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和贺家三代上下嫁出去仍在世的姑奶奶有两位,即贺人月的亲妹妹贺存湘,以及贺人月的长女谢敏,这两门姻亲窦家和关家如坐针毡,生怕被牵连。窦家仅有位姓贺的四奶奶,原本比关家的情况好上很多,可在此前偏偏有意将嫡女窦瑜嫁给谢述——这差不多是全奉都城都知道的事。不幸中的万幸,是还不曾真的定亲。
即便窦瑜被罚禁足,名声也一直不大好,可也是圣上的外甥女,往后低嫁些也不愁嫁不出去。窦老夫人实在不愿自家再与谢家有牵扯,沉沉的目光落在贺存湘身上,道:“没事就别再出院子了,你身子一向弱,好好养着。”
“是,母亲。”贺存湘脸色又白了一些,看得窦老夫人更加不喜,手中珠串揉搓得叮当作响,“你一走便是一整日,可知二郎到现在都没回府?二郎不爱读书,你这个做母亲的竟也管不住。再由着他胡闹,不如送来我这儿,我来替你们夫妻管教!”
窦瑜的父亲当年文辞一绝,窦家二郎的名声也随之传遍都城。贺存湘与窦四爷的长子窦亭在这一辈也行二,很早便以聪慧显名,人称“小二郎”,但长大了却不学无术用书糊风筝,气走无数先生,如今已十八了也不肯科考。窦老夫人偏爱文武出众的嫡长孙窦益,对窦亭这个整日胡闹的孙子有诸多挑剔。不过若不是心中对贺存湘有气,也不至于当着几人面忽然发作。
贺存湘今日见了外甥女,想到这一年多的难过之处,二人抱头哭了许久。外甥女才给关家生了孙子,就被婆母强硬地抱走了,丧母又失子,身子垮了一半,她亲眼见到了人才知道什么是形销骨立。从前谢家门庭显赫,述儿少年英雄,不输先祖之风,极得圣上看重,他们贺家因此沾了不少光。她嫁来窦家之后虽不说事事顺心,也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如今家里出了事,她人先矮上了一头,自然又处处不顺心了。
“媳妇会管教二郎的。”贺存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两边的杜舒兰与梁明西对视了一眼,杜舒兰眼神里主要是看热闹,梁明西倒有几分对贺存湘的同情。
这时候佰娘提着食盒进来了,窦瑜站起身,对窦老夫人说:“祖母,那我先回去了。”又对贺存湘说,“四婶娘与我同行吧。”
窦老夫人摆摆手,“都去吧,我也乏了。明儿个就是除夕了,我让府里的针线娘子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早就送进你院子里去了。”她话一顿,想到了什么,又说,“六娘前段时间病了,大夫来看过说近水养着比较好,府上只有你院子里有方池子,就挪到那边去了。叫喜鸢给你带路,去新住处吧。”
宅子一共就那么大,搬到哪里去窦瑜都认得路。祖母让喜鸢跟着她,想来是要让她在路上劝自己别为这事吵闹。
窦瑜过去住的度清院如今是被六娘窦云占了,想起搬院子时的不愉快,才刚一出窦老夫人的院子佰娘脸色就变了。只是身边还跟着喜鸢这个丫头,她当然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所以只在肚子里打着草稿,想等回去了关上屋门再和自家主子数落窦家人的不是。
喜鸢果然开始做和事佬,细声细气地解释说窦云的病来得凶险,心胸不畅,老太太也是忧心孙女这才不得不同意了。原本老太太甚至想花钱请人在窦云的院子里也挖出个池子的。
“那怎么没挖呢?”窦瑜脸上不见气愤之色,仿佛只是诚恳询问。她脚步没停,语气也随意。
喜鸢脚步倒是停滞了一瞬,说话也磕绊了一下:“挖池子要用上好些日子……”
“是窦云看上了我那一池子莲花了吧。”窦瑜不留情面地拆穿了窦云的小心思。
喜鸢尴尬地笑笑:“这大冬天的,莲花都败了。”
“所以她称病早早占了我的院子,往后季节到了,又是一池莲花。不是么?”
“老太太也是为了家里的和睦。”喜鸢还以为被罚之后的窦瑜性子会收敛许多,没想到出来了还是过去不饶人的模样,只好打起了感情牌,继续压低声音说,“老太太夸您心胸豁达,从不在乎这些。六娘病了,家中主子们都迁就着她。”
窦瑜点点头,“既然说迁就,那便是窦云贪得无厌才有此争端。总不能叫我这种心胸豁达的,被贪得无厌的小人欺负了去,岂不是让好人心凉了。”她说这些自夸的脸都没红,自然得像在询问天气一般,说着脚下一转,竟是要改道往度清院的方向去。
贺存湘见喜鸢急得头上都冒汗了,想拦又不敢拦,叹了一口气,扯住窦瑜的袖子说了真话:“大郎说从前你的院子是他找人翻新的,他想让哪个姊妹住,便可以给哪个姊妹住。佰娘当时不肯搬,婆母也在其中润滑说只叫六娘借住几日,是他叫人硬生生赶走了佰娘。你房里有个漆金云的高足瓶,那日便被碰坏了,佰娘托我找人给你修补,说是你的最爱。可惜摔得厉害,如何修补总是有痕迹。”要不是宠爱的嫡孙态度如此强硬,老夫人倒也不会为了窦云就让窦瑜吃亏。
原来是窦益替窦云出头了。怪不得。
窦瑜扭头看向佰娘。佰娘想起那次的委屈眼睛又红了,她被几个粗使下人扭伤了胳膊,光药油就抹了一个多月。
“四奶奶……”喜鸢也要哭了。四奶奶脾气也太直了!这话怎么能不修饰一下直接告诉郡主!
窦瑜早就知道窦云眼馋自己的院子。度清院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听说从前是死水,里头黑黢黢一片,没有主子住也就无人管。若窦瑜没有走失,正常在窦家长大,应该也会住进这里。因为窦琦就住在隔壁院子,亲姐妹合该住得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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