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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伏
万叠青山,一溪流水。漫天晚霞如火烧烂锦,一条蜿蜒古旧的山道上,有一队锦衣华服的官兵人马,高举着金乌国王旗,正在疾速奔驰。人如虹,马如龙,旗帜闪烁着灿烂金光,便似一道道奔腾的彩光,迷得人眼花缭乱。
前方有一骑远远奔来。队伍中有人喊道:“前哨回来了!”众人的前进速度则丝毫不减。
不一会儿,那前哨卫士奔到近处,眼看就要与大队人马当头相撞,他用力一拽缰绳,胯下骏马昂首嘶鸣,顷刻间改后为前,行云流水并入队伍之中。
那前哨一边向前飞驰,一边向队伍中间一个金冠玉带的少年颔首行礼,毕恭毕敬道:“参见二殿下!”
那少年乃是金乌国二太子宗裕骐。
宗裕骐身骑一匹黑漆漆的风雷马,娴熟地将上半身伏在马颈上,身体随着马背上下晃动,衣袂飘飘如仙,广袖层层翻起,露出一双修长的手臂,雪白的十指上戴着一溜儿金马蹬戒指。
风雷马亦是披金戴玉,装饰华贵,一人一马便如画儿上走下来的一般。
宗裕骐扭头道:“你回来了!可探得前路还有多长?”
那前哨道:“启禀二太子,前方翻过山头,穿过谷地,就是无色山了。还有半天功夫就到了。”
宗裕骐眉开眼笑,说道:“总算快到了。”回头朗声喊道:“卫老将军,我们今晚就找个地方歇一歇罢,明天再山上去。”
众官兵闻言皆露出喜色,许多人的马匹立刻松弛了下来,阵型有涣散之兆。
一个白须飘然的矍铄老将军猛然喝道:“谁敢懈怠!”众官兵如遭当头棒喝,急忙继续策马奔行。
卫将军驱马贴近宗裕骐,劝道:“二殿下,如今不是在宫里了,出门在外,事事都得万分小心。咱们离宫之时,陛下亲口嘱咐过,我朝与无色派联姻事关重大。无色派掌门青目于你,肯把女儿许你为妻,仙凡通婚,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呐?陛下命你务须赶到无色山准时完婚,要是迟到一分一秒,可是抗旨不遵之罪。”
宗裕骐笑道:“你老忒谨慎了。离婚期还有七日呢,说什么都不会迟到的。明天就爬也爬到无色山了。自打离宫,我们都半个多月没睡过整觉了。人家修道之士精力无限,你我可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受得住?”
卫将军说道:“二殿下再坚持一会儿,到了无色山再休息。为山九仞,可别差了最后一筐功夫。”
宗裕骐说道:“大伙儿日夜赶路都累得够呛了,我瞧今晚还是松泛松泛罢。就这么灰头土脸、精疲力尽找上门去,还不叫我岳丈家嫌弃呢。”
卫将军微一迟疑。宗裕骐朗声下令道:“扎营!”四周侍卫传声道:“二殿下有令,下马扎营,下马扎营!”近百人的大队官兵如浪拍岸而骤止,纷纷勒马停步。卫将军无奈,高声道:“都仔细些儿,捡高阜处下营。”
半山坡上有一片草地,林木稀疏,众人便热火朝天搭建帐篷,堆灶做饭。
宗裕骐停下马来,在旁观看。一队贴身侍卫铠甲鲜明,守在旁边。宗裕骐看了一会儿,方才下马。一个侍卫走上来替他牵马。
宗裕骐见他热得满头大汗,笑道:“今夜好好歇一歇,明天上仙山去,可别丢我金乌国的脸啊。”那侍卫应道:“是,多谢二殿下关怀!”
又听卫将军喊道:“诸人听着,五人一队,放哨设岗,不得有误!”
宗裕骐信步走上草坡。那侍卫牵着风雷马跟在后面,小声嘟囔道:“老将军也太把细了,难道世上竟有妖魔鬼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无色派的地界撒野?”
宗裕骐回头嘘了一声,侍卫一怔,却听卫将军惊雷般喝道:“那黄毛小子懂什么?白白跟二殿下嚼什么舌头!”
