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弘易戴上头盔,纪敬将手套口系紧,两人赤脚站在拳击场上,体征圈因为长时间的心率过速而急促地闪烁着。
就像许多初学者一样,当教练喊下开始的那一刻起,纪弘易就会使用重拳或组合拳,因此每一步都很好预测。纪敬身形躲闪,灵活自如。一分钟后纪弘易往往已经大汗淋漓,尽管动作间夹带着破开空气的簌簌风声,结果却是无一命中。
他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纪敬,仿佛在拳击场上捉一只狡猾的泥鳅。
教练在一旁煽风点火,“喔——他在炫耀。”
纪弘易眉头紧锁,又是一个直拳上去,纪敬一个侧闪,躲到一边,几乎是面不改色。
“别着急,哥哥。”
这句话好似骤然落进油锅中的水,噼里啪啦地炸起一通翻滚的火焰。纪弘易咬紧牙关,耳边嗡嗡直响,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在他耳边敲响密集的鼓点,催促他继续进攻。
“别躲了!”
他狠狠喘了一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抬眼间纪敬已经迅速贴上前,打了两记快拳。他暗叫不好,急忙抬起肘关节进行格挡。自己勉强能够进行防守,但已感觉力不从心,按照以往他观战纪敬和教练对打时的经验来看,他知道纪敬即将打出一记重拳。
然而两记快拳之后,纪敬又跳开了。纪弘易愣了愣神,脸色低沉下去。
纪敬总是在躲避正面交锋。就像教练说的一样,他喜欢在自己面前炫耀实力。
无名火越烧越旺,烧得纪弘易太阳穴突突直跳、嘴唇发干,他快步上前,又是一顿重拳进攻。纪敬仍旧像开始一样身形躲闪,一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纪弘易的拳法逐渐紊乱起来,几乎是破绽百出,以至于要到了乱出拳的地步。就在教练即将叫停的瞬间,全套皮革和皮肤相撞,纪敬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缓了缓神,接着脱掉手套,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教练翻进训练场,提醒站在一旁的纪弘易:“以后出拳速度和力量都放低一些。”
纪弘易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他举起一只手套压在仿佛要碎裂掉的下颚骨上,舌尖也用力抵在牙关上,望着脚下的拳击场一阵出神。
教练拉纪敬起身,“还好吗?”
“没事……”纪敬微微张嘴,似乎感到下巴一阵无力。
教练转身问纪弘易:“你呢?”
纪弘易摇摇头,“没事。”
“行,那今天先练到这里吧,下周日我们继续。”
“今天不练了吗?”
“今天时间已经到了。”教练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他看了纪弘易两眼,突然说:“你怎么一到你弟弟面前就一顿猛冲?”他拿过一条毛巾递过去,说:“不要一被他挑衅就失控。”
纪弘易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教练离开后,两人像往常一样去健身房的公用洗手池旁洗净双手,之后一同坐电梯上楼。
纪敬背靠着墙站在电梯一角,纪弘易则背对着他,面向电梯口。他看到纪弘易不停地抬头看向头顶的楼层数字,似乎急于离开这里。
“我不是在挑衅你。”纪敬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是在让我。”纪弘易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让我?”
纪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下意识地否认说:“我没有。”
纪弘易仍旧仰头望着不停变化的电子数字,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电梯门缓缓推开,他拎着手套率先走出轿厢,朝二楼走去,纪敬紧跟上前,直到走到纪弘易的卧室门口。
纪敬将一只手臂抵在门口,纪弘易关门受阻,不得不转过身来正视障碍物。
“还有什么事吗?”
纪敬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纪弘易露出如此陌生的神情,他逼自己说点什么,却只能干巴巴地重复道:
“我不是要让你。”
纪弘易垂下眼皮,“你就和我那些同学一样,觉得我弱不禁风,觉得我没有能力。”
“不是的!不是,我……”
还未等他说完,房门就甩上了。纪敬望着紧闭的房门,突出的喉结局促地滚了滚。
每一次对练时,纪弘易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眉眼间都挟带着一股罕见的狠劲。教练虽然说使用80%的力,他却像根本控制不住似的,每一记拳头都比上一记要猛、要急。
一回合三分钟,时间更是在进攻和躲闪间极速流逝,纪弘易的呼吸愈发紊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只顾着气急败坏地出拳,仿佛眼前站着一个罪无可赦的罪犯。
纪敬不想伤害他,也不想看到他气恼。在回合结束的最后一刻,纪敬总会放慢速度,故意挨上一拳头。
一开始纪弘易浑然不觉,他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破绽,成功将对手击倒在地。
尽管有头盔保护,纪敬依然被揍得眼冒金星,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爬起来。他取下头盔,擦了擦汗湿的头发,以为自己计划得逞,没想到等到他看过去,纪弘易却独自跪坐在训练场一角,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握着矿泉水瓶的右手已经将塑料瓶压瘪。
纪敬赶忙走上前,“怎么了?”
纪弘易眼神猛然一抖,“没什么……”
他立即起身,结果却重心不稳,全靠纪敬拉了一把才勉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