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野对于攻占土地的热爱远远胜于她这个假女儿,嫌弃将她带在身边碍事, 便打发她来了冀州。送来冀州后也不管不顾, 只让苏木贞监视着自己。
这些她都能应付。
吕高子心中也有底,安慰佰娘说:“确实不必担心, 郭小子如今怕是日夜兼程地往此处赶呢。”又小声嘟囔道, “他可比你心急。”
只是他们在此处逗留太久了, 怕被府中的人怀疑, 吕高子出声提醒佰娘:“咱们该走了。”
佰娘不舍地再次握紧了窦瑜的手,又想落泪了。
窦瑜也不舍。
今日发生的一切真如梦一般,猝不及防相见,转眼又要分别了。她巴不得尽快随佰娘吕公离开此处, 可这不是该心急的时候, 她有分寸。
即使佰娘很想留下,苦于没有理由, 还是不得不随着吕高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结果还未等他们踏出门, 才刚走到门边,便听到门外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茂娘端着凉糕先一步将门推开了, 望向窦瑜慌张道:“娘子!无难师父不知为何忽然呕血了!”
窦瑜一惊,立刻随吕高子等人一道去了偏厢。
他们一进房中就看到无难师父正被侍女搀扶着,虚弱地倚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脸色青白,嘴唇嫣红,面前的地上还有一小滩红黑色的血。
他还在剧烈地咳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清俊的容貌微微有些扭曲。
吕高子当即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掏出来让他和水服下,他手臂痉挛不停,连茶盏都握不住,狼狈至极。如此表现,绝非是普通受伤之人该有的。
待药丸的药效渐渐起了作用,无难缓缓睁开眼,手上也有了几分力气,慢慢撑在膝上,从胸中缓上来一口气。他连睫毛上都凝着细小的汗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吕高子将手搭上他的手腕,仔细号过脉,又看他的舌苔,详细询问他此刻的感受。
无难如实地说了。身上有了力气,心里却还泛着一波波层出不穷的痒意。
吕高子又问他:“可用过通神散?”
窦瑜知道通神散。
此物最早出现于奉都城,最初有“长生散”之名,还曾在奉都城内掀起一股风气来,引得世家豪族竞相推崇,时人争相购买服用。又因兼有镇痛安神的奇效,偶尔也作为药用,谁知后来逐渐转为了享乐之物。
通神散大量服用后可使人胸怀顺畅,五感灵敏,但若过量服用又会导致通体燥热难耐,长久服用的人喜爱穿单衣宽袍,赤足行走,经常袒胸露乳,尤其聚众饮宴之时场面十分不堪。
高祖极度厌恶通神散,见滥食的情况愈演愈烈,开始大力整治此等风气,还将它定性为“恶物”,言其腐蚀心智,损害躯体。所以后来奉都城中就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服用它了。
没想到会在冀州再次听到这个东西的名字。
无难正想摇头,茂娘却抢先点了点头,回道:“乌云塔觉得师父不驯,说这东西能叫他听话,强喂过两次。师父自己并不知道。”
无难当即皱眉。
他见多识广,也知道通神散是何物。回忆起乌云塔曾命人强灌给他的汤水,才知道那日入口之物居然是混入了通神散的药汤。
“果然如此。”吕高子捋着胡须道。
窦瑜在旁边追问:“这东西会令人生瘾吧?”她虽然从没见过,更没服用过,可也听说随着宫中将通神散列为禁药后,它在城中看似消弭,私底下仍有人在悄悄服用,宁愿花重金购买,只因为习惯服用后难以戒断。
茂娘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生瘾?”
窦瑜奇怪茂娘知道通神散,却又似乎不知它的坏处,进一步解释道:“就是会十分依赖此物,吃不到便觉得受不了,像无难师父方才的那副样子。”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了。这种东西乌云塔也在吃的,在整个河阴郡的世家间都十分盛行。”茂娘迟疑着继续道,“世家望族日日供应不断的,应该无害处吧……”
可无难师父刚刚的反应那么可怕,茂娘的语气越来越不确定了。
吕高子哼道:“害处可大着呢,而且确实会生瘾。小师父既然只服用过几次,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应当是前几次服用得过多了。”
“奉都城禁食多年的东西,居然在这冀州如此盛行……”吕高子曾见过许多痴迷服用通神散,以至于倾家荡产又掏空了身子的人,不由叹道。
……
奉都城。
浮金楼雅间。
胡王升穿着白衣坐在桌边,赵克则站在他身后。
他已经穿了好多天素白衣裳了,连束发的冠都是全白的,武公侯府中无一人敢劝阻他,任由他如此装束。他也很少离府,闷在房中几乎连屋门都不出,今日难得出来一回,径直来到浮金楼指名要这处雅间,点了一桌子菜,却也不吃,只静静地喝着酒。
因为那一次的经历胡王升每日饮食再也不能碰任何荤腥,哪怕是闻一下都不行。
他养伤时下人还不知道他多了这个忌讳,给他做的药粥里掺杂了些许肉糜,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才入口他便忽然开始呕吐不止,最后甚至呕出血来了。
吓得府上的人还以为郭素刺进他肩头的那一枪伤到了他的内脏。
后来渐渐发现胡王升原来是吃不得、见不得荤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