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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晏府,田期吓得把他从头摸到尾,确信他完好无损,一根手指头也没少才算放心。
转眼便到除夕夜,万家彩灯高挂,街道上行人如织,欢声笑语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
暮色昏昏之时,晏云思已息了烛火,命人告诉田伯他身体不适,先歇下了。
幸而家族早些年便已南迁,否则只怕更要被他牵连。晏云思想,此刻族中该是什么景象?这个时候,长辈管束不严,孩子们大约拿了烛火鞭炮在玩耍。
父母早亡,他自幼被祖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而今祖父去世,他却被划出族谱违尽忠义礼孝,做个寄居世间的孤魂野鬼受尽磋磨。晏氏清誉因他一人悉数沦为笑谈,想来族中该恨极了他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身体终究敌不过数日来的疲倦,意识逐渐朦胧,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却又隐隐听到有人在耳畔唤他的名字,将他的神思拉回。
晏云思蹙了眉向外看去,竟看到凌霄着了便服,立在床边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自己。
撞进凌霄目光时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厌是倦,只想大大地叹一声。
凌霄道:“今夜除夕,晏大人怎么就睡下了?”
晏云思坐起身,微微不悦:“你又想做什么?”
凌霄却好似没有发觉一般,坐在床畔,一手去抚摸他垂落的乌发:“陛下有令,今夜于玄明门外燃放烟火与民同乐,此刻最是热闹,你竟不知?”
晏云思冷声道:“与我何干?”
凌霄并不与他计较,亲昵地揉捏他的耳垂,笑道:“快起床,不然朕就亲自动手了。”
云思乌黑的眼瞳紧盯着他,凌霄冲他一挑眉,云思便明白了他的决定不容抗拒,只得换了衣裳随他一道去往宫门。
出了门才发觉天已大黑,乌沉沉的,星月皆隐于阴云之后,唯空中不时绽开烟火照亮一方天地,却是转瞬即逝。
晏云思畏寒,一层层穿得凌霄直笑他无用,幸而生得清瘦,才不显臃肿。
凌霄拿了发冠想要为他束发,手上轻柔却笨拙,反而将柔顺的黑发挽得乱糟糟。晏云思借着镜子横了身后凌霄一眼,凌霄自知献丑,笑吟吟地又散了他的头发,坐在一边瞧侍人替他打点好一切。
晏云思索性不再理他,只由着他看。
发簪玉冠,身披大氅,长身玉立,纤秀的眉下眼睫微敛,如孤山雪鹤一般清姿卓绝不沾尘俗。
凌霄借着烛火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握着他的手一道出了府邸。
行至朱雀大道已是人声鼎沸,凌霄就这么牵着他慢悠悠地行走在熙攘人潮之中。
沿街店铺支起灯笼,明亮如火一路延绵至尽头。擦肩而过之人换了新衣,路边摊贩吆喝着酥酪、茶果、干脯,行人嬉笑玩闹,或驻足掏出铜板买些小吃玩物。冬风扫荡,却也无声消融于喧嚣之中。
自天子仓皇出逃后云思再未见过如此景象,好似从前种种纷乱不过大梦一场,梦醒后,依旧是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纵然此间无星无月,仍有百姓笑语如星茫点点散入天际,间或孩童跑过,笑脸如皎皎明月。
这座城池尚未恢复,可至少此时此刻,它仍是梦里的模样。
云思一时有些失魂落魄,凌霄紧了紧手上力道:“在想什么?”
