓点敲击大地。

斜了眼去看,紧跟他马侧的不是卓思衡又是谁?

杨真心中暗暗吃惊,看卓思衡扬鞭打马的频率缓急是行家的手法,既不逼催频频如雨也不虚浮似蜻蜓点水,引正笼头胸辔动作娴熟,迎面来风他比旁人更先巧捷伏鞍,侧风势猛他也率先弧背而盈,一匹好马此时正是得遇明主四蹄狂踏。

此等御骑之术竟不输自己帐下数十年餐风饮露与马为伴的老辣斥候!

杨真顿时对这位小小文官侍诏刮目相观,只知翰林院哪怕一个七八品小吏都是人中龙凤,却不见本朝哪位一甲能骑出这样骏捷的快马追风!

行军途中饮水亦是规矩严格,再口渴都不可擅自解囊痛饮,要等长官一声令下,全体将士同饮同歇再度出发。马军疾行更是不能解甲下马饮水,故而将士都练就一身马上迎风饮水不呛的本领。跑过一个时辰,杨真见卓思衡仍紧跟自己身侧,十分欣赏,有心再试他一试,于是侧身朝后下达军令:“缓行!饮水!”

所有的马都在得令的禁军士兵cao控下降速,但仍是四蹄不停,各人自鞍后单手卸下悬挂的水囊,伏鞍饮水,卓思衡竟也听从军令单手而卸,他显然也是渴极了,连灌好几大口,居然也没有呛风。

杨真和好些禁军看在眼里,心中都道了声好。

“加鞭!”

随着杨真再一声高喝,众人齐齐将水囊挂回原位,重新促马提速。

如此这般又马上饮了两次水,一队人马终于已是接近雁山北林边缘。

而此时风雨忽然大作,硕大雨珠猝不及防摔打在身上,眼见原本清晰的视野渐渐被雨雾融化,马也略有迟滞,杨真心急如焚,只凭借记忆当中的布防图于前引路加鞭,终于是按照原定时辰抵达哨帐。

哨帐是为了布防和保护圣驾,与接应迷路的秋猎人员,规模虽不大,但帐篷也有七八个,简要木篱围出一人高的屏障防备野兽,两个出入门口皆有禁军岗哨。

杨真同此处牙将对过令,众人暂且下马安歇,这时杨真再同卓思衡说话便友善好些,他久在军旅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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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文官来往,不大喜欢应付酸气连天的读书人,但眼前的小伙子却让他恨不得招致自己麾下效力。

“卓侍诏,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一有中军动静立即报予你知。”杨真拍了拍卓思衡肩膀,顿了顿又拱手道,“出发前我若言语有冒犯,还请侍诏多包含。”

卓思衡如今也结交了几个军中的朋友,知晓他们做事讲究看本领不论其他,故而出发时他不觉自己是被轻慢,而眼下一个五品的军将还朝他拱手道歉,他也有点不大敢受,只也回礼道:“杨指挥使心系大局,合该有此担忧。然而情势紧急,下官自知斤两才敢应声,绝不敢怠慢如此军机要务。”

他答得不卑不亢,面容语气皆是谦柔平和,也不倚仗旁人的错处作威作福,杨真当下更是喜欢,叫人给卓思衡腾出一个帐篷喝些热水暖身休息,他们则必须立即冒雨出发。

卓思衡很久没有骑马,是有些疲惫,但当年在朔州,他的马术是呼延老爷子亲传,那可是在斡汗八部茫茫草原上纵横过的骑术,加之朔州荒野纵马难度极高,他亦是来回穿梭如履平地,所以在太苍原跑马两个时辰还不至于让他要死要活。

只是听着急促暴烈的雨滴猛敲营帐,卓思衡愣住了神,直到指尖被行军专用的锡碗烫得发红才赶忙撂下,他的披风已由杨真指示马夫烘干取回,他忍不住去看时漏,不知不觉又过去半个时辰,然而还是没有人回来报信。

系在背上保护军奏密函的书筒已由松蜡封死,不会渗入雨水,他也不拿下,就绑在身上严阵以待。

终于,一位禁军来报寻得皇上中军此时所在位置,卓思衡也不等雨小一些,冒着劈天落地的大雨,确定方位后跨马出发。

皇上所在已深入雁山北林腹地,周围多是沛水支流形成的溪谷滩地,幸好有了这场雨,御驾选定一处地势较高处暂且扎营盘点这两日猎物,斩头留作计数,其余都是剥皮就地享用。

卓思衡在林中纵马更是如鱼得水,他与呼延老爷子便是骑着马钻遍了朔州老林的,哪里有枝丫快马时该低头心中都有数,眼下更是他的主场,没出一个时辰便按照地图寻至御驾营帐。

当密函由卓思衡跪地呈上,皇上尚未拆看眼中便已有了掩饰不住的欣赏。看过后也是沉吟片刻,取笔快书朱批,再度封好递给已浑身湿漉漉站在他身侧的杨真道:“交给沈卿家,他看了便知如何做。”

皇上没有立即御驾返回,大概不是边防攸关的要事,可既然不是要事为何要发八百里加急?