那侍卫窘得满面通红,不敢抬头看卫将军的方向。
宗裕骐拍手咯咯笑道:“我教你别说了,自己讨骂来着。”
风雷马突然打了一声响鼻,不住摆头摇鬃。宗裕骐怜惜爱马,说道:“快带它去吃草。”那侍卫如蒙大赦般牵着马,快步走开。
宗裕骐对众贴身侍卫道:“我去那边逛逛,你们不用跟着。”
卫将军闻声,忙下马跑来,说道:“大营快扎好了。二殿下去哪儿?你不是要休息吗?”
宗裕骐笑道:“骑了这么多天马,我腿都合不拢了,我要走动走动。”
卫将军苦苦劝道:“此处虽离无色山极近,但荒山野岭,难保没有野兽出没。何况老臣听说,无色派的千百门人,平日散居于无色山左近山野。二殿下到处瞎闯胡走,万一冲撞了什么人物,可就不好了。”
宗裕骐说道:“我的老将军呀,”抬手往不远处一指,“我就在那条山溪旁边放放风,行不行啊?”
卫将军一看,黄昏天色朦胧,几丛郁郁葱葱的灌木后,影影绰绰有一条溪涧流过,便向众侍卫道:“你们快跟着。”
众侍卫刚要答应,宗裕骐笑道:“我去方便,你们也跟着?”说着抬脚便走。卫将军只得喊道:“
', ' ')('二殿下别走远了,快去快回啊。”宗裕骐朝后摆了摆手。
他穿过灌木丛,很快远离了营地人声马嘶。林子里草木清香,安宁幽静。
他走到一棵大树下解衣方便,随即来到溪涧边,俯身掬水洗手。
清澈水流柔柔穿过指缝,夜色迷蒙,从水面上,宗裕骐可以看到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头顶金冠镶嵌的明珠温润光芒。
宗裕骐油然回想起上个月他过十八岁生日,那一天阖宫欢庆,皇亲国戚、文武群臣在宫中宴饮达旦,忽来报说:“无色派金长老光降,为二太子祝寿来了。”
当时父皇面露疑色,说道:“我朝已数代不曾与无色派来往,骐儿生辰又不曾邀请仙界人物,无色派何故不请自来?”
在座付大将军乃是修道之士,出席回禀道:“陛下,无色山乃仙界清气
宗裕骐大为恼火,恶狠狠瞪着那黑蛟。
夜色之中,也看不太清那黑蛟的模样。只听那黑蛟有气无力唤道:“大师姐,我抓住他了。”
宗裕骐愈发恼怒,心想:“很好,原来你还有同伙!”他僵直地倒在地下,只能圆睁双目,等着要看还有何等恶人。
四下里却无人答应。那黑蛟低低叫道:“大师姐,大师姐。”
他连叫了好几遍,才听溪水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耐烦道:“穷叫什么?难听死了。”那黑蛟就不说话了。
宗裕骐心想:“他的同伙藏在溪水里?”宗裕骐连一根手指都抬不了,竭力把眼珠子转向溪水那一边。
那溪水本来极浅,水面不及足踝,此时却见水光阴冷,水流忽喇喇破裂开来,钻出了一个紫衣女子。水光照映下,可见她长发披散,脖子里戴着一圈白骨颈链,相貌本来还算清秀,可一对眼珠无眼白,眼眶里全是眼黑,眉眼高高吊起,形容诡异莫测。
那紫衣女子把头一转,刚好对上了宗裕骐的目光。她咧嘴一笑,阴恻恻的通黑眼眶中尽是邪佞戾气。
宗裕骐不由得寒毛直竖,遍体凉透,急伶伶避开了目光,方寸大乱:“这、这是个女魔头啊!这黑蛟和女魔头是同门,必定也是魔道了——无色山左近怎会有妖魔出没?他们不把无色派放在眼里么?”