云思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念道:“梦里不知身是客,此身虽在堪惊……”
凌霄便笑:“这并不是梦。”
尚未至玄明门,远远地便见宫门前燃起巨大的灯架,锦绣流光金碧辉煌,以一种华美到恍若梦幻的姿态照亮辽阔深远的寒夜。孩童捂着耳朵尖声笑着,伴着远处传来的巨响,天际绽开绚丽烟花,如流星般滑过天幕,好似要灼破这昏沉的黑夜。
凌霄仍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冬季里他的手总是冰凉入骨,而凌霄却与他截然相反,手掌宽厚滚烫,如炽烈的火焰,终是将他的手浸入暖意。
人潮停滞于此,凌霄便站在这里与旁人一同仰望空中烟火,静静听着喜悦与赞叹。
他突然开口道:“记得你以前……”
耳边太过喧闹,晏云思没有听清他的话,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
凌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望着天空炸开的烟花,一刹明耀,一刹陨落。
从前像个坏脾气的小神仙,就这么落在他面前。
看了会儿烟花,凌霄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带着他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
一路寒风料峭,熙攘人潮心却火热。
走走停停,看到前方桥旁树下站着一对情人,女孩儿亭亭而立,捏着帕子抿嘴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男子反倒扭捏,低着头不敢瞧一眼,手背在身后,拿着枝不知哪折来的梅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递出去。
树后还有两个年轻人,悄悄地踮脚去摘枝上的花瓣,不一会儿就薅得只剩个光秃秃的枝干。
那男子终于下定
', ' ')('了决心,视死如归地把花递到女孩面前,才发现手里是根滑稽的树枝,转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恼得一跺脚,那俩年轻人哈哈大笑拔腿就跑,留下姑娘忍俊不禁。
晏云思目睹一场好戏,忍不住展颜一笑。忽发觉到凌霄的注视,旋即便敛了笑,仍是冷淡的模样。
凌霄心中轻轻一漾,携他继续向前走。桥旁花灯蜿蜒至远方,映得河水波光粼粼,行人驻足赏玩,便更加拥挤,忽然就有人踩了晏云思一脚,靴子上赫然一道脚印。
“你——”他下意识皱眉向那人看去,便见他硬生生挤在人潮中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求饶。云思无奈,俯身扶他起来:“无妨,何至于此。”
那人手骨极硬,硌得他手心一痛。
晏云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对凌霄道:“不知是哪里的苦人家,畏惧他人到这种地步。”
凌霄道:“兴亡苦得皆是百姓,富贵权势之家不弄权残害黎民的能有几人。”
晏云思讥道:“我竟忘了,你原也是贫苦出身”
凌霄笑道:“你可要拭目以待。”
晏云思不再说话,恰走到一处小摊贩前,摆着些民间的奇巧玩意。
他一手轻拦垂落的广袖,弯下腰耐心地挑选着要带给田伯的小物件。凌霄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望着他清隽的侧脸。云思在和铺子老板讲价,比了一个“三”,凌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熙攘街道上行人话语不绝于耳,他只看见云思浅浅笑着,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凌霄试探着举起手,慢慢地向他触碰,想要替他拨去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他曾无数次把玩他的青丝,却都不如这一次藏着满心的犹疑与隐秘期待。
在即将触碰时晏云思忽然回头,空茫地看了他一眼,凌霄猛然收手,转而越过他探向挂在杆上的面具。
云思复又与老板交谈,从荷包里取出银两。凌霄看着手上青面獠牙却无端有些憨态的面具,心想还真是滑稽可笑。
待摊主包好这些小玩意,凌霄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前看。晏云思不解,抬头竟看到姜华与同伴语笑晏晏向这边走来。
他猛然一惊,下意识便想藏在人群后,唯恐被他撞到自己和凌霄亲密的模样,却被凌霄紧紧地拉住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凌霄!”他小声焦急地唤道,“放开我!”
“怕什么。”凌霄却道,“你看到了谁?”
他是明知故问,晏云思顾不上与他生气,低声道:“别这样,你随我往别出去。”
“看热闹不在人堆里,还有热闹可看吗?”凌霄自然知道他自欺欺人地不肯让姜华直白地撞破传闻。
晏云思有些哀求的意思:“除了这里,我哪都陪你去好不好?”
凌霄多少次要他听话,此刻听他为了姜华如此低声下气反倒顿生不悦,“姜华对你就这么重要?”
晏云思狼狈地撇过头:“不是为了姜华,是为我仅剩的自尊。凌霄,我能守住的只有这些了……”
姜华越来越近,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显然还没注意到汹涌人潮中不甚起眼的两个人。
凌霄道:“好,但要记住你方才的话。”
他牵着晏云思避开姜华,沿着河岸,往人迹渐稀之处走去。
寒风料峭,薄云飘过,时而遮住皎洁的月。
晏云思紧抿着唇,手被他攥得生疼也不能说什么,不觉间就走到了极为偏僻冷落之处,才摇了摇他的手,“回去吧,我有些冷。”
凌霄却没有听到一般,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只是手握得更紧了。夜风掠过,荡开银色微波,远处的人声乐声飘渺如自天际吹拂而来,落在耳中听不真切。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转,不知走到了哪一条小巷,走深一点是个死角,只有点点星光共月色落下。墙后是一户人家,还能听到隐约的闲话嬉闹声。
晏云思的心渐渐提起,熟悉的惊惶和抗拒自回忆中生出,他被按在墙上,凌霄的手不老实地探进衣裳里,从脖颈沿着脊骨一路往下滑,令人软了力气的酥麻自手指轻轻敲过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
晏云思不安地去追他的手,却反被他禁锢住。他低声央道:“别在这,回去再……”
“回去?回哪去?”