卓思衡不解之时,一只手忽然拍在他全是雨水汽的肩上。

“想不到朕身边还有文武双全的少年。”皇上笑赞道。

卓思衡实话实说,把自己曾在朔州渔猎养活家人的事和盘托出,听毕,皇帝似乎有些唏嘘,只道:“做人兄长的自是责任重大,即便如此你也没有荒废学业,可见不负你家学所传。”

要是三年前卓思衡听这句话还能心里扑腾扑腾激动不已,可如今他已知晓皇帝是如何鹰视狼顾的狠角色,只是深深拜谢,并不多做他想。

皇上要杨真带消息给沈相,卓思衡自然闲下来可以休息,他原本想等雨停后出发回行辕大帐继续做他小小文官该做的事,可偏偏风骤雨急不肯停歇片刻,连着整夜都是疾雨不弛,好在御驾营位于林中台地,并无积水,帐内又有暖炉烘干水汽,干燥舒适。圣上此行兴致极佳,他似不打算半路折返还欲再猎,便让归心似箭的卓思衡自己寻个合适的雨小时分踏上归途。

终于到了隔日中午,雨势渐歇,虽仍是淋漓飒飒,可也好了不少。卓思衡不愿被说成赖在皇帝身边不走刻意亲近天颜,于是收拾好马的鞍辔告辞即将重新出发的皇上,沿路返回。

回来的路要更难走。

大雨下了一日一夜,森林当中已是遍地狼藉,在御军大帐时已烘干的官袍披风再度沾染水汽,林子里雾蒙蒙的,到处都是断枝乱横。卓思衡跑了大半个时辰,像从一片云朵腾挪到另一片里,雨虽然小了却不见停,淅淅沥沥汇聚在密林枝叶间,待卓思衡快马行过再被惊落洒下,仿佛一个个小小的瀑布专往他身上倾泻。

卓思衡虽然也觉雨中茂林意趣甚美,但林地潮湿已是归程慢了好些,要再拖拖拉拉怕是人都要被秋雨淋透风寒,即便这样想,见到一颗苍阔遒劲的不知名巨木时,他还是停下来顺手揣了片形状少见刚有些染霜的秋叶在怀中,准备拿回去给慧衡做个书签玩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阵诡异的响动。

不是雨压断了树枝,也不是被惊的野兽四下逃窜,而是那种重重倒地的跌坠,紧跟着是一声满压了恐惧的少女惊叫。

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卓思衡当即下马,轻缓步子加快速度,拿出在朔州的看家本领——既不弄出大动静惊扰猎物又能快速接近——奔寻向声音来源。

哭声随着他的靠近也越来越响,卓思衡在猛然回忆起声音主人是谁的刹那,也终于抵达看清究竟发生何事:

青山公主委顿在地,边哭边爬,护在她身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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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拿着一把小小匕首的太子刘煦,他纵然面色苍白也不肯退后一步,抵死对峙着面前手持直刀正步步逼近的禁军武卒。

眼看全副武装的禁军已举起闪着寒光的刀刃,两个孩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岁,怎是他的对手?

卓思衡顾不得许多,什么个人安危身家性命加在一块也不够让他选择见死不救,不过他也不是莽夫,而是越急越勇,自内心生出镇定和果敢来,三两就下解开披风,再没半点犹豫便从藏身的树后斜里冲出。

举刀禁军猝不及防被他拦腰撞倒在地,而后眼前是一片潮湿的漆黑,卓思衡将披风连头带肩裹住他上半身,就连手臂和刀都飞快缠作一团,浸湿的绫锦不沉却韧,绕了两圈便难解开和斩断,只是他回去不知道拿什么赔给借自己披风的曾大人。

“快走!”卓思衡总算得空朝两个已经傻了的孩子大喊。

他话音刚落,脚下一滑,竟被禁军在盲视情形下以足勾倒在地,树叶堆积泥苔厚藓腐朽的气味霎时直冲面门。

摔在厚厚落叶之上并不很痛,可地上有些断枝横摆,戳到腰腹剧痛至极,卓思衡顾不得许多生怕禁军缓过气来再起杀心,挣扎着抬头再催孩子们逃跑,谁知太子刘恕和青山公主刘婉却没有走的意思,四只小手伸来一人捉住他一个胳膊,将他往远离禁军的地方拉拽拖行。

可他们两个孩子哪有力气带着个成人逃之夭夭?

