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家吧。”水星把奶油都抹到卫生纸上,放进边上的垃圾袋,摇摇头,“我还要把这些都整理好了才行。”
李泽旭把书包一扔:“那我留下陪你一起理。”
“不用。”水星心跳了下,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泽旭说她的私心,犹豫一会儿,又说,“我想等一会儿晴晴下了课,蛋糕还剩这么多,我想分一块儿给她。”
李泽旭哦了一声,他又看一眼水星:“那我先走?”
“好。”
班上的人都走空了,水星一个人留在前排整理讲台上的蛋糕,李泽旭他们买的蛋糕还留了两块,是她说要带给郁晴的,但实际上还记挂了盛沂。清北班下学比他们迟四十五分钟,现在算起来还有半个多小时,等班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再上楼也不迟。
可楼道里已经没有人。
水星把最后两块蛋糕切到纸盘里,还是没忍住,先出了一班门。
平常水星没有机会上楼,做什么也不太对,但现在既然有一个机会,即使她被抓到偷看盛沂他们,水星也能拿自己的生日找借口,说是想分享给他们一块蛋糕。走廊里的灯关掉了,水星快步走到楼梯口,刚踏上一节台阶,就看到拐角处的盛沂。
盛沂手里拿着透明的玻璃水杯,不小心磕了下边上的木栏,他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蛋糕,才放缓步伐,朝水星走过来。
水星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这里就见到盛沂,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盛沂?”
盛沂点了下头,两个人的步伐都不动了,站在楼梯处,有点儿像两个木桩子,憋了半天,盛沂还是没忍住,问:“李泽旭呢?”
“什么?”
“你跟李泽旭。”盛沂偏了下视线,有些不自然,“你们两个人没有一起回去?”
“李泽旭?他先回去了,我跟他又不顺路。”水星有些疑惑,“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个词听着高兴,盛沂眼底的情绪顿时化开了些,哦了一声,低手又捏了下杯身:“没什么,你上来做什么?”
“给你跟晴晴留了蛋糕,本来打算上去等你们下课的。”水星看了眼他,“你呢?”
“打水。”盛沂顿了下,又解释,“楼上的饮水机没热水了,想下楼看看。”
水星点点头,对此并不怀疑。
现在这个时间点,教学楼里除了清北班,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说不清楚来源,水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她两只手各拿了一个蛋糕,动了下,先把手里的一盘塞给盛沂:“那你要吃蛋糕吗?”
“嗯。”
“还有一盘是给晴晴的。”水星看向另一边的蛋糕,对盛沂说,“要不然你——”
她想说要不然你等我陪你一起打完水,再跟你上楼,我在班门口给一下郁晴,或者说要不然你先去打水,我去班门口给郁晴,然后再等你上来。总之,水星就是想见到盛沂,想跟他多呆一会儿。
纸盘容易弯曲,水星一紧张就会在手上用力,可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就听见盛沂问:“蜡烛呢?”
“在班里。”水星下意识回答他,“我回去拿。”
她慌忙回过头,生怕盛沂下一秒就反悔,会收回口中的话,这个结局比她想得还要好,如果说问她要蜡烛,是不是起码要等她许个愿。楼梯间的光线暗,水星一溜烟摸黑就跑回走廊里,进到一班,班里还亮着灯。
水星看向亮堂堂的教室,忽然反应过来。
她明明可以邀请盛沂一起下楼。
但因为她一时的紧张,因为太想留住他,反而自乱阵脚,把这些全都忘了。
手里还有一块儿给郁晴的蛋糕,水星莫名地笑了下,低头,先放在一边,从讲台边缘找到了蜡烛跟打火机,才又转身出了班门。
六楼已经走空了人,走廊里的灯都是关着的,只有楼梯口有盏微弱的白炽灯,水星压低脚步,低头,一边把蜡烛重新插到手里的一块蛋糕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看她跟盛沂之间的距离,停在他的下一级台阶,水星才抬起头。
盛沂伸手,接过水星手里的蛋糕,曲腿,坐到靠近她那层的台阶上。他拿过她另一只手掌里攥着的打火机,机体很烫,像烧红了的烙铁,想尽了办法把她的体温印了过来。
水星想了想,跟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大理石的台阶太凉,透过校服快速地贴进了肌肤,还是止不住身体的燥热。水星两条腿微微弯曲,双手抱在脚踝处,指缝交叉,看到盛沂摁下打火机,听到打火机发出“咔嚓”的火苗声跟蜡烛窜起的燃烧声。
盛沂把蛋糕放在水星面前。
之前为了节约用电,西城附中把楼梯间全都换成了感应灯,两个人没有说话,听不见响声,连微弱的光也全然不见了踪影,跟他们的心跳一同藏进黑暗里。
水星抬眼看过去,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似乎就在咫尺。
盛沂的嗓音很低,也许是烛光太温和,连带盛沂眼睑那颗浅浅的小痣都明显起来,她听见盛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都格外温柔。
“生日快乐。”他说,“星星。”
第52章.第五十二场雨愿望。
水星坐在原地,怔了一秒。
她险些以为自己耳鸣,又忽然觉得口腔干燥无比,像极了一棵室外的树。
窗外的天不该是暗的,应该有风,四周应该布满了九个太阳,它们要烧她、要烤她,要让她灼热到蒸发干了所有叶子的水份。
水星感觉嗓子都有些哑,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重复:“星星?”