云思咬了咬嘴唇,道:“回宫里去……”
凌霄追问:“回宫里做什么?”
云思脸上飞红,恼怒地道:“你别装傻……”
他话音未落,猝不及防呻吟一声。那不安分的手指趁他分心,毫不留情地插入温热的肉穴中。晏云思猛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靠着墙僵在了那儿。
凌霄耍赖一般:“我就想在这儿,怎么办?”
不待晏云思回应,又插进去一直手指,在软腻肉壁上抠挖。
他生得英武,手的骨架本就更大,常年握弓习剑,指节间更是生了粗硬的茧子,晏云思被他肏透了几次,早被他摸清了身体的敏感点,毫不留情地刮过软肉,
', ' ')('不过几下动作脚下就有些发软。
情欲逐渐攀上理智,他也顾不得身处何地,只咬唇抵抗着将要溢出的呻吟。
凌霄抽出手指,只见连着晶莹的黏液,显得淫靡不堪。
“都流水儿了,还说不喜欢么?平日在宫里可都没这么淫浪呢”
“我没有……”晏云思无力地辩驳。
凌霄将他按在墙上,一挺身早已昂扬的性器便满满地贯穿了那处隐秘的后穴。
“唔!”那一下刺激太过,晏云思竟有一瞬的失神,忍不住呜咽出声,软得好似一根羽毛撩拨过心尖。
“嗯……别,太深了……”隐隐的有些泣音,哀声求着身上的男人,
“嘘。”凌霄道,“小点声,你想把附近的人引来吗?”
他恶意地用力一顶,那样硕大炙热的阳物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毫不怜惜柔嫩的隐秘,逼出野兽最直白的反应。
熟悉的欢愉如没顶潮水席卷神识,晏云思下意识呻吟,两只手无助地握成拳,徒然抵在凌霄肩上。
出声的那一刻终于拉回残存的意志。
不,不能让人发现……在这幕天席地之处,竟有人如此不知廉耻行苟合之事……
他一生清直雅正,读的是圣贤书,为的是苍生事,从未对男子有过离经叛道之念,怎会一朝被一个男人抵在墙上,做尽勾栏瓦舍里的淫靡行径。
可他分明、分明于这极度的羞耻与不堪中获得的是无上的快感,甚至贪得无厌地想要那阳物插得再深些,再重些。
这清心寡欲二十余年的身体期待的竟是被人粗暴、恶劣、毫不留情地对待,而他又是何等荒淫无度,于那痛、那耻辱中敏锐而贪婪地渴求狂风骤雨般的高潮。
他心中升起一个模糊而绝望的念头,难道我就是这样生性淫乱的人吗?
忽然身后传来孩童嬉闹声,蹦蹦跳跳地跑到后院,拍着手要放炮仗。
晏云思猛得受了惊吓,不由夹紧了体内的阳物,媚肉紧紧绞着那硕大粗长的一处,每一处暴起的脉络都好似印在穴肉上。
凌霄一拍他臀瓣,“放松些,别夹这么紧。就这么急着想要?”
他也不顾晏云思能不能承受得住,把他抱起,只有脚尖能够稍稍站立在地面,全身的重量往下压,逼得他把那一处吃得更深了,被顶得站都站不稳,绷紧了身子,小腿在衣摆下微颤,随着他的动作顶撞地一上一下。
炮竹砰然炸响,墙内孩童鼓掌大声笑闹,如何能想到一墙之隔却有两个人耳鬓厮磨,在黑暗处做尽淫态。
晏云思又如何能想到会在一群孩子面前被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贯穿,而自己竟妄图求索更痛苦的快乐。
不、不行,会被人看到的……
可被荆棘般的耻辱缠绕,心中却悄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视线逐渐迷离,喧闹声变得奇诡而模糊,竟恍然错觉自己并非藏身于黑暗之中,而是被孩童围在中间,稚嫩而直白地指责,如锋锐利刃一般剥开虚伪的皮相。
“不知廉耻!”
