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见面太少,以至于水星也说不清楚还想见到盛沂或是已经不想见到盛沂了。
十一月中旬,英语演讲比赛的成绩公布,经过选拔,水星拿到了去省里的演讲比赛单人组和双人组的名额,回到家,她先跟戚远承和蒋林英说了这件事,戚远承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倒是蒋林英很是高兴,一直在夸水星。
晚上,水星给戚芸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戚芸和水浩勇是在一起的,两个人应该是在外边,周围的声音很杂乱,戚芸说他们现在在吃晚饭。
“星星,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水星嗯了一声,她本能地感觉到戚远承跟戚芸联系并不紧密,因此在家给戚芸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但要去省里参加比赛,她还是想跟戚芸他们说一声:“妈妈,我要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英语演讲的比赛。”
“我知道了,我马上来。”戚芸捂着电话,声音还是流了出来,“星星,妈妈这边儿还有事儿,是吃饭的事情,你在姥姥姥爷家住的要习惯,有什么问题跟他们讲。”
水星想张口,戚芸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话又憋回了口中。
戚芸说:“星星,妈妈回头再跟你讲,妈妈和爸爸忙完就去接你。”
连赌气的机会都没有,或许是那边儿真的太忙了,她只是应了一声好。
英语演讲比赛的双人组要在艺体楼的阶梯教室集合,水星提前从席悦那边儿知道要加训的消息,知道戚远承和蒋林英吃晚饭的时间早,提前跟他们说好了以后的晚饭不用等她,她可以在学校的小卖铺里卖些零食垫垫肚子。
没有席悦的陪伴,水星一个人到了艺体楼,阶梯教室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负责双人组的老师坐在第一排,年纪很轻,打扮也时尚,看到水星进来,招呼她坐下,才起身,走到讲台上:“放松也放松过了,还少一个人,不等他了。高二的应该都认识我,就跟高一的介绍下,我是吕灿,是负责这次双人组比赛的老师。”
水星找了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阶梯教室很大,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七八个人坐在了后排,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坐在靠前排的位置,要回过头才能看见每一个人。
水星又回过头,忽然位置一阴,教室前门的阳光被遮挡住,斜斜的影子碰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打在她身上。盛沂应该是跑着来的,校服头一次地敞开了,露出里边奶白色的卫衣,胸口有一串很长的蓝色英文单词,随着他的动作似乎也在晃动。
他单肩背着书包,是黑色的,肩膀缓缓地抬了下,调整好书包带的位置,上台阶,走到第三排,又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目光停在她身上,一切来得这样突然,又这样的快,美好得不真实。
“旁边有人吗?”盛沂淡声,问她。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什么话,她一点儿都记不清了。
教室里好像真的没了声音,只有她缩紧了的呼吸声,和她急速起落的心跳声,水星的脑袋有点儿空,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怎么来了。
阶梯教室旁,盛沂进去,隔着她两个座位,放下了他的书包,塞进了抽屉里,他的动作真好看,水星想。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席悦说过盛沂很忙的,他进了学生会,日常还有很多学校里的活动,学校总会推他去参加各式各样的竞赛,盛沂的时间很宝贵,能节省则节省,双人组的比赛这样的费时间一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他还是在这里。
教室里是有人说话的,水星知道吕灿在台上讲话,教室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应和她两句,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视线偏了偏,余光又落到旁边的盛沂身上。