卓思衡惶急之下不顾疼痛竟自己奋力爬起,然而身后禁军已扯下缠在头上的披风,挥刀向他劈来。

最危险的关头,卓思衡一把揽住两个孩子就地一滚,拿出当年躲避野兽爪袭的灵巧躲过这一击,安全后马上推开太子公主,让他们离自己远些,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横扫禁军的腿弯,硬生生将他踹倒在地。

就算没有下雨,卓思衡的背心已早已被冷汗湿透,他不能再让训练有素的禁军站直挥刀,当下犹如扑猎的恶狼,整个人冲弹出去制服猎物。

这些年他虽仍勤练箭术,身体强健肩背有力,却是根本从没学过一招半式,也肯定无法赤手空拳打得过一名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

可他要是畏惧软弱,身后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怎么活?

只能咬牙。

禁军动作也不比他慢,就地挺身,横刀相迎,太子刘煦看见卓思衡眼看要撞上那把差点杀死自己和妹妹的明晃晃的刀,下意识大叫提醒道:“小心!”

卓思衡并没奔着禁军去,他冲向的是离禁军最近的一颗榛树。

榛树枝低,树杈软韧,他借势勾拉如同拉弓控弦,将最长一条树枝弹出直扑禁军面门。禁军士兵一手去挡一手持刀去劈,但他手臂上还缠着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难以解脱的披风。

宽大的叶片上沾满水珠,势大力沉抽向禁军,树枝的脉络纤维里蓄足水分,禁军的刀势快而猛,却一时难以砍断潮湿的枝杈,披风缠上树枝,刀刃夹在豁口当中,整个人都是进退维谷。

卓思衡这时才真正出手。

他用自身力量扑倒禁军,硬是将他逼迫松开握刀右手,刀就卡在树枝上,而这只右手也被披风撕扯纠缠垂挂其间不能解脱。

生死攸关之际,血勇冲头杀意当先,卓思衡心中起了血腥的念头,竟一脚踩在禁军被树枝勾住的手腕之上,硬生生踩它到地上,禁军的胳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人也凄厉高叫,公主方才惊吓之余已是摇摇欲坠,此时听到见到如此恐怖场景,浑身仿佛都被抽去了魂魄,太子一把搂住妹妹遮住她眼睛不许再看,其实自己也吓得几乎当场昏厥。

他想去帮忙卓思衡,但那两人互相往来极快,他若是贸然冲出去,只怕拖累卓思衡不能力敌,可若是帮不上什么坐在这里看二人缠斗,他又在生死存亡之际满心都是焦急恐慌。

忽然他摸到身侧一把匕首,仿佛身上顿时注入了勇气,捡起来朝卓思衡脚边一侧扔过去。

可他动作太慢,来不及出声提醒,那名禁军仿佛在极端疼痛下发了恨,竟硬生错力拗断自己被卓思衡踩住那条臂膀,忍着极大痛苦扯住卓思衡衣袖,以军卒武勇之蛮力掼他在地上。

这一下疼得卓思衡眼前漆黑中冒出湛湛金光,浑身动弹不得,再能视物时却已被禁军单手掐住脖颈,呼吸死死扼在旁人手中。

他还有力气挣扎,受求生欲驱使,整个人都绷紧蓄力,一只手去扣禁军的眼面,一只手扯向禁军断了的手臂。

两人不顾自身性命拼死厮打,各自激发了身体里野兽般的狠恶本能,凄冷秋雨中都是命悬一线做最后一搏。

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刘煦在惊惧的恍惚中回国神,用带着近乎哭腔的悲鸣大喊:“卓侍诏!你快逃命去吧!不要管我们了!”

卓思衡听了这毫无求生欲望的声音心头巨震,呼吸已是到了断绝的边缘,他垂落的手跌向地面,却触碰到一个冷冰冰湿漉漉的金属。

仿佛是忽然之间,他又能舒畅呼吸了。

只听刘煦哭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快走吧……告诉母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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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婉婉死在哪里就够啦……”

他哭着哭着,却觉得一切好安静啊,莫不是已经死了?朦朦之间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卓思衡转了个方向趴在地上剧烈大口呼吸,脖子上没了掐着的手,而那个禁军则直挺挺站在原地,甲胄肋骨一侧接缝处插着他丢过去的匕首,血液也自此处犹如猩红的泉浆汩汩涌出。

看至愣住的太子浑身发软,捂着妹妹眼睛的手不受控制般垂落,青山公主也张开眼,旋即战栗僵住,那禁军士兵还朝他们走了两步,像忽然垮塌一般跪坐在地,用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可怖凶恶的目光看过来。

“母后?呸……你娘就是个卖主求荣的女表子……”

言毕,他的头颅低垂下来,跪坐的身子再也没有动弹。

卓思衡也听到了刚才的话,他才恢复呼吸,又是心下大骇脑海空白一片,清醒后的头一个念头竟是难道皇帝要害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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