那紫衣女魔水淋淋走上岸来,身上冒出一股股黑烟,几步之间就烘干了衣裙。她越是走近,宗裕骐越是难以喘息,只觉她周身那硝烟焚烧之火气逼上身来。若不是穴道被封,宗裕骐必定要连滚带爬逃到天边去,绝不愿靠近这邪魔一星半点儿。
可当下他只能纹丝不动躺在原地。那紫衣女魔立在他的身侧,直勾勾俯视着他,他恨不得昏死过去,同时又觉得她身上火气极烈,仿佛衣服头发随时就要烧起来似的,心中不住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是天火魔会的余孽?”
那紫衣女魔对着宗裕骐看了几眼,疑道:“这就是金乌二太子?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班昊怎么瞧上他做女婿了?”
黑蛟垂首小声道:“我听见他们叫他二殿下的。”
紫衣女魔叱道:“那你就赶紧给他下咒啊,只管喊我怎的?我是那咒儿?”
黑蛟低下头道:“咒法太长,我……记不住。”
紫衣女魔怒道:“我把你这死蚯蚓!真不知师尊为什么派你来帮我。”大袖唰得一挥,狠狠抽了一下黑蛟的脸孔,断喝道:“起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那黑蛟一声不吭,脸上也不觉得疼痛似的,走到灌木丛边盘腿坐下。
紫衣女魔抬起右手,对着宗裕骐掐了个法诀。
宗裕骐听她要对自己“下咒”,还不知要如何折磨自己,不由得心急如焚,拼尽全身力气,喉咙里挤出气声道:“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轻如蚊呐,那紫衣女魔却已听见,笑道:“你还能叫谁来呢?就把你手下那些凡人官兵叫来,还不是白白送死?省省力气,安心上路罢。”随即微眯双目,口中叽里咕噜念起了咒语。
宗裕骐听不懂她念的什么,但全身很快感到一种莫名的热度,像是陷入烈火地狱,又像是身受炮烙之刑,仿佛有看不见的炽烈火焰一寸寸烧烤着他的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焦灼之气。
可从外人看来,宗裕骐就只是呆呆躺在地下而已,身上并无一丝异状,怎能看出他正在忍受烈火焚体的惨酷摧残?
紫衣女魔挥手对宗裕骐的头颅虚点了几下。宗裕骐脑中就天旋地转,却喊也喊不出来,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心想:“这到底是什么邪法?要杀就杀,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痛快……”
紫衣女魔看他浑身战栗,汗出如浆,便走到他的头顶前,抬足踢了他的天灵盖一脚,口中念咒不停。
宗裕骐就觉头顶心似乎开了一个小洞,五脏六腑争先恐后要逃离火海,逃出去就轻松,就能去清凉之处了……不,不行,宗裕骐心底知道,这是那女魔在施咒,要逼迫他的三魂六魄脱离躯壳……不能出去,他不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混沌之中,只能靠着灵台一线清
', ' ')('明,死守根基不放。
紫衣女魔“咦”了一声,赞道:“你很能忍啊?”左手也掐了个法诀,双手宛如火焰之形,在宗裕骐身体上方来回拨动,口中加速念咒。
宗裕骐难过得连七窍都要喷出火来,方才是炮烙之刑,此刻是下油锅了,煎熬得他死去活来,身上仿佛开了无数个小洞,他的魂魄就要从千疮百孔的身躯里飞散逃逸,他已经制止不住了……
宗裕骐咬紧牙关,在魂飞魄散的生死关头,只管乱抓救命稻草,也不管有用没用,心中默念他最熟悉的几句心法:坎水中间一点金,急须取向离中辏。火周须要识持盈……
紫衣女魔正在全神贯注施法,宗裕骐体内蓦地冲出一道清气,犹如雷霆之势将她双手弹开!
紫衣女魔大吃一惊,咒法中断,后退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掌,掌心掌背都还好端端的,可方才那一道清气残余的力道宛然犹在。
宗裕骐只觉周身火焰熄灭,三魂六魄重固本体。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紫衣女魔又恼怒又诧异,说道:“活见鬼了,这……是什么功法?”
黑蛟忽道:“大师姐是不是念错了咒语?”
紫衣女魔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当我是你这废物?这么简单的如意咒,我怎会念错?”
