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云找到孙擎风,代朱焕向他赔礼认错,说朱焕先前曾同自己说起过许多次,认定金麟儿有妖术,但都只是捕风捉影。
因有隐情,周行云全力维护金麟儿,对朱焕则未能尽责教导,方令其怒火难遏,最终冲动行事。
孙擎风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周行云:“念郎身体有恙,是否需要请药房弟子去给他看看?”
孙擎风:“他的病我会治,无须挂心。”
周行云有些犹豫,最终决定坦诚,道:“在下虽知薛大哥的人品,但你武功了得。事关本门弟子,请恕我冒昧相问,薛兄当真肯不计较?”
云柳镇的教书先生打金麟儿,是为了教他学好,孙擎风明白道理,没有同那先生计较。
但是,朱焕欺侮金麟儿不过是出于嫉妒。
孙擎风不滥杀无辜,却不会让自己的人受欺负。发现金麟儿的血,他甚至对所有华山弟子都生出了杀意。幸而金麟儿化险为夷,又答应他勤加修炼,他心中的怒气十去其七,只剩下一缕把朱焕揍一顿,让他别找金麟儿麻烦的心思。
孙擎风看得上周行云,见他替朱焕求情,便道:“管好你的人。”
周行云没得到孙擎风直截了当的承诺,追问:“先前,你是否已经生出杀意?”
孙擎风直言不讳:“是。”
周行云:“何不如实相告?难道薛兄怕在下知道以后,再不将你视作正人君子?”
孙擎风往烧热了的铁锅中舀了一大勺水,白烟冒出,滋滋啦啦的响。
他把舀水的大勺往木桶里一扔,溅起一片水花,笑道:“别碍事儿。”
谨慎起见,孙擎风再没有在问道阁后院里杀鸡取血,有天半夜,悄悄跑到华阴县城,买了些鸡鸭带回积云府。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午后秋阳正暖。
金麟儿早早起床,没看见孙擎风,整个人都怠惰下来,只读了一会儿经,就放下道书,把三张马扎并排摆好,躺在洞府前的空地里晒太阳。
他身上裹着孙擎风的外袍,像盖着床无比柔软精细的被子,脸颊在袍子上面蹭了两下,只觉这清清淡淡的皂角味,比什么冷梅香、龙涎香都要好闻。
他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梦里有孙擎风。
孙擎风把刚买鸡鸭藏在包袱里背着,匆匆走入山门,生怕把它们给闷死,一路狂奔疾跑。
他刚一走上自己的山头,就把包袱解开,放出一整包鸡鸭幼崽,用长剑驱赶它们上山。
禽畜不懂得审时度势,只知道孙擎风养它们有用,暂时不会杀害它们,根本不听命令,张开翅膀漫山遍野乱飞乱跑。
孙擎风气得脑袋冒烟。
金麟儿半梦半醒间,见一群小黄鸭嘎嘎叫朝自己跑了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咧嘴傻乐起来。
小鸭子茸茸软软的,摇着脑袋、晃着屁股,能黄的绒毛在日光下蒙上了一层柔和的亮光,显得格外柔软漂亮。
金麟儿长大双眼,看得心都化了。
可当他再抬头,看清楚面前的景象,直笑得从马扎上滚了下去——孙擎风形容狼狈,沾了一身鸡毛,如此也就算了,不知为何,他头上竟然顶着一只胖乎乎的小鸡仔。
小鸡仔不知无畏,端端正正地坐在孙擎风头顶,颇有种在此生根发芽、开宗立派的雄壮气势。
金麟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到打跌,眼泪都飙出来了:“大哥!我说清早起来不见你人影,原来你……哈哈哈哈!”
孙擎风预感不妙:“闭嘴。”
金麟儿指着孙擎风的脑袋:“大哥,你半夜爬起来跑到没人的地方,原来是生小鸡崽儿去了!”
小鸡崽儿鸡头一抖:“叽!”
孙擎风气得直咬牙,从地上捉起一只小黄鸭,不防用力过度,把鸭子捏得嘎嘎乱叫。
他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崩溃,稍稍减轻力道,把这烦人的小东西扔到同样烦人的金麟儿脑袋顶上,怒道:“起来干活!”
金麟儿顶着小鸭子不敢乱动,两只漆黑的眼珠子一直朝上盯着,张开双臂维持平衡,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头顶鸭子慢慢向前走去,一惊一乍,活像是顶着个不得了的宝贝。
孙擎风好容易才“降服”了所有鸡鸭,回头一看,险些气到吐血。
天气干燥,地上没有湿泥,堆满了金黄的落叶。
金麟儿躺在地上打滚,时而张开双手扑扇,时而将双脚分开作八字,跟在小鸭子屁股后头学鸭子步。
孙擎风正欲开口呵斥。
金麟儿躺在地上打了个滚,他面前的那只小鸭子,竟学着他的模样,像人似的打了个滚,一不当心撞在石头上,瞬间晕死过去。
“嘎?”金麟儿心疼坏了,爬上前把鸭子捧在手心里,对着它吹气。
孙擎风气急败坏:“教主!你他娘的玩够了没有?去林子里捡些柴禾回来搭篱笆!”
金麟儿这才“恢复神智”,把小鸭子往孙擎风怀里一塞,嘱咐道:“这是我大哥,你且好生照看,若有怠慢,拿你是问。”然后笑着跑走了,也不知到底是在嘱咐谁。
孙擎风满脸嫌弃,把那只小鸭子托在掌心,觉得金光教只怕很难东山再起了。
他目光呆滞地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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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忙活小半日,终于在洞府后方的空地上,扎起一圈像模像样的篱笆,把鸡鸭全部赶进去,又撒了些稻壳、粗糠,暂时得以安生。
孙擎风想沐浴,金麟儿非拉着他晒太阳。
然而马扎太小,孙擎风手长腿长躺不下,干脆直接倒在一地金黄的落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