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宫里的太医来了三四波,都是摇着头离开的,一帖帖药喝下去,人却一日日虚弱下来。老夫人像是又苍老了好几岁,坐在床边,轻轻搓着窦瑜的手背,流着泪反复说:“可得好起来啊,可得好起来啊!”
她最宠爱的幼子年纪轻轻就因意外离世了,只留下女儿窦琦和窦瑜,她这一把年纪,竟也一个都留不住吗?
阿琦死了好几年,阿瑜如今又中了毒。白发人几度送黑发人,当真如拿刀剜她的心一般痛。
“祖母,您别哭了。”窦瑜与祖母的手交握着,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在四婶娘身上定了一瞬,又移开,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
老夫人的心一紧,竟看懂了她的期盼,转头急声问下人:“长公主呢?”
下人埋头回道:“长公主……去钱家了。说是、说是善家那个小娘子,也中了同样的毒。”
“糊涂!”老夫人另一只手握作拳,敲在床沿上叱骂了一句,“简直不配做人的亲娘!”
自己的孩子就要死了,她却在外面心疼别人家的孩子!老太太面上浮起厉色,见到手边团着的虚弱可怜的孙女,又慢慢转为哀伤。
窦瑜闭了闭眼睛,又有些困倦了,小声说:“祖母,我累了,好想睡觉。”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忍泪道:“睡吧。但晚上也要起来吃东西,知道吗?”
窦瑜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就再次睡着了。
窦老夫人回房后才得知,徐月已经回到了府上,还将善兰琼一并带回来了,就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着。她当即就派人去将徐月喊来,可三催四请都见不到她的人,最后撂下狠话,说她再不来,就将善兰琼撵出府,送回钱家去。徐月这才泪水涟涟地来了。
整个人虚弱至极,还要侍女搀扶。
“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做的!”窦老夫人刚一见她,就将手重重拍在扶手上,气得面色发红。
“善娘子是病了,可你的亲生女儿也病了!”
徐月在一旁坐下,眼下青黑极重,漠然缓缓道:“兰琼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养病,我不安心。”善兰琼的症状较之窦瑜还要更重一些,如今连说话都不能了,徐月的魂儿都没了半个,全凭执念吊着一口气。
窦老夫人以手指她,颤抖着说:“你真是魔怔了!那人是上辈子欠的孽债不成?”
徐月先是默默不言,忽而又落泪,“您就当是我欠的债吧!拿我的命去抵,我也甘愿!”
“老夫人!老夫人!”
外头忽然传来窦府下人的声音,苏音快步迎到门边,一把挑起帘子,就见那大喊大叫的下人气都还未喘匀,比划着大声说:“是胡大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胡王升已经大步穿过庭院,向花厅走来。
窦老夫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老夫人!”胡王升才迈过门槛,甚至来不及注意到徐月也坐在厅中,便有些急迫地开口,“寻到解药了!”
徐月从椅子上起身,赤红着眼,几步快走上前,紧紧握住了胡王升的胳膊,“攀玉!你说什么?”
胡王升展开手心,露出手中紧紧握了一路的纸包。他侧首看着徐月,因来得急胸口仍微微起伏着,道:“有了这解药,阿瑜就有救了。”
徐月身形一凝,忙从他手中将纸包夺过。
胡王升以为她爱女心切,也未阻拦。看着她颤抖着将纸包打开,里面放了一小枚仅指腹大小的靛蓝色凝固药粉。
“怎么、怎么才这么点?”徐月喃喃道。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窦家,胡王升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嘴边带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淡淡笑意:“虽然看起来少,也足够一人使用了,兑水给阿瑜服下便可解毒。”
徐月却道:“不够的……怎么够!”她仰起脸,“再派人去拿!这么一点点怎么够解毒!”
胡王升疑惑地皱了下眉,放松的神情渐渐从脸上消失,为难道:“去取药的人受了重伤,且来回一趟即便快马加鞭也要足足三日有余。阿瑜已经拖上好些天了,不能再等了。长公主可是不放心这药?我来之前已经让大夫瞧过了,药粉绝对没有问题。”
老夫人又是放心又是焦急,也在催促着:“是啊,快送去给阿瑜服下,她的症状日日都在加重,确实不能再等了。”
徐月攥紧了纸包,愣在原地。
胡王升见她脚下不动,心中浮起焦躁来,不明白长公主为何如此犹豫,耽搁救治阿瑜的时间。
徐月却望向他,低低说:“攀玉,你随我出来。”
……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四下里寂静一片,佰娘失神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泪已经流干了。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反应慢了一瞬,还以为是侍女进来了。
可一抬头却不由惊讶地站起身,抹了一把泪,疑惑道:“胡大人?”她回手将床帐轻轻掩了一下,将帐子后沉睡的窦瑜遮住。
又委婉请他离开:“您怎么直接进来了,这、于礼不合。”
院子里的人想必是不敢拦他,佰娘却不愿意让他靠近。
佰娘对胡王升意见颇大。从前他失忆,流落通州,是自家娘子花钱将他买来的,不然他怕是早就被打死了。但他身份高贵,恢复的记忆便不认账了,可是将她家娘子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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