黑蛟说道:“只怕你自己也不记得了。”
紫衣女魔大为光火,眦眶欲裂道:“住口!”劈手凌空一抓,只听撕拉一声,那黑蛟的颈侧就破开了三道爪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宗裕骐一呆,心想:“这女魔头对自己同门师弟都这般辣手?”
黑蛟疼得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摸了摸伤口,低头看手指上滴滴答答的鲜血。他似是没有喜怒哀乐,盯着血红的手看了一会儿,默默撕下了一片衣袖,缓缓裹住了伤口。
紫衣女魔抬足狠狠踏住宗裕骐的胸口,宗裕骐的肋骨几要断裂,喉咙里一阵腥甜。
紫衣女魔狞笑道:“好个二太子,原来你不是凡人呐,你是有根基的。你修的是什么道法?是谁传你的?你老丈人?”
宗裕骐反正穴道被封,说不了话,索性两眼一翻,给她来个不理不睬。
黑蛟起身说道:“大师姐,这个二太子手下还有许多官兵,总不至于人人都能抵御如意咒。我们去营地再抓个人,炼制傀儡罢。”
紫衣女魔说道:“那些小脚色又不是无色派掌门的乘龙快婿,就算把他们炼成傀儡,无色派也不会让他们靠近山上机密之处。”
黑蛟说道:“可如意咒对二太子又不管用,我们还能怎么办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打道回府了。”
紫衣女魔骂道:“你闭嘴!让我来想办法。”
黑蛟安静片刻,问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隔了一会儿,又问道:“现在呢?”
紫衣女魔低头端详着宗裕骐,忽道:“不如剥下这二太子的皮,给你披着。你就假扮是金乌国二太子,混上无色山去行事。”
黑蛟走过来,从头到脚打量宗裕骐,似乎在估量宗裕骐的人皮有多宽大,他能不能套得进去。
宗裕骐心里连连叫苦,不知魂飞魄散和被人活生生扒皮,哪种死法更舒服些?
紫衣女魔沉吟片刻,又道:“罢了,这法子也行不通的。你我皆不擅变身化形之术,如何假扮成一身浊气的凡夫俗子?倘或叫无色派门人看出破绽,还不是白费功夫?”
黑蛟说道:“要是叫他们看出来了,我们跑走就是了。”
紫衣女魔说道:“你别忘了师尊为什么派我们俩秘密行事。无色派掌门嫁女,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能嫁几回啊?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次了。绝不可打草惊蛇,蛮干一气。”
黑蛟说道:“好罢。”
紫衣女魔思前想后,总是没有善法。又听见营地中远远有人呼唤二殿下,似是金乌国官兵要来找寻宗裕骐了。她就在宗裕骐胸口踩了一脚,恨恨道:“今日且退,伺机再寻机会。”
黑蛟指着地下的宗裕骐说道:“那我们不管他了吗?”
紫衣女魔说道:“我说不管他了吗?你退开行不行?又皮痒了是不是?”黑蛟默默退开了几步。
紫衣女魔俯下身来,一头长发扫过宗裕骐的眼睛。宗裕骐连闭眼都闭不了,眼球一阵刺痛,更难受的是对上她那双全是眼黑的恐怖眼瞳,好像坠入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那紫衣女魔口中吐出一团黑雾,宗裕骐顿觉头脑黑沉沉的,眼前昏天地暗。
朦胧之中,听见紫衣女魔问道:“这回有用了罢?”
黑蛟又走近过来,屈膝趴在地下,凑到宗裕骐脸前仔细看。
直到此刻,宗裕骐方才看见黑蛟的相貌,但见他头发极黑,肌肤极白,仿佛一辈子没晒过太阳,冷峻眉眼笼罩着阴冷沉闷之气。一对冷冰冰的眼瞳黑白分明,似有海潮涌动。
宗裕骐头晕眼花,渐渐深陷在黑蛟的眼神中……
', ' ')('黑蛟低声道:“他昏过去了。”
紫衣女魔悻悻道:“看来只要不把他逼上绝路,就不会触发那一道古怪清气。哼,他毕竟是肉体凡胎……”
宗裕骐沉睡之中,远远听见有人喊道:“二殿下,二殿下?”宗裕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睁开眼睛。
卫将军一脸担忧看着他,说道:“二殿下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你累了就回大营去睡呀。”
宗裕骐恍如大梦初醒,坐起身来,呆呆道:“这是哪儿?”