“看他,这么喜欢被男人干!”
“不!我不是!”他在心中辩驳。可自口中逸出的却是声声沉溺其中的呻吟。
凌霄的声音响起。他神智有些涣散,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发泄怒意。
“在外面被人干刺激吗?是不是早就腻了只有朕一个人干你?”
他被顶撞地说话都断断续续:“不是……我没有……”
“守着你的自尊?”凌霄讥讽,“被男人当着一群人面上了的自尊么?原来晏大人如此淫浪,众目睽睽之下也能高潮。”
他无法反驳。再自欺欺人也无法否认,身旁一群不知情的天真稚子这件事甚至带给他更大的刺激和快感。
“哭了?就这么爽吗?平日里装得斯文,没想到爱的却是被人看着发情啊。”
“有人来了,他正看着你呢……喜欢在别人面前被干吗?”
不……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天不容抗拒的情事与折辱,一次次打碎徒然困守的自尊,为的难道就是心甘情愿将自己供奉?
晏云思想说什么,可是被他狠狠一顶,却撞碎了话语,只余支离破碎的呜咽。挺立的阳物早已受不了衣物摩擦的刺激,就这么射了出来。
那一瞬间眼前好似有星斗旋转,光怪陆离,转瞬又如烟花炸开,七彩斑斓迷幻若梦境。
久久高潮余韵散去,整个人软得厉害,双腿颤颤巍巍的支撑不住身子。凌霄离开他的身体,给两人整理好衣裳,将他抱在怀里。
结结实实的,一个完整的拥抱,把他整个儿纳入自己的怀里,寒风中炽烈的温度从他心中传到他身上。
“对不起……”他忽然听到晏云思声音压得极低,仍藏不住压抑的痛苦。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嗓子酸涩,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好似稍不注意便会哭出声来。
', ' ')('“你是在对谁道歉?”凌霄冷静地问。
怀里的人忽而发疯一般拳打脚踢拼命挣扎要离开他的怀抱。凌霄强硬地把他摁住,制止他的反抗。
他终于哭了出来:“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
他怎么会因为野外被强迫的交合而高潮,甚至期待着更背德的快感。
他明明如此恨着凌霄,为什么会因他而沉溺?
欲海像是要把他吞噬,唯有在冠以凌霄之名时才能在汹涌波涛中攀到一块浮木,让他沉沦,又将他拯救。
他无力地埋在凌霄肩上失声痛哭,孩童般发泄:“我不是……我不是……”
呜咽声却在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分明不是殿,其余诸人则次,凌霄却道:“他发起脾气来是不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他就是这样。”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又有点惋惜自己没亲眼看到。
韩谦还没想好怎么替云思说两句好话,又听他自顾自地道:“唉,你怎么会知道,你们以前又不认识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家都说他端正文雅,小小年纪就有君子风范,其实一点也不是。他动不动就爱生气,幼稚的很,只是他都不让外人知道。”
韩谦闭嘴。
凌霄似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他说完这些,满室只余一地寂静,过了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声。
江映黎得知消息后找到凌霄大发雷霆,凌霄百般安慰,许诺定会严惩不贷。
方送走她,江青乔给伤口上完药,直奔禁城而来,一张脸被绷带裹得好笑又可怜。
凌霄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踱步端详:“碰到硬钉子了?早便劝你少惹些事,今日可算是吃到苦头了。”
江青乔越发地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陛下同晏云思情谊匪浅,那样妖媚的男人,陛下自是舍不得责罚!今日还只是甩了我一鞭子,只怕明日要篡位陛下也不管不顾!”
凌霄沉了脸色:“青乔——”
江青乔后知后觉方才出言不逊,总归是怯他三分,不情愿地小了声音:“他这样肆无忌惮,眼里没有我,没有江家,又岂会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瘪瘪嘴,撒起娇来:“青乔吃这样的亏,原来陛下是半点不会心疼的。”
凌霄叹了一声,捏捏他没被绷带缠起来的另外半张脸:“你又钻到我心里,知道我不会心疼了。”
江青乔道:“那陛下要怎么为我主持公道?”
