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摇头,叹道:“围城数日,粮草告急,孙城守求助于他的道士朋友胡酒,从古籍中寻得一法,以城中万人为血祭,以其子的身躯为熔炉,将他的心炼制为一方金印。赵将军把金印纳入体内,一夜间杀光数万鬼方兵士。此即是《金相神功》的由来。”
空闻乃是皇家子孙,所知比寻常人要多,当即说:“此言差矣。史书中记载,白海戍卫军力战鬼方,城守孙兴于此役中战死,武帝敕封其子为天策大将军。此后,孙将军与赵朔将军戍守白海五十余年,鬼方再未能越界半步。剜心剔骨,怎能存活?”
金麟儿:“大师所知甚广,可知这位孙将军姓甚名谁?”
空闻一愣,道:“孙擎风。”
金麟儿:“炼制金印时,炉鼎纵被剔骨放血,只要心未被炼化,就必须咬牙强撑。血祭之人的魂魄化成鬼煞,在孙擎风弥留之际意欲夺舍。然而,他意志过人,并未让鬼煞占据上风,反倒同它们共生。孙擎风的心已被炼化为金印,只要执印人饮血练功,他就能不老不死。赵家人世代传承金印,与孙擎风戍守白海,而来近两百年。”
武当张元驹颇为感慨:“若你所言是真,他们俱是真英雄,纵然修炼邪功,亦是不得已而为。然而,此举毕竟不合于天道,近五十年来鬼方甚少侵攻,为何尔等仍旧修习此法?”
薛正阳哂笑道:“你可真笨!先前不是已经说过?孙擎风体内封存着十数万的鬼煞之气!三百年前白海裂缝,万妖入人间,我全真道掌教丘处机带领弟子斩妖除魔,当时生灵涂炭,生出多少冤魂鬼煞,全被他镇压在九重镇魂大阵下。”
张元驹:“你华山的家务事,我哪里知道?”
薛正阳轻哼一声:“三百年后,九重阵倾塌,鬼煞余威仍在,将整座山体摧倒,当时若非孙擎风作出牺牲把鬼煞纳入体内,此刻,想必整个长安府都已不复存在。”
金麟儿:“张掌门是修道之人,知晓鬼神之事。您应当知道,若我和孙护法停止修炼,他的力量衰弱,让鬼煞破体而出,人间又将如何?”
张元驹:“生灵涂炭。”
金麟儿:“近五十年来,鬼方侵攻越来越少,赵家执印人无法杀敌饮血。祖上有先见之明,很早就成立了金光教,上万忠诚教众,俱愿意献出鲜血。金光教非是魔教,教众平时劳作,战时为兵士。否则,六年前你们攻打青明山,岂能全身而退?他们不抵抗罢了。”
周行云忽然打断金麟儿的话:“诸位,此人是魔教教主,你们就看着他妖言惑众?”
“他不是妖,你才是!”
陈云卿跃上擂台,同金麟儿相视一眼。
他见金麟儿点点头,便伸出双手,在半空中虚虚抓握,道:“在下昆仑缉妖司捕快,陈云卿。”
陈云卿话音未落,众人只见少林僧人手中拿着的知影灯忽然脱手而出,但那宝灯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像被人抓着似的飘在半空中,最终停在周行云身前。
周行云被灯一照,身后赫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狐狸影子,原来真是一只狐妖。
陈云卿:“诸位,此人名唤傅青芷,即是传说中孙城守的道士朋友胡酒。她鼓动孙城守炼制金印,是为练出一颗强大的妖心,换给他心有残缺的弟弟傅筱。而傅筱,正是囚笼中那位,幻化为穆瑶光的人。”
周行云把佩剑砸向陈云卿:“闭嘴!”
陈云卿:“傅筱为人仁爱良善,但傅青芷有一副恶毒心肠,她三番五次幻化成不同的人,引世人误解金光教,为的是把执印人逼上绝路,变成嗜血的杀人魔,以鲜血浇筑加快炼印速度。”
“陈云卿!”周行云恼羞成怒。
傅青芷最在意的就是傅筱,被陈云卿如此一激,简直气血冲头,双手瞬间生出利爪,对他发动攻击,狐妖真身暴露无遗。
陈云卿抽刀出鞘,同傅青芷缠斗起来。
两人以灵气交战,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只见得擂台上青石板迅速崩摧。
未过多时,陈云卿已占上风。
然而,忽有一人从天而降。
此人周身环绕着浓黑雾气,鬼气森森,令人不敢直视,正是归离谷谷主,鬼修士穆天枢。
穆天枢轻功过人,尚未落地就在半空挥出一剑,狠狠拍在陈云卿胸口,虽未刺伤他,亦将他打得口鼻喷血,半跪在地上。
他冷哼一声:“姓陈的小子,你是要断了我女儿的生路!”
陈云卿大感意外:“穆谷主,你不要受狐妖蛊惑。”
被关在囚车中的傅筱同样意外,手中把玩着的青铜鬼面落在地上。
他站起身来,打了个趔趄,扑倒在铁栏杆上,大喊:“谷主,你我非亲非故,你何故来此自投罗网?速速离去,不要管我!”
穆天枢深深地看了傅筱一眼,面色和暖如春风,道:“你叫我一声爹,就是我的孩子。瑶光六年前就已死于雪崩,我岂能不知?但你幻化成她的模样,回到我身边,让我能再看她一眼,我对你是心存感激。”
他说罢,转而看向金麟儿,则又是目光如刀:“教主,君子重然诺,我救孙擎风的时候,你曾向我许诺,但凡我女儿遇到危险,你们都会挺身而出。此刻她性命垂危,你跟孙擎风又在做什么?”
“傅青芷在人间为非作歹,枉造杀孽,罪大恶极!傅筱虽未杀生,但人人因他而死,妄想逆天改命,岂不有违天道?”
突然间,百余名黑衣玄甲的官差从四面八方冲上前来,把傅青芷团团围住。
众人分开一道,让先前说话那人走上前来。
此人身材甚是魁伟,额方颌阔,鼻高有节,腰悬一柄六尺长的玄铁长刀,虎步龙行凛然生威,正是陈云卿的父亲、缉妖司指挥使陈焕。
陈焕一面走,一面同诸位掌事人抱拳招呼,停在陈云卿身后,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不待陈云卿说话,他就把人推到自己身后:“滚开!等着我同你秋后算账。”
陈云卿跑到陈焕身前挡住他,恳求道:“父亲,傅筱此番前来人间,非为逆天改命,只为阻止傅青芷为非作歹。他天性善良,我与他两情相悦……”
陈焕瞬间暴怒,一刀拍在陈云卿髌骨上,沉声说道:“如何处置,本指挥使自有分寸。你陈云卿是我缉妖司的人,岂能与妖物勾勾搭搭、暧昧不清?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爹,你若要杀他,就请从孩儿的尸体上踏过去。”
陈云卿被打得跪在地上,试了好几次都难以爬起,抹了把唇边的血,抬头看着陈焕:“我对不起你和娘,但你杀他就是杀我。你若真要杀我,我绝不会反抗。”
傅筱扒着囚车的栅栏,想要看看陈云卿有没有受伤,但栅栏的缝隙太窄了,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陈云卿的背影,看见陈云卿又被陈焕抽了两刀,双肩颤抖疼得冷汗直流。
他忍着心痛,破口大骂:“姓陈的,少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老子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不过是利用你!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滚滚滚!”
陈焕冷冷道:“听见没有?”
陈云卿回头望去:“但我喜欢你,筱筱,从你来到人间,我在白海雪原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不论你是什么人、是什么模样,我对你的情意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