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你是……”医生欲言又止,“那边来的吧。”
纪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将头转向另一边,懒得再看她。
医生还没有抽出针头,暗红的血液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入血袋中。他感到一丝不耐烦。
“我又没有生病,你们为什么要抽这么多血?”
以前他在地下城里做过健康检查,那时他顶多也就被抽走两三管血。
他想起了自己血型,“是因为我是rh阴性血吗?你们这里熊猫血的人多吗?”
医生应付了几句,没有直接作答。纪敬随口问道:“纪弘易是什么血型?”
这一问却像把医生问住了,她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纪敬呼吸一滞,已经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知晓了答案。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犹如当头一棒。
“他也是rh阴性,对不对?”
“我不清楚。”医生看了他一眼,低喃着:“快抽完了……”
纪敬猛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靠双手撑在桌沿。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买来的真实原因。
不是作为玩伴,而是作为血库。
第7章
贫民窟里的人们从未停止过建立自己的医疗系统,尽管它永远处在崩溃边缘。他们拥有自己的医院和药店,不过坐诊的医师大多是滥竽充数的三脚猫,而市面上流通的药片里又有不少是安慰剂。大多数医疗资源都来路不明,因此人们不知道自己靠半年辛苦劳作所换来的到底是致命毒药还是灵丹妙药。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因为病痛,或是孤独。幸运的人被亲朋好友拖去乱葬岗,不幸的人在家中独自腐烂。
地下城的集市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放,是贫民窟最大的交易中心。大家怀着相似的目的来到这里,想要尽可能换到价值更高的商品。今年年初,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纪敬和父亲扛着两袋扁豆来到地下城,准备换两打鸡蛋回去做灌饼。他们来得早,占了个人流较多的十字路口。纪敬将麻袋放到地上,扭头告诉父亲自己尿急,接着就脚底抹油,消失在人群之中。
四周烟雾缭绕,有不少人在抽烟。纪敬捂着鼻子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口。两旁有不少小商贩在兜售烟花和礼炮,以往他都会在摊铺前转悠两圈,他会问问对方怎么卖,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一句“不贵”,再把烟花拿在手中把玩两下,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下。
今天他径直下到地下二层,来到一家门可罗雀的小店铺前。他卷起自己的袖管,将细瘦的胳膊搭在前台上。
“我要卖血。”纪敬踮起脚尖,“我想要一条鲫鱼。”
年年有余,今年他特别想要吃鱼。
前台后的花臂大哥眯起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小萝卜头。
“年纪这么小卖什么血?”
纪敬咬了下嘴唇,他不想在对方面前露怯,“我是熊猫血,我的血很值钱。”
大哥一听就乐了,“哟,真是稀奇,不过这里只有你是这种血型,没有市场啊。”他用食指指了指头顶,仿佛指向世界的另一端,然后笑嘻嘻地说:“你还不如卖给那些贵族,他们可能会需要你的血。”
纪敬眉头一拧,气势汹汹地放下袖子,“不要!打死我我都不卖给他们!”
大哥冲他竖起大拇指,“嗬!好家伙,有骨气!”
纪敬觉得自己不能白来一趟,还是在大哥那儿做了登记,顺带报上了自己的家庭地址,告诉他如果哪一天有人需要熊猫血,可以来他家找他。
他不知道纪弘易的父母就是顺着这一份歪歪扭扭的卖血登记追踪到他的。
纪敬如愿以偿地卖掉了自己,甚至得到了一份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起初他只想要一条鲫鱼。
纪弘易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和父母一起从公司回来。等到他们入睡之后,纪敬推门而入,走到纪弘易面前站定。
纪弘易正趴在床上看书,他抬起头,问:“怎么了?”
“今天医生们又来抽血了。”纪敬冷冰冰地说。
纪弘易不明所以,只是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那你得多吃点东西,补一补身体。”
“这样方便他们下次多抽一些,存起来给你作储备?”
纪弘易一愣,眼神随即黯淡下去,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捏着书角。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纪敬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知道?”
纪弘易低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医生那样的欲言又止。
纪敬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纪弘易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个恶人,甚至还编造出伪善的谎言,为的就是不想被纪敬憎恨。
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纪敬感到一阵反胃,他掉头就走,纪弘易却跳下床抓住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纪敬反手扣住他的手臂,用力到骨节发白。可惜纪弘易感觉不到疼痛,他仍旧死死钳住纪敬,哪怕对方已经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你不知道出去的后果是什么吗?”
“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是怕我死了以后没人给你续命吧?”纪敬冷笑一声,“难怪你们不想给我戴体征圈,就是怕我突然死掉,被卷入麻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