“到底是你先惹的事,又吃了亏,传出去也不好听,就先将他禁足在府里,你既看不惯他,索性便将他打发出京,免得你心烦,如何?”
江青乔不乐意:“我受的伤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定要还他一百鞭子。”
凌霄道:“你身强体壮的,晏云思是个药罐子,只怕鞭子没抽两下他人就先没了。把他送走,也算绝了他的念想。朝廷正在各地收拢前朝的文人旧臣,若在此刻因这些私事对他滥用刑罚,岂不寒了那些人的心。暂且先忍耐他些时日,总会教你出气的。”
江青乔便也没话说了,嘀咕道:“陛下就是偏心晏云思。什么念想?我可不知道。”
凌霄道:“这话可是没良心的。我若偏心他,怎么就不罚你?从前你胡作非为惹了那么多事,我可曾同你较过真?由着你胡闹,不就是不想让你天真无邪的性子受拘束吗。
他放柔了声音,如划过肌肤的丝绸,水一般的熨贴:“青乔,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有几个人的地位比得上你?”
江青乔愣了一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觉得心中涨满了无限的柔软。
凌霄离他很近,气息扑了满怀:“青乔,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你,知道吗?”
那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了,一股热流唰得涌上头顶,在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下不堪一击。江青乔全身几乎都烫了起来,有一种被摧毁的冲动。
他想做些什么,潜伏已久的欲望在作祟。他不是天真无邪不知世事,懂一些不可言说的欢爱,可是在凌霄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被动地、全盘接受着他随心所欲的牵扯。
身前这个男人对他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让他畏惧又兴奋,渴望带来一些不由自己掌控的痛楚。
凌霄拍拍他的脸颊。江青乔眼睛亮若星辰,他知道凌霄满意自己只由他掌控的乖巧。
“你姐姐很担心你。”他的嗓音低沉而蛊惑。
江青乔从那股令人战栗的快感中抽离,这种难以言喻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喘息。
“是,我会去见姐姐的。陛下,青乔告退。”
他的心脏在狂跳,双腿竟有些发软,一直到翡月宫才平息下来。
江映黎又气又心疼,恨恨地戳他眉心:“一再告诉你这段时间不要生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看重晏云思,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那人。”
江青乔被她戳得往后仰:“疼!”
“活该!”
江青乔歪着身子躲开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 ' ')('江映黎看他的狼狈样子,到底是说不出重话了,“你若真对他有意,待到事了,把他送到你手上,不是任由你玩弄?再忍耐一段日子,到那时,第一个杀了晏云思给你解气。”
江青乔道:“那是自然。”
凌启这时候午睡醒了,江青乔把他抱在怀里逗弄,小猫小狗地一通浑叫。江映黎看着他们打闹,心情却是愈发的沉重。
待到叔父进京,清肃朝纲降服凌霄拨乱反正,天下终将归还江家。可这个弟弟仍是顽劣心性,养尊处优地长大,却狂妄跋扈眼高手低,只识斗鸡走狗,一心扑在那个本该对他们俯首称臣的男人身上。
而启儿——她想到凌启,游移的心绪终是定了下来。凌启的存在,已经决定了她必须放手一搏。
晏云思被派到津州巡视,江青乔仍是愤愤不平,只是突然被人捅出来江家势力下一人冤杀百姓强占土地。土地是百姓的根本,历朝历代末期动荡四起无不是因土地不均,豪绅敛田,百姓无依无靠。凌霄出身寒苦,清楚民心稳定的基础,最看重的也是田地。这事被抖落出来,凌霄大动肝火,江青乔也不敢再提晏云思的事了。
凌霄没有见晏云思,调任的旨意是韩谦带到晏府上的。
晏云思仍唤他韩统领。韩谦道:“不是韩统领了,是韩右卫。”
晏云思也不意外:“你和江青乔对着干,贬职也是意料之中。”
韩谦不自在地笑了笑。
他在晏云思面前,总无端有些拘谨。
“那日你本不必拦他,只要江青乔不出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总好过得罪他。”