卫将军一惊,说道:“你不记得这是哪儿了?你……你怎么啦?”
宗裕骐环顾四周,支离破碎的回忆纷纷扬扬涌上心头,笑道:“喔,我想起来了。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呀?”
他看见自己的香囊落在旁边草地上,顺手捡了起来,只见囊口打开,似乎少了一块香饼。
他在草丛中到处摸了摸,却再也找不到了……真的少了一块么?原本有几块香饼来着?
几个贴身侍卫守在旁边,见宗裕骐神色迷茫,有人笑道:“二殿下是不是做梦了呀?”
宗裕骐费劲儿回忆半天,记得自己到溪边洗手,接着就是被卫将军叫醒,中间那一段经历,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掉了……还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瞳……宗裕骐一阵头疼,索性不去多想,便道:“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侍卫笑道:“二殿下新婚大喜,一定是做了个美梦。”
卫将军叱道:“去,跟二太子还说这种浑话?”那侍卫笑着吐了吐舌头。
毁婚
卫将军扶起了宗裕骐,说道:“二殿下定是累极了,快回营去罢,大伙儿都等着你呢。明天咱们精神昂扬上无色山去,一展我金乌国儿郎的风采。”
宗裕骐回头看向远方山峦,天穹黯淡,夜色合围。无色山如同水墨画就,晚风吹动漫山遍野的树木花草,鸟鸣啾啾,使人遍体生寒。
宗裕骐心底升起不祥之感,还夹杂着一丝惧意,总觉得那静谧秀丽的无色山,将会变成险象环生的绝境……
他摇了摇头,尽力打消那不祥之感,回到营地休整。夜里睡得疲累异常,四肢百骸酸疼不已,做了一宿噩梦。白衣
班遥回转身子,顿足道:“你以为我不敢找我父亲么?我母亲……她不久前陨落辞世,我去碧霄宫哭拜了一整夜,父亲还是守着那焱阵图,始终不肯见我,只叫金长老传话给我,命我乖乖等你来娶我。我苦苦追问,父亲却一定要等到你我成婚之后,再当面与我解释。我不明白他为何非要逼我,我不明白,不明白!”
宗裕骐看她神情痛苦,备受丧母之痛的苦楚。他心有不忍,也就放软了声气,说道:“班姐姐,原来你是一肚子苦水。我想……班昊仙师或许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他的独生爱女,他不至于无缘无故逼你出嫁。”
班遥眼含清泪,不置可否。
宗裕骐说道:“但求你体谅我的难处。我父皇早已将联姻喜讯昭告天下,相邻数国早遣使者来祝贺打探。你此刻叫我下山去,可以,但总得给我一个说法,以堵天下悠悠众口,不然置我金乌国皇族颜面于何地?”
班遥微一迟疑,说道:“这……你待如何?”
宗裕骐说道:“金长老白天对我说了,明日班昊仙师会离开碧霄宫,亲自为你我主持婚事。只消见到他本人,我们就与他商议退婚事宜,再请媒人金长老做见证,或是写下文书,或是定下信物。我好拿回去启禀父皇,明明白白作个了断。”
班遥急道:“你这样做,正中我父亲的下怀。他就是要拖到我们成婚之后,把生米煮成……煮成……叫你我难以回头!”
宗裕骐忙道:“我岂会等到煮……煮饭以后再提退婚?当然是一见到班昊仙师的面儿就提啊。”
班遥连连摇头,说道:“你不明白,我父亲知道我不愿嫁给你。我猜他已备下……备下了……你要是提出退婚……真到了那时候,可就由不得你我了。”
宗裕骐听得糊涂了,不解道:“班昊仙师是威震三界的得道高人,难道他竟能老起脸皮,强逼我们圆房吗?”
