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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托
卢弥焉不再言语,领着仙长与宗裕骐来到了碧霄宫下广场废墟。风雷马看见主人现身,远远飞奔而来,寸步不离随在宗裕骐身边。
宗裕骐看见班昊浑身是血倒在地下,心中悲怒交集,飞一般冲到了班昊身边,见他面色灰败,濒死垂危,不由得如坠冰窟。他不敢随意触碰班昊的身体,跪在班昊身侧道:“班老仙师?班老仙师?”
仙长单膝跪在班昊的另一侧,伸手拉住班昊的独臂手腕,一股精纯内力注入班昊体内,迅速游走他破损的心脉。
班昊身子一颤,虚弱无力睁开了双眼。
仙长语气凌厉,立即问道:“焱阵图在何处?”
班昊缓缓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被韩宛铮带走了。”
仙长追问道:“带去哪儿了?”
班昊冷嗤一声,不答反问道:“想必是那位主儿看见了什么预兆,才派你潜入无色山干事罢?”语气颇有猜忌之意。
仙长说道:“不错。他看见一场浩劫将要降临无色山,除非喜事如期举办,不然山上无色派门人都难逃一死。你女儿在婚礼前夜逃婚下山,我不愿惊动你们,贻误喜事,只能假扮成她准时拜堂。但这等欺天诳地,终究改变不了命数。”
班昊冷冷道:“那位主儿的话,难道一定尽信尽实?天象难测,谁敢妄言命数?现在看来,你费尽心思促成了婚事,反而推动了浩劫降临。”
宗裕骐又是痛心断肠,又是迷茫不解,泪光莹然,眼神在仙长和班昊之间转来转去。
仙长决然道:“是我无能,没有办好这件差事。”他不愿再与班昊多费口舌,逼问道:“韩宛铮逃去哪儿了?”
班昊向近旁的卢弥焉看了看,说道:“天火魔会似乎是在北溟海一带出没,韩宛铮土遁而走,极有可能逃去北面了。”
仙长也看向了卢弥焉,说道:“是这黑蛟告诉你的?”
班昊说道:“这黑蛟有名字,他是北溟海蛟族,名唤卢弥焉。”
宗裕骐抹了抹眼泪,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往下掉,心想:“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仙长肃然道:“你把这黑蛟与了我,我将他带回拷问。”
班昊说道:“你我能得知天火魔会出没于北溟海,已经足够了。你再对他严刑拷打,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我留他一命还有用意。”颤巍巍抬起手指向北面,“你快去追罢,也许还能截住韩宛铮。”
仙长说道:“她是土遁而去,地面上了无痕迹,实难追踪。但事关焱阵图,我只能竭力一试。”背转身子,作势就要离去。
宗裕骐忙拉住他的衣袖,问道:“你要走了吗?你……你究竟是谁?”
仙长轻轻挣开了袖子,头也不回道:“仙凡殊途,你就知道了又能如何?”白影一闪,他已乘风而去,消失在重重黑烟之后。
宗裕骐看见黑烟迷云间横掠过一道白线,那是他离去的痕迹,可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宗裕骐心中空落落的,回到班昊身边,问道:“老仙师,到底这人是什么来路?”
班昊有气无力道:“不去管他了。四百年来,岂止天火魔会一家觊觎焱阵图?人心诡谲,各怀私心,就是仙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也逃不过权势熏心的毒害……唉,焱阵图流入世间,天下行将大乱,不知要起多少纷争灾祸……金乌国其他人呢?”
宗裕骐抽噎道:“都没了……”俯身凑近班昊,哭道:“你不要死……”
班昊惨然道:“孩子,我就快去了。是我对不住你,将你拖入这场浩劫之中。我原拟定你们婚事完满之后,再将联姻缘由细细说来,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只好捡最要紧的对你讲……”说到这里,一阵烟尘低低掠过,隐去了众人的头脸。班昊爆出剧烈的咳嗽。
宗裕骐就用衣袖掩住自己和班昊的口鼻,把他半搂半抱,挪到了一根倾倒的石柱下,让他上半身靠着柱子的莲花台基。卢弥焉悄无声息退到了一边。
班昊喘息了一阵儿,说道:“四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碧霄娘娘将焱阵图交由我无色派看管,你可曾想过那是因为什么?”
宗裕骐犹疑道:“因为你老人家修为渊博,无色派门人法力高强?”
班昊说道:“无色山是仙界第三名山,千百年来也算是独霸一方的名门大派,但在我们前面,总还有第一和第二,若只论修为高低,由他们看管焱阵图,岂不是更加稳妥?”
宗裕骐想起班昊方才说“人心诡谲”,问道:“是不是因为碧霄娘娘信不过别人呢?”