韩谦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好你,我只听从陛下,得罪谁都与我无关。”
“什么?”晏云思皱了眉。
“那天打猎我本不该出现的。是陛下说,江青乔在您手上吃了大亏,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因此得知您应邀前往猎场,便命我探看局势,若有不测,务必护您周全。”
凌霄给他的命令其实是,保护好晏云思,他要做什么都由着他去,只注意不要让他受伤。
所以江青乔意图伤人能够一再被阻止,晏云思挥鞭子却没人拦得住。
晏云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定了定神,道:“有什么好防着我的,我还能杀了江青乔不成。”
韩谦揭过此事不提:“陛下此次将您调离京城一是为了表态,二也是为了保护您。京中并不太平,离开这里或许反而更安全些。”
晏云思倒没想过凌霄会因为江青乔就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走,他明知自己对离开他这件事求之不得,花了那么多心思绝了自己的念想和心气,岂会因为一个江青乔就轻易放手。
他想,凌霄就这么自信,在远离他的地方也敢赌自己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抑或是他预料到京城里要起风波,而这会是和江氏有关么。
韩谦看他略微出神,忽然生出几分好奇,令凌霄念念不忘的少年时的晏云思,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可也会长街纵马,肆意明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沉静从容,如一滴淡墨,滴落水中,倏尔消散。
出城门往西走是宽阔官道,行经谷玉山,过明岭、五柳城,便到津州地界,和京城相距其实不算很远,风物却迥然相异。
日暮时分车队在驿站停歇。
黄叶驿建在往津州的必经之路上,因此即使战火纷飞也不曾荒废。
随行侍从出示谍文与御赐朱批,驿站使役殷勤请入上房。
驿舍坐落在含秀山脚下,青砖砌垒,较一般驿站更为宽阔,有些房屋还有正在翻修的痕迹。
一行人整顿好各自歇息下来天已沉黑,驿站的灯笼也似行将就木,堪堪照亮小小一方天地,离光源再远的地方就只能借着月辉勉强显出点轮廓。
晏云思沐浴完,散着湿发开窗看月出神,被风吹得打个激灵,刚合上窗户,就听房外敲门声:“晏大人——”
“谁?”
来人道:“小人奉驿长之命,给您送些点心来。”
晏云思方欲拒绝,话语递至唇舌时忽察觉出不对,门外那人的声音竟如此熟悉。
他快步过去把门打开,那人抬起头来,方额阔颐,横飞的眉下压着一双刚毅的眼睛,嘴紧绷着,显出三分凶性来,并非驿站的仆从,却是昔日的同僚张果。
晏云思心中大震,那时共同留守城中,叛兵入城时众人离散,他本以为是生死之别,自己如今这般境地已是始料未及,怎也料想不到竟还能与他重逢。
他敛了思绪,将他往里让:“多谢,请入内喝一杯茶。”
待关紧了门,张果将食盒往桌上一放,一把抓紧了他的胳膊:“晏大人!”
晏云思竖起食指表示噤声。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会在此?”
张果是当时守城的将领,晏云思以为他早已死在乱军之手。
张果道:“敌军入城后我便隐姓埋名,只等来日寻到机会杀了贼首。我听闻你被派往津州,便快马加鞭赶到这里
', ' ')('等你到来。”
朝廷设立的驿站供官员休憩食宿,普通百姓只能投宿旅店,只是连年战乱朝廷力有不逮,规定执行起来便不甚严格,也有人暗中交了银子打点,驿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就是谎称奔丧,又借口身体不适,在这驿馆中住下。
张果恐停留太久引出他人疑虑,开门见山:“我欲寻机刺杀叛贼头目,请晏大人相助。”
那一瞬好似闪电在心头霹雳炸开,照得黑夜一片白亮。一股热流猛得涌上头顶,全身都忍不住战栗,晏云思险些一把攥住他,又转瞬冷静下来,挣脱他的手,淡淡道:“张大人,念在你我同朝为官数年,也算得上故交,今夜的话你知我知,就此埋在心里,我不会拿你邀功,你也休要再来寻我。”
张果闻言却哈哈大笑:“你是怕我信了你是背叛旧主弃暗投明之辈?晏大人,最后那些日子是我守在你身边的!你若想凭这些话来试探我,就别白费功夫了,我张果虽是粗人,一双眼却是雪亮,我绝不疑你,你也毋需疑我。坦言告诉你,我的爹娘妻儿早丧生叛军之手,今日来找你已是走投无路之举,你若助我,在下自然感激不尽,若拿我性命投诚,此生已无牵挂,命既如此,我也绝无怨言!”
