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活?”
“很快就好。”
纪敬催促道:“我一会儿还要和纪弘易说话。”
管家叠完最后一双袜子,关上衣帽间的门,站到浴室门口,背对纪敬,“我为他吹完头发之后就会离开。”
“你就打算一直站到他洗完澡为止?”
“这是我的工作。”
纪敬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人的工作比你的更无聊了吧?”
管家脊背笔直,立在原地,犹如一只高挑的鹤。
纪敬懒得再和他搭话,拿过纪弘易床头柜前的课外读本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来。他不知道书中写的是什么语言,正反翻了两遍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他暗自感叹晦涩难懂的文字之时,管家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你来了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纪敬掀起眼皮,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转过身来,面向自己。他合上书本扔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我还是想恳求您,不要为他带来麻烦。”
纪敬打断他:“我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了?”
管家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身后的浴室门就被打开了。纪弘易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我洗完了。”
管家回过身,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为纪弘易服务,纪敬却突然用肩膀将他挤到一边,抢先走进雾气朦胧的浴室,“我帮你吹头发。”
纪弘易一怔,随后说:“好啊。”
他抬眼看了管家一眼,关上了浴室的门。
两人面前是一扇镶嵌在墙面上的落地镜。纪敬从抽屉里拿出轻巧的无线吹风机,学着管家的样子,利索地抓起纪弘易的头发,仿佛一个像模像样的理发师。纪弘易坐在他身前的凳子上,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上的水滴被吹风机吹得直往下坠,它们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进领口,没一会儿就将白色的衣领洇湿了一小块。
纪弘易扯了扯贴在锁骨上的领口,问:“你跟管家吵架了吗?”
纪敬没有听清,于是关掉了吹风机,“你说什么?”
浴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纪弘易顿了顿,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你很怕我爸妈吗?”
纪敬嗤笑一声:“我才不怕他们。”
他刚要重新启动吹风机,便听见纪弘易清亮的嗓音:“你就不怕他们再把你带到医院里抽血?”
短暂的错愕过后,纪敬的音调顿时低沉下去,仿佛一个破了洞的气球,“……你怎么知道的?”
纪弘易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用为他们说话,他们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想法,更不会在意你的命。”
说完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忍不住抬起一只手轻轻捂在唇前。
其实纪敬心里一直都明白,可是从纪弘易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感受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他长舒一口气,听起来却一点不像是如释重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纪弘易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我不会那样对你。”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汇。纪敬垂下那只握着吹风机的右手,“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因为……”
纪弘易望向镜中的纪敬,仿佛在望向另一个自己。
“因为我们是兄弟。”
第17章
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纪弘易的学业压力稍有减轻,他又捡起了自己的爱好,一下课就拎着拳击手套和纪敬一起去健身房。纪弘易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两人间的小秘密,他们当真以为儿子按照医嘱,只是在跑步机上慢跑。
这天他们又在健身房呆到傍晚,纪敬回家后照例将手套擦了两遍,藏进衣柜一角。他走进浴室,脱下上衣短裤,刚要弯腰脱袜子时,腹部一阵酸痛难忍。
他不得不将手按在肚子上揉了揉,原地歇了片刻后才抬腿踏进浴缸。
浴缸中水温稍高,没一会儿就泡得他心跳加速,太阳穴发胀。他在瓷砖墙上的屏幕上轻点一下,一旁的磨砂玻璃窗口便自动打开一条缝隙,好让空气流通。
剧烈运动后的身体十分疲惫,纪敬向后靠在浴枕上,深吸一口气,脑袋刚一放空,眼前就闪过纪弘易喂他吃巧克力时的画面……
以及那一天他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纪弘易告诉他“我们是兄弟”时的情景。
兄弟?纪敬握着吹风机,低声喃喃道。
纪弘易在木凳上转过身,扬起下巴望着他:我比你年纪大一岁,你可以叫我哥哥。
“哥哥”是如此亲昵的称呼,纪敬一时叫不出口,两只手心阵阵发麻,于是赶紧打开吹风机,伸手在纪弘易头顶上胡乱抓了几下。
强劲的风嗡嗡作响,纪弘易只得重新转向镜子,温顺地垂下头,方便他吹干自己的后脑勺。
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走,洗发水的清香吹拂到纪敬的鼻尖上,他轻抓着纪弘易后颈的头发,以手指为梳,温热的掌心时不时抚过微凉的体征圈。
或许是热水加快了血液循环,纪敬的心跳仍然没有慢下来的趋势,他在浴缸里坐直,整个上半身几乎探出水面,然后又在屏幕上胡乱点了几下。
狭窄的窗缝后,大片乌云挡住了夜空中的繁星。从窗口灌入的晚风并不温柔,甚至是稍显冷冽。纪敬一阵心烦意乱,他擦掉脸颊上的水珠,抬腿跨出浴缸,一手按着毛巾在头顶上揉了揉,另一只手则搭在裸露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