夕阳的光照下,是少年的剪影,清瘦轮廓漂亮又利落,光线抚过他的后颈,冒出闪闪的绒毛,真可爱。
根本不是不想见他。水星揉了揉脸,埋下头,没忍住嘴角的幅度,翘起好些。
丢脸就丢脸了,但见面是真的好。她想。
第9章.第九场雨等她。
盛沂坐在水星的右手,坐稳位置,还是热,拉链没有拉上,衣角松松地坠在下边。
英语双人组的演讲比赛原本不该由他来,老师推荐出来的学生是李泽旭,哪儿能想到临近选搭档,李泽旭直接病了。当时学校为了让每个参赛选手有搭档,人数都是固定的,这会儿李泽旭来不了,又没人愿意参与,盛沂作为老师的宠儿自然被第一个想到。
学生会和日常的活动已经够他忙的,被推着来参加双人组的比赛。
教室里,吕灿在讲台上说这次比赛的相关事宜。
“都精神点儿,我们附中派出去的学生,甭管高几,都要拿出我们附中的精神头,尤其在双人组上要压隔壁一中的劲,告诉他们,我们不光是单人强,我们团队也强。”
“我跟以往的老师不同哈,别的老师可能要你们加班加点儿来教室练习,我无所谓,之后想来几天来几天,只要你们能拿出成绩,一周见不到一次人影也行。”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组队的成员,已经有了的可以来我这儿报个名单,没有的发动发动自己,问问周围的小伙伴们愿不愿意组一个。这次高一报名的人数少,不跟自己年级的组队也没事儿,不用局限,多尝试尝试跟高年级的同学,也能进步。”
吕灿在台上说完话,教室里就有小小地讨论声,水星侧眸,余光在看边上的盛沂。
他丝毫没有受到讲台上吕灿的鼓舞,漂亮的眼睛低垂着,嘴角也没有弧度,莫名多了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
“那个——”她张口,刚说了两个字,盛沂的视线就对了上来。
盛沂的眼睛黑亮,直直地对了上来,绕得水星的心神一乱,她原本想假装很平静地询问他有没有组队人选,结果越想伪装越难以伪装,他只不过看了她一眼,她原本的节奏就可以被打断,连舌尖都被咬了一点儿,好疼。
水星连忙低下头,抬手,捂住嘴巴,小口小口的呼凉气。
与此同时,盛沂坐在边上,目光轻轻地落过来,嗓音凉凉的,开了口:“什么?”
舌头碰到凉气稍微好了一点儿,水星抬了抬头,看向还没挪开视线的盛沂,教室里有点儿闹,讲台上吕灿正在记现有的组队名单。
她想,两个人应该算是认识的,上次借书到盛沂还给她化学卷子,他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她理应可以平静一点儿,当作是随口询问一句他想不想跟她一起组队。
“你组队了吗?”水星吞了吞口水,再次问出了早就打好的草稿,“要是…….”
“没有。”
水星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她都没来得及说完:“我也没有。”
盛沂嗯了一声,胳膊支在桌面上,手掌垂下,指尖在轻轻地拨了拨书包袋的边缘。
“要是没有…….”水星又说了。
盛沂的视线再次落了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他看向她的眼神舒缓了些,两个人的位置变了变,脚尖对着脚尖,终于看向了彼此。
盛沂扫了她一眼,忽然说:“要一起组队吗?”
水星抬头,完全没想到盛沂会这样问自己,一时间呆呆地,视线里又只剩下了对面的玻璃。
艺体楼对面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的阻挡,临近傍晚,窗外的天还没有暗,远处的火烧云好红。
她看见她的影子点点头,映在玻璃上,一半被盛沂挡着,一半被火烧云印了个通红。
水星原本以为吕灿会讲什么重点或者难点,哪儿能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的随性,只有简单介绍和她的要求就结束了,同学们从讲台报完名直接都走了,阶梯教室要空了,水星也从讲台上下来时,盛沂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眼看下一秒就能走了。
水星慌忙地望一眼她桌面上堆着的笔袋和本子,又看向边上的人,赶忙问:“……..一会儿你有事吗?”
盛沂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人高腿长,站在了上边的台阶:“没有。”
“那我们定一下演讲的初稿,好吗?”水星这话根本是借口,想多待一会儿才是真的,哪怕不在教室里,能跟他一块儿下楼也是好的,“由谁来写,主题是什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盛沂嗯了声。
他低头,看了眼水星桌面上的东西,估计这些东西要收拾一会儿,刚想想坐在一旁,等她慢慢收完,就听见砰地一声,水星的水杯都倒在桌面上:“怎么了?”