晏云思双眸亮如点星,紧紧凝视着他:“前朝民心尽失,根基早已朽烂,为何还要执着复国?”
“你又何必殚精竭虑求续三分气运?鸟飞返乡,兔走归窟,狐死首丘,我既生于此时,岂有眼睁睁看家国覆灭之理?”张果低声喝道,“难道你甘心就此归为臣虏!”
晏云思还有些无法平复眩晕感。
他如何甘心?只怕日夜都渴望杀掉凌霄再复故国。
哪怕这是个陷阱,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也心甘情愿一头扎进去。
晏云思闭了闭眼,沉下呼吸:“我答应你,只是这件事急不得。”
张果大喜过望,紧紧攥住他的手:“无妨。我的人目前隐匿在城东杨花巷福家客栈,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和你联系。除此之外,太子殿下可是为叛军所囚?”
“殿下被囚于宫中,目前尚无性命之忧。”
“好。”张果道,“我需再求你一件事,务必救出太子。”
晏云思却摇头:“他已不堪用。”
“哪怕他已痴呆,也须有他这个皇家子孙在,才好在民间聚拢人心。”
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只要让人知道,太子殿下图谋复国,广招有识之士即可。
晏云思明白了他的意思,必须打着一个旗号,太子既然尚存,他就是最好的名头。
哪怕不能救出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在新朝手上。
他点头应下,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疲惫与决绝。
张果正要离去,却忽听一声破空呼啸,警觉地偏头望向窗外,心中大叫不好,凭直觉猛得将晏云思扑倒在地,只见一支箭矢如电般撕裂窗纸,死死地钉在桌上,若非他警惕,穿透的便是晏云思的胸膛。
不待两人平下心头惊诧,只听房外尖叫道:“有刺客!”
随着那声惊呼,二黑衣人手持刀刃破门而出,齐齐攻向晏云思,外面已是一片兵戈交战声。
张果拥着他就地一滚躲掉攻势,那二人再度袭来,他一脚踢向其中一人胸口,捡起墙边长棍便与二人鏖战。
他一身武力非凡,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劈手夺了其中一人的刀反身刺向那人胸膛,眨眼间已干净利落地解决一个。
也就是此刻另一人刀锋自背后斜劈而来,晏云思叫道:“小心背后!”
张果回身一挡,仍是被刺破了肩膀,霎时鲜血淋漓。
眼看已无法得手,那人趁着他受伤行动不便,一脚踢碎一旁的酒坛,掏出火折子来丢在酒上,火龙眨眼间就吞没木桌,在房中蔓延。
张果暗道糟糕,急忙护着晏云思走出房去,只见外面交战正酣,小小驿站竟已是一片火海,哭叫嘶喊声直冲云霄。
刺客见他安然无恙走出房间,不再与凌霄派来的护卫纠缠,脚下一转便向他袭来。
护卫紧随而上,但一守一攻,如何能尽数拦下以命搏命的打法,终究有疏漏之处,心中大惊,拼死去拦之时却见那刺客竟缓缓倒下。
晏云思不知何时手中握刀,脸色煞白,溅了一头一脸的鲜血,竟是他趁乱杀了那人。
可就在此刻胸口忽然一凉。
刀刃缠着血,滴滴答答地坠成一条红线。
晏云思低头看了一眼透过胸口的刀尖,蔓延的鲜血外刀身犹自泛着如水的清光。
身后的刺客猛得抽回兵器,他被惯性推得往前倒。
那一瞬间被拉得无限长,耳边兵器交戈与呼救声变得极其模糊,可是在这样一片茫茫的嗡鸣中,有个人的声音异常清晰,自远方如电一般疾奔到他面前,拼命呼喊他的名字,惊痛彻骨,穿透灵魂的力量。
凌霄?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
马蹄
', ' ')('声声如雷震,在浓墨般的黑夜与血浓处,他策马率兵而来,烈烈火光像一柄锋锐无匹的刀,所到之处夜色尽数消散,天地欲倾,一往无前地破开这场混沌与杀戮。
晏云思一手徒劳地捂住伤口,鲜血洇透了衣裳,冷风中有几分病态的温暖,身体却愈发冰寒彻骨。
逐渐涣散的视线里,他看到凌霄向他狂奔而来。
是幻觉吗?