楼梯口的感应灯又亮起,盛沂就在她的另一边,两个人的校服边缘都碰在一起,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礼物。
盛沂的双指并拢,勾出一颗星星形状的金属钥匙扣,悬在半空中,金属边缘由灯光的照射泛起闪光。他反手,交递到她手里,声音又响起来,像是接连上前一句没有讲完的话:“生日礼物。”
水星回过神,原来是生日礼物。
那颗星星形状的钥匙扣很特别,整体的颜色是古铜的,上边作旧印刻了一行数字4.435,右下角有她的名字缩写一个英文字母s。
金属扣有些凉,水星抬起眼,看向一边的盛沂。
她强忍住想要再抓一下他手指的冲动,险些想试一试挂件上的温度有没有跟盛沂手掌相似,垂眸,把手又收了回来。
感应灯灭了亮,亮了又灭,盛沂在不知不觉中岔开话题,又问:“有没有许愿?”
水星拽紧了下钥匙扣,点头:“嗯。”
盛沂又问:“许了什么愿?”
生日愿望总是很私人,水星愣了下,下意识回答:“不能说吧,说出来就不灵了。”
“万一呢?”
“……万一。”水星余光又看向他,说不上怎么回事儿,盛沂的话总是像一种莫名的魔咒,一旦施咒,下咒者永远做不到拒绝,“就也没什么,好吧,我的愿望还挺普通的,说了应该也没什么。”
盛沂嗯了一声。
“前两个愿望都跟家里人有关。”水星说,“头一个是想姥姥跟姥爷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第二个是想爸爸跟妈妈还清欠款,早日团聚。”
“第三个。”水星顿了下,视线落在两个人倾在台阶上贴起的阴影,才说:“我想早日找到一个目标。”
“什么?”盛沂问。
“补课没多久,阎老师就让我们在班会上写下自己心仪的学校跟目标。”水星转过头,重新看向盛沂,“班上的每个人好像都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去哪个学校,学什么,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她从小都太听话,等到人生真要面临抉择的时候,水星居然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她写不出,做不到,几乎是连方向都丧失。
可她又不甘愿了。
她不再甘愿听从别人的安排,不想听到别人说什么好,说什么适合她,她就去选择什么,那些都太被动。她想主动,想争取,她想要一个人能看得到她。
“感觉大家都很厉害,但放在我身上,其实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水星低眼,笑了下,“就好像很久之前,在我小时候电视机里经常会重播一个广告,吃一颗果冻梦想就能成真,他们有人说想当科学家,有人说想当太空人,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什么呢?”
盛沂偏过头,问她:“你会做什么?”
水星用手当作剑比了一下:“我会想做一个女侠吧。”
“为什么?”
“女侠威风凛凛,可以行侠仗义。”
说来好笑,小时候的水星在南方,她的朋友不算太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店泡着,就跟她刚来西城的时候一模一样,整日窝在书海里,不过是小说的书海,她随便翻看几页故事,总是能被作者创造出的女侠角色吸引。
她们都英姿飒爽,有自己心中想要坚持,想要保护的东西。
水星一直想当这样的人,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那些只是小说,她们只是有人编造出来的。
可当她再长大一点儿,她开始面临着要选择未来方向的事情,她身边开始出现很多种的声音。戚远承说女孩子适合学文,以后工作轻松。阎格说她应该选择外语类的专业,未来前途无量。
水星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们说这些都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最好到底该如何定义。
她忽然发现编造故事的人真的好厉害,起码在现实世界完成不了的事情,他们总有办法再次找到地方实现。
盛沂偏过头,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下。
“你呢?”水星很轻地眨了下眼,问他,“为什么喜欢天文学?”
水星还记得盛沂说过他喜欢这个,她当时查了很久的资料,但对天文还是一知半解,大约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平常不敢问出的话此时也说得多了一点儿。
但其实水星并不打算盛沂会回答她这么白痴的问题。
也许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理由。
她低眸,又看向手里捏着的星星,耳边再次响起盛沂的声音,他的手掌撑在一边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抬起头,盯着楼梯口的那盏小灯:“大概是因为想拥有什么。”
“嗯?”
盛沂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一点,当然,也从来没有人问过。
在很小的时候,盛在清告诉他,如果天文学观测者发现到一颗小行星后可以报告给国际小行星中心,这颗小行星因此会获得一个临时的编号,如果可以完成了更多次的冲日观测,这个新天体将会拥有一个永久的编号,小行星的发现者也因此可以获得命名权。
从小到大,盛沂遇见过太多人,有过太多的荣誉,看起来很好,实际不然,旧的人很快会被新的人填补,一个奖项又会有下一个奖项代替,他忽然明白没有人会真正长久地去拥有什么。但星星不一样,如果他发现了一颗星星,可以他的方式命名,即使陨落,变成流星,爆炸消失,它还是属于自己。
盛沂会完完全全地拥有这颗星星。
水星侧过身:“那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盛沂点头。
“在哪里?”
盛沂同样偏了偏身,校服边缘的褶皱叠合,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说:“南京。”
“…….你会去吗?”水星问他。
盛沂垂下眸,脑袋里突然想起徐丽的话,犹豫一下,没有点头:“不知道。”
楼道里很安静,清北班的同学还没有结束自习,巡视的老师也早已回了家,水星看到盛沂又重新抬起眼,看向她。
“你呢?”他忽然问水星,“会想去南京吗?”
从学校出来,水星懵懵懂懂地回到家,脑袋白了一路,直到推开门看到一桌子的饭菜跟蛋糕才恢复了一点儿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