班昊点点头,说道:“娘娘是不是信不过别人,我不敢妄加论断。不过,娘娘把焱阵图交给我无色派,确是看重我派门人仁义为怀,别无私心,我们绝不会借着焱阵图欺压仙界同门,更不会去为祸人间。”
他脸上露出伤痛追忆之色,说道:“自打领回了焱阵图,我与妻子蓉辛公主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日夜守在碧霄宫镇压此物。
“我们不曾劳烦其他门人,一者是不愿更多人为其所缚。二
', ' ')('者是人一多,手必杂,难保没有歹人伺机浑水摸鱼,图谋不轨。
“火土二长老不理解我们的用意,当时与我们发生了一场争执,后来携门人云游海外,不再回无色山来。”他面露沧桑微笑,“也幸得如此,无色派今日没有给人一网打尽。总还有他们这一支留存在外。”
宗裕骐伸手替班昊擦了擦脸上血水,班昊接着道:“那八百火龙无时不刻想要出来,焱阵图常常作乱,我夫妻二人每每穷尽修为,竭力压制。如此反复了四百年,焱阵图仍是威力无穷,我二人却已被折磨得疲弱不堪。
“前些日子,焱阵图再次躁乱,我夫妻将其镇压之后,我妻子终于不堪重负……她、她就这么修为枯竭,在我眼前陨落了……”
宗裕骐心头大震:“原来蓉辛公主是被焱阵图害死的。”
班昊说道:“我妻子亡故之后,只剩下我一人看守焱阵图。我心里有数,我一个人也支持不了多久。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合则力强,分则势弱’的道理,独挑重担已是行不通了。于是我请来金长老商议,欲待安排无色派众高手,轮流助我守阵——裕骐,你觉着这法子如何?”
宗裕骐说道:“不是晚辈无礼。你老此法只能暂解一时之急,不是长远之计。我瞧无色派也就千百门人,而其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一流高手,才能助你老看守焱阵图,绝非等闲之辈能够草草应付。按照焱阵图这般凶恶厉害,长此以往消耗下去,人才凋敝,有出无进,岂不是要亡了无色山?”
班昊眼中闪过欣慰之色,说道:“照啊,金长老也是这么说的。别说是无色山了,就是整个仙界各大门派,一流高手哪儿有这许多的?所以我们就想到了人间。”
宗裕骐隐约明白了班昊的意思,班昊接着道:“凡间人口昌盛,才能辈出。金乌国在四百年前大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你祖宗肇庆帝麾下英雄豪杰不胜枚举。我至今思来,仍然十分钦佩金乌君臣将士的慷慨雄风。
“无色派若是能与金乌国联盟,我会设法创立一个法阵,由金乌国源源不断支援人才,大家共同守卫焱阵图,还能从容交替轮值,让守阵人们不必至死方休。如此,既能持之以恒守住焱阵图,又不违背上天好生之德,这是造福于千秋万代的美事。
“所以,我就派金长老前去说媒。双方联姻成为一家人,焱阵图为双方共有,我也不必担心哪方包藏私欲了。你父皇晓得个中厉害,当场便答应下来了。”
宗裕骐心想:“我金乌朝中,确有众多修道之士效力父皇,以求人间富贵荣华,皇族宗亲也常有修道练气者。可你与仙界其他门派结盟,似乎更加便利些,为什么要找到凡间来呢?就因为我们人多?”
班昊声音越来越低,宗裕骐怕扰乱他的思绪,不敢随便插嘴。
班昊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道:“这些话,我原本打算等你们成亲之后再讲。如若遥儿与你进入幻境之后,还是相处不来,我也不愿勉强她牺牲一生幸福。只好退而求其次,不联姻,只联盟。但我这点儿私心,终于还是酿成了大祸……”
宗裕骐忙道:“你老人家是一片纯然爱心,何错之有?怪就怪魔道奸邪狡诈。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只要魔道不亡,他们总能寻缝觅隙捣乱的。”说到这里,狠狠瞪了卢弥焉一眼。
卢弥焉眼望天空,面无表情。
班昊愧悔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辜负了碧霄娘娘法旨,弥天大罪,万死莫赎。”
宗裕骐感同身受,含泪道:“我一定除掉魔道,夺回焱阵图,救回班姐姐!”
班昊忙道:“不,你快回金乌国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与你父皇知晓。三界震荡,形势不明。你们以自保为上,不可轻举妄动。”
宗裕骐知他是担心自己安危,颇感沮丧,低头道:“都怪我没用。”
班昊说道:“求道艰难,谁不是始于硅步?孩子,你将我怀里的东西取出来。”
宗裕骐伸手入他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古籍。
班昊说道:“这是我无色派的镇派秘籍《蓬莱十三仙术》,我是打算你们婚后再传给你的。其中载有十三门仙术道法,譬如趋退腾挪、穿墙入地、护体防身,乃至于腾云驾雾、兴水纵火、变身化形……你、你只能自行修习了,好在你有根基,领悟起来应当不算太难。”
宗裕骐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发黄的封皮上,慎而重之把秘籍收入怀中。
班昊又道:“你附耳过来,我把缚仙索的法诀传给你。”宗裕骐凑到班昊嘴边,班昊把法诀背了一遍。宗裕骐用心记住了,问道:“你要我把卢弥焉带回金乌国?”
班昊说道:“前路动荡凶险,你孤身一人,我心难安,就让他保护你回金乌国。”
卢弥焉听到此话,抬起头来看向班昊。
班昊压低声音,接着对宗裕骐说道:“他加入天火魔会,是误入歧途也好,是另有隐情也罢。既然机缘巧合让我制服了他,我们自该对他加以感化,导他向善,这也是道者仁心。”
卢弥焉默默低下头去
', '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班昊最后几句。
宗裕骐大受感动,说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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