意识消散前,晏云思依然不明白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凌霄,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那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
明明那么近,差一点,只差一点。
晏云思深吸一口气,脸色纸一般的白,一双黑瞳愈发显得幽寂伶仃。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是茫然地笑了一下,软软地昏倒在了地上。
这场暗杀很快被平复,驿站中死伤无数,所幸刺客被如数制服。
晏云思被安置在临近的村落,昏睡了足有一整晚,天色大亮时才有转醒的迹象。
他睡了多久,凌霄就守了多久。
向来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今夜却是异常的焦躁,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唤来与晏云思同行的太医看诊。
眼看他要醒来,凌霄却踌躇了。
他不大想见清醒着的晏云思。
望着他许久,心中的不舍与后怕几乎将他钉死在这里,到底还是决定离开。他没办法把这样荒唐的自己展露在他面前。
可是起身时却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拽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在挽留身边这个人。
他心中一震,再舍不得离去,更用力地回握住他,俯下身来安抚道:“没事,我没走,这里很安全。”
云思痛得昏昏沉沉,不知是梦是醒,闭着眼渗出些泪来,声音极细微地喃喃,凌霄仔细听,才辨别出他说:“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我怕疼,你能不能别逼我……”
他说着渐渐就发起抖来,眉头痛苦地皱起,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爹娘,一会儿喊痛。
有些话如淬了毒的利箭,猝不及防地穿透向来冷静而强硬的一颗心。仿佛刹那间光阴轮转,仇恨如同高铸的城墙,却于转瞬荒草丛生土崩瓦解,在昏迷中至轻至重的呢喃面前不堪一击。
他清晰地听到有什么碎裂剥落的声音,如此轻微,异常清晰,不容抗拒。
凌霄俯身抱住他颤抖的身体,用怀抱使他安定下来。
晏云思慢慢地睁开眼,眼里雾蒙蒙的,有些茫然,好似初生的婴儿,不懂天地万物。
凌霄察觉到他的苏醒,放开他,一抬眼视线便与他落在了一处。
云思缓慢艰涩地眨了下眼,目光逐渐聚焦,才看到凌霄一般,厌恶地偏头移开视线,声音嘶哑地道:“滚。”
凌霄心中似悲似喜,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心绪,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茫,好似踽踽独行于空彻雪原,既无前路也无归途,眼睁睁看着曾以为至死不休的恨意逐渐融化在心头这漫天大雪之中。
他坐直了身体,神色淡淡地道:“没死在刺客手里,很失望?”
晏云思没有问为何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过了会儿却问道:“是江青乔?”
凌霄罕见地沉默。
他不想承认这件事,在得知江青乔派出刺客的消息时,几乎是立即清醒地做出这个异常荒谬的决定,不顾一切点检精兵星夜向淮州奔赴。
无论怎样都好,对江氏的虚与委蛇功亏一篑也好,打草惊蛇自曝软肋也好,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都已经把他重新攥在掌心了,晏云思凭什么死在这里?
他这辈子吃尽了苦头,从地狱里一步一步爬回来,凭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晏云思死在这个时候?
他的不作声已然是一种清晰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好敷衍过去,只要他不承认,晏云思能拿他怎么办?
可是凌霄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他连想都不敢想,倘若那柄刀再偏一寸,倒在他怀里的会不会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晏云思死了,他怎么办?
“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条狗,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他强作从容,惯常的冷嘲热讽。
那双乌黑的瞳仁里有愤怒的火焰。
凌霄猝不及防被灼烫,下意识游移目光,避开他的注视。
晏云思突兀地大笑,动作抽动到伤口,那笑立即被扯成疼痛的样子。
“你装什么?”怨毒的话语尖锐地响起。
晏云思不顾再度撕裂的伤口,一手撑起身体,勾住他的脖颈往自己身上压,抬头撞上他双唇凶狠地啃咬。
他手上根本就没有力气,凌霄却不敢使劲挣脱他,重心不稳晃了一晃,有些慌乱地撑在他身体两侧,狼狈地偏头躲开他报复一般地亲吻:“放开我!”
晏云思放开他流血的嘴唇,依旧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凑得那样近,瞳孔中的怨恨清晰可见。
“凌霄,你装什么,我受伤的时候你吓得要死了
', '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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