水星拿东西的手有些抖,杯子倒了也没扶起来,乱乱地将它滚进书包里。
真是越忙越乱,水星想。
“没,没事。”水星声音都是颤的。
那声重音还没有完全消散,还有笔也没来不及塞进笔袋里,她转头,看一眼盛沂,他原本是站在她旁边的,现在又找地方坐下,她是不是太慢了,心脏怦怦地跳动着,水星干脆直接将笔扔进了书包,拉链也没完全拉上,学着盛沂的样子,单肩背上书包:“好了。”
“嗯?”盛沂侧眸,看她一眼。
这么快?
前一秒桌子上还都是东西。
水星吞了吞口水,嗓子都烧干了,燥燥的,也不知道盛沂有没有看出她的急躁:“我们可以走了,我收拾好了。”
艺体楼里空荡荡的,广播站的歌也播完了,水星跟在盛沂后边,一只手拽着书包的肩带,另一只手扶着边上的木头扶手,总觉得很恍惚,明明是下行的台阶也被她走出种上升的错觉,她悄悄地看着盛沂的背影,他的身型笔直。
“你周几有时间?”他忽然问。
水星愣了下:“我都可以,你呢?”
盛沂的脚步又慢了些,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回头,终于等到她跟了上来,说:“一三五。”
“那我们一三五训练?”水星说着,抬手,拨了拨额间的碎发,怕现在的发型是乱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没办法训练跟我说一声,我们也可以改时间。”
盛沂看着她的小动作,嗯了一声。
两个人从艺体楼出去,操场零星有两三个人影,天色渐渐暗下来,水星走在盛沂的身侧,她低眸,看向盛沂的动作,也跟着他的动作去动。
盛沂抬了抬眸,问她:“这次的演讲主题,你什么想法?”
“我都可以。”
话说出口,水星又后悔了。
她一直属于很好说话的类型,平日里,同学们有什么想法她都不会反对,也很少去表达自己的意见,当盛沂询问她的意见时,她下意识就用原来的方式回答了,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回答总是平庸的,她不想让盛沂也这样以为自己。
而且,是她喊他来说演讲的事情。
“老师不是说过希望这次的演讲主题不要太假不要太空,我觉得我们可以贴近自己的生活。”水星揪紧衣角,又说,“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南方,你小时候一直住在西城吗?那我们要不要从南北差异去谈两个地方的文化差异,或者说碰撞,我觉得算是个挺好的话题……吧。”
“嗯。”他应了声。
“或者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水星问他。
在说话的时候,她其实有一些紧张,脑袋有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凭本能在讲话。而盛沂只是嗯了一声,她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这是好还是不好。
“就这个吧。”他瞥了她一眼,视线又收了回去,“南北差异还没有人谈过,我先写一份初稿,回头给老师看。”
话题就这样定下,两个人出了校门。
水星是从席悦的口中知道盛沂住在哪里,西大的家属区里,她知道两个人是顺路的,但盛沂终究和席悦不一样,她和席悦是朋友,两个人一块儿回家再正常不过,但她和盛沂……水星迟疑几秒,脚步更慢了,又跟盛沂差开半米的距离。至今为止,她和盛沂不过说了几句话,两个在英语演讲比赛组了队伍,并不代表有多熟悉。
他们是留校加训的,学校里没什么人,这会儿出了学校更是难遇见同学。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西城附中周围有许多的商铺,除了文具店和书店,小零食店也是少不了的,空气中飘出一阵阵焦香,是烤肠的味道。
水星看了眼面前的盛沂,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能再说的话题,她暗暗估计了下距离,从这里到居民楼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
水星手指半抬不抬,指了下隔壁的零食店,想着与其两个人这样尴尬地走回去,不如她有个理由,两个人也好散开,又起码跟他说一声:“我…….”
他好像没听见,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水星弯回那根悬了一半的手指,脚步又退了退,转身,绕到了边上的小零食店。
这家小零食店只有橱窗,橱柜旁摆了烤肠的机器,肉墩墩的香肠在金灿灿的光下来回滚动着,水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叫了两声老板。
小零食店的老板大约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肩膀上搭了块白毛巾,衬得皮肤更亮了些,探出头来:“女娃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