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敬也跟着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和别人说。”
敲门声冷不防响起,两人皆是吓了一跳,好像两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纪敬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进来。”
管家推开房门,从门缝里探进一只眼睛,提醒两人:“已经快一点了,请您早点休息吧。”
“我今天在纪敬的房间里睡。”纪弘易告诉他。
管家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你要在我这里睡?”纪敬扭头问他。
“不行吗?”
纪敬摸了摸鼻子,闷声说了个“没有不行”,接着跳下床,脚步局促,准备去隔壁房间,“那我去帮你把牙刷和毛巾拿过来……”
“我早洗漱完了。”纪弘易拿过他的枕头揉了揉,翻身在床右侧躺下,“你把灯关了吧。”
纪敬“哦”了一声,伸手在墙壁上碰了碰。卧室暗了下去,窗棂的阴影被浅色的月光拉扯得有些失真,左侧床垫随即微微下陷,两人一同钻进温热的被窝里。
此时此刻纪敬的坏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晚沮丧的源头。纪弘易躺在他的枕头上,两人肩挨着肩,好像稍微动一动都会挤到对方。
“……你要不要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
“我挤到你了吗?”纪弘易赶紧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不是……我是怕自己挤着你。”纪敬说着也向相反方向靠了靠。
“那倒没有,我觉得刚刚好。”
“……好,那就不用拿枕头了。”
纪弘易在床上翻过身,面向他,“你怎么结巴了?”
纪敬瞪大双眼,“我哪里有结巴?”
纪弘易自顾自道:“以前不是也一起睡过吗?怎么你今天这么紧张?”
纪敬咽了下口水,“……但这是你第一次来我房间里睡觉。”
“在哪里睡不都是一样的?”纪弘易忍不住笑起来,“你别紧张。”
“我没有紧张。”
“那就是害羞了?”
“没有!”
“害羞也没关系。”纪弘易“咯咯”笑了两声,故意学着成年人的口吻说:“我们纪敬要长大了,以后要介意我进他的房间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害羞,还是没有长大?”
“是没有介意!我没有介意你进我的房间。”纪敬翻过身,伸手捏在他的胳膊上,“别笑了。”
纪弘易边笑边蹬在他的小腿上,想要将他蹬开,“你别捏我……”
被子被踢到了脚下的地毯上,两人在床上打闹了一阵,纪敬突然打了个喷嚏,纪弘易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弯腰将被子捡回来,盖过他们的肩膀。
纪敬揉了揉鼻子,两人蜷缩在床中央,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纪敬,你来我们家两年多了吧?”
“对。”
“再过几年你就要成年了。”
“还早呢。”
“没几年了,到时候你肯定长得像棵小松树一样挺拔。”纪弘易伸出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比划两下,感叹道:“你刚来的时候还没有我高,现在都超过我了。”
“你怎么现在就开始想将来的事情?”
“你都不想这些事吗?”
“我不想。”
纪弘易沉默片刻,说:“我也不想长大。”
那时纪敬尚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在贫民窟里,生存永远是重中之重,沮丧等负面情绪大多与温饱息息相关。他不知道城内的成年人是更容易沮丧的动物,而沮丧的来源往往与温饱毫无干系。
他抬眼看向身边的少年。纪弘易还和他刚来时一样,不戴拳击手套的时候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做人不能学棉花,起码要学会自我保护。好在纪弘易现在已经进化出基本的生存能力,纪敬已经很少在他身上见到明显的伤口。
他向纪弘易身边靠了靠,下巴挨着他的肩膀。
或许是换了沐浴露的原因,纪弘易身上的气味似乎变成了另一种香调,纪敬皱了皱鼻子,抻直脖子,鼻尖都要挨上他的体征圈。
真是奇怪,纪弘易怎么总是香香的?难道是喷了香水吗?纪敬知道香水虽然闻起来香,但是尝起来则是彻头彻尾的苦味。
纪弘易尝起来也会是苦味吗?
纪敬忍不住凑上前,贴在他脖子上嗅了嗅。
“你好香。”他忍不住说。
“我刚洗了澡。”
因为身体原因,纪弘易对轻微的触觉较为迟钝,倒也不觉得痒。
纪敬嗅了半天都嗅不出答案,于是鬼使神差地张开嘴,露出两只尖锐的虎牙,仿佛一只即将咬断猎物动脉的猎豹。
纪弘易浑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直到对方探出湿热的舌尖,从光洁的肌肤上轻轻卷过。他触了电一般,立即伸手捂在脖子上,错愕地望着他。
纪敬一愣,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正当他忐忑不已,以为自己惹恼了对方时,纪弘易却轻笑一声:“你怎么跟小狗似的?”他捏在纪敬的鼻子上,“你看看,都是你的口水……”
纪敬讪笑两声,捉过他的手腕拉进温暖的被窝中,低声说:
“我逗你玩的……哥哥。”
第21章
春节结束之后,城市的经济运行回到正轨。纪弘易的父母再次投身于繁复的公司事务之中,纪弘易也开始为下一学期的课业做准备。学校在开学前布置了几百页的阅读任务,其中有不少是生物、经济相关的行业期刊,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尽可能早地为将来做好准备。这些书读起来很是晦涩难懂,纪弘易往往得边看边查字典和百科,他不得不将自己反锁在卧室内,直到完成每日的阅读任务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