班遥神色窘迫,似乎难以启齿,在床前来回踱了几步,把心一横,说道:“好,你不走,我走!就算拼着父亲责怪,我也不能稀里糊涂跟你成亲。”说罢大袖一挥,身如飞燕,纵身跃出了窗户。
宗裕骐不料班遥说走就走,连声喊道:“姐姐,姐姐!”他顾不上穿靴,赤足追到窗口,却见月色下飞来了一匹梅花鹿。班遥翻身上鹿,鹿鸣呦呦,四蹄翻飞,载着班遥疾驰下山,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裕骐看得呆了。
他涉世不深,实不知如何是好,拉上窗户,回到屋里,在床侧坐下,一会儿想:“我该赶紧去找金长老,他是媒人,且看他如何处置。”一会儿又想:“可金长老又不是月老,他难道能让班遥爱上我?”
宗裕骐越想越是心烦,腾得起身:“人家都不要我了,我还留在这儿碍眼作甚?反正此事曲不在我,我宗裕骐
', ' ')('问心无愧。不如叫醒了大伙儿,收拾收拾回家去罢。其实,这趟也不算白来,我还腾云驾雾飞上了一趟山呢,虽然只能闭着眼睛,但是飘飘荡荡的,多好玩啊。”
他这么一想,心情登和。自行穿上靴袜,束了束腰带,就准备叫人进来给他梳头。
还没张口,忽听得笃笃笃声响,有人在敲他的窗户。
宗裕骐咦了一声,问道:“姐姐?是你去而复还么?”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问道:“你回心转意了?”
今夜月光清亮,玉宇通透。窗外竹影潇潇,却见一个白衣人赫然立在窗前。这人将风帽拉得低低的,严严实实遮住了面孔,低声道:“你要打道回府了?”
宗裕骐见这白衣人打扮得鬼鬼祟祟,急忙伸手拔剑,却在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逍遥剑还搁在枕边。他忙竖起双掌,护住上盘,厉声道:“尊驾不是无色派门人罢?”
那白衣人低声道:“低声,不要惊动别人。”把手一撑窗棂,纵身跃入屋内,身法迅捷,落地无声。这人进入室内,更觉得他身材英武高大,散发着说不出的强大气度。
宗裕骐哈了一声,竖眉喝道:“我让你进来了吗?你要干嘛?”
白衣人说道:“你们的喜事不打算办了?”
宗裕骐听得更加莫名其妙,说道:“我认识你吗?你谁啊?一上来就问这问那?”
白衣人冷声道:“我是谁,不用你管。我此来无色山,就是要保定山上喜事如期举办,不能有丝毫差池。”
宗裕骐蓦地就地打滚,骨碌碌滚到了床前,将手往枕下一摸,当的一声拔出了逍遥剑。剑光如雪,窄窄一道,横照在宗裕骐面上。
宗裕骐单膝跪地,长剑护身,喝道:“我们办不办喜事与你何干?你是无色派的朋友,还是敌人?”
那白衣人抱起手臂,冷冷道:“我如要取你性命,这破铜烂铁挡得住我么?”
宗裕骐震了一下剑刃,说道:“这是我的宝剑,不是破铜烂铁!”
他心下飞速思考:无色山防范得密不透风,此人竟能神鬼不知混上山来,则其本领之高,不言而喻。如此,就算唤来随行官兵助阵,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宗裕骐持剑站起身来,将白衣人从头到脚看了几遍,可白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无从推测他的身家路数。
宗裕骐疑道:“你是正道还是魔道?”
白衣人说道:“我是正非邪。”
宗裕骐说道:“你不会骗我罢?”
白衣人鼻中哼了一声,说道:“你心中已有了成见,就不必再来问我。”
宗裕骐反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竖在背后。他踩在床前脚凳上,居高临下道:“谁有功夫跟你斗嘴?你想要什么?直说!”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该这样跟我说话。”
宗裕骐没好气道:“哪个儿逼你听我说话来着?你不爱听,我求之不得。门在那里,窗在这里,尊驾爱从哪儿走从哪儿走,恕不奉陪。”
白衣人低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相距总有数丈,那白衣人身不动,脚不移,宗裕骐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左腕脉门已经被白衣人搭指扣住!随即,一股霸道内力笼罩了他的全身。
宗裕骐啊的叫了一声,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倒在那白衣人身前。那股内力随即收回。
就这么一下,宗裕骐已感到此人内力雄浑正大,绝非邪魔歪道,实出意料之外,心道:“这蛮不讲理的家伙竟是正道人士么?”
白衣人俯视着宗裕骐,冷冷道:“你服了吗?”
宗裕骐一抬头就对着那白衣人的小腹,他一生何尝受过这等欺辱,怒道:“我服你爷爷!还不撒手?”挣扎着欲待起身。
白衣人说道:“还要倔强?”他食指与中指扣住宗裕骐的脉门,又是一股内力发出,如千钧巨石压得宗裕骐瘫坐在地,无从爬起。这白衣人手上也戴着手套,一丝不露。
宗裕骐知两人的功力相差太过悬殊,把脸一转,羞愤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
白衣人说道:“我进来的时候不曾对你说么?我要保定无色派喜事如期举办。我已潜入无色山数日,在暗中防备魔道上山捣乱。眼看明日就是喜期,大功就要告成,岂料今夜班遥不告而别,而你也要打道回府,我只好出面干预了。”
宗裕骐苦着脸道:“你都看到了,那你怎么不去找班遥仙子,扣着我不放有什么用?她跑了,我跟谁成亲去?跟你吗?”
白衣人这才松开了手,说道:“那梅花鹿系瑶池王母所赐,脚程极快。我方才看见班遥从你屋里出来,便一路追踪下去。可惜到了山下,她已消失不见。明日这一桩喜事……”眼望上空,喃喃道:“难道终究要化作泡影?”
宗裕骐盘腿坐在地下,满腹疑问,无处索解,说道:“是我讨老婆,又不是你讨老婆,你倒比我还上心?”他本还想添一句“皇上不急急太监”,转念一想,自己不是皇上,这人
', ' ')('只怕也不是太监,这话还是不说为好,于是忍回了肚里。
白衣人背着双手,沉思片刻,喃喃道:“势逼至此,只能出此下策了……且试能否瞒天过海……”
宗裕骐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白衣人回身吩咐道:“你今晚不必离开无色山,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夜的事。不论是班遥逃走,还是我劝你留下,跟谁都不要提,只当一夜无事发生。明日吉时,你自管到场,我必促成喜事。”
宗裕骐追问道:“可你刚刚不是说,你找不到班遥仙子了吗?”
白衣人不答,说道:“这你不用管。只管上床安歇去。”
宗裕骐说道:“还有啊,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就算你上天入地把她找回来,强扭的瓜也不会甜的。”
白衣人将袖子一挥,说道:“我只管无色派明日喜事如期发生,其余我一概不理。”
宗裕骐被他袖风所裹挟,软绵绵往后跌倒,就躺在了床上。白衣人跟着手指一弹,一条瞌睡虫就钻入了宗裕骐的耳朵。
宗裕骐还欲言语,那白衣人已翻出窗户,宗裕骐两眼发昏,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只听得噼里啪啦爆竹声响,金乌国官兵聚在玉真堂外大放爆竹,兴高采烈庆贺二太子大婚之喜。
卫将军走入内室,说道:“二殿下还没醒么?”几个贴身侍卫守在宗裕骐床前,笑道:“我们叫了半天,二太子都不醒。外面放了爆竹,总该醒了。”
宗裕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众侍卫笑道:“果然醒了!”
卫将军笑道:“二殿下睡得这样香甜,外面都闹翻天了,你还只顾不醒呢。”
宗裕骐摇摇晃晃坐起身来,说道:“我……我……”低头一看,自己的靴袜都未脱去,不禁懵然道:“我又做梦了?”
卫将军一下子紧张起来,伸手试了试宗裕骐的额头,说道:“二殿下上回做梦,醒来就发了几天高烧,把我们都吓破胆了,怎么上了仙山还睡不安稳?你这会儿觉得怎样啊?”
宗裕骐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回到脑海:班遥逃婚、神秘白衣人却迫他留下成亲、弄得他一头雾水……可仔细一想,昨晚这两人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就说出来,如何取信于人?
宗裕骐抬头问道:“班遥仙子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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