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喉咙的铁块……
司空彦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细密的眼帘缓缓垂下,半阖着双眸。眸中缓缓幽暗下来。
他不由想起了姬无朝,视线落在晓清竖起的领口。
这样想来……确实有几分可疑的。一个不拘小节的大男人,怎会常年把领子加高,又喜欢竖着,将脖颈一片都掩盖得严严实实?莫非,是怕脖颈处的东西被发现?
“这么说,当今已有变声锁的成品?”
“不错,鲁十三在十年前曾经做出过一个,据说是送给了一个身份显赫的女人。外界多有猜测,但没人知道那究竟是谁,变声锁又流向了何处,而鲁十三也无再铸的打算,不管给多少银子都不做。”晓清说起来有些委屈,“少主,能不能想想办法,我真的很想要一个,这在当年几乎是江湖女子的梦想……”
司空彦若有所思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上次那轻轻一碰,触感短暂得让人难以分辨真假,他甚至仔细回忆了一遍,却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姬无朝有些躲闪的态度,再加上一直瞒着所有人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存一分怀疑。
若是真的喉结也就罢了,若是假皮贴着铁疙瘩……若不是玄司北打断,或许他当时便能揭晓谜底。
“少主,你这是去哪儿?带上我吗?”晓清急忙叫道。
“你去悦来栈。”
司空彦颤抖的指尖被收入袖中,无人察觉。他匆匆下楼,面上一派温和淡然,没人能看见他心中起伏的波涛。
他还想见皇上一面……
刚走到醉花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得密不透风。他本能的皱了一下眉,顿住脚步,身后追来的晓清连忙挥手让护卫们前去开道。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他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想要什么说法,朕给你解惑。”
那道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抹说不上来的自信,不似姬无朝以往的说话风格。
人群刚好被护卫们分开了一条路,让他得以一眼望见对面的人。
姬无朝。
没了一身龙袍的衬托,他的帝王之气却不减分毫,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范。那带着微笑的侧脸,轮廓偏向于柔和,让他看了有种微妙的熟悉。
司空彦一步未动,就那么定定站着,双眸不离她的方向:“晓清,怎么回事?”
“喏,跪在地上的那个听说是燕都的王二小姐,小门小户的,以前没什么人注意她。”晓清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斜了地上哭啼不止的女人一眼,“说来这也是个可怜人,未婚夫竟然被燕帝那个好男风的给抢了去,现在正闹呢。不过那句话怎么讲来着?苍鹰不叮无缝的蛋,毋庸置疑,姬无朝微服出宫逛青楼,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可她拿皇宫的好处的时候,也没见有多清高。看她手上那金灿灿的戒指,啧。”
“管住你的嘴。”不知为何,听见有人这样形容姬无朝,他心下有些不悦。就算知道晓清说者无心,也下意识地制止。
“这年头,还不许人说真话了……反正我又不是燕国人,他们也听不见。”晓清以为少主是忌讳着姬无朝,不由狠狠瞪了宋悦一眼。
宋悦无缘无故觉得脖子后凉凉的,只是碍于王二小姐,没分神回头看。
“民女……民女没有要质问皇上的意思,皇上千万莫要误会了。”王二小姐一副怯怯的模样,缩了缩脑袋,仿佛是因为惧怕帝王威势,迫不得已把话吞回肚子里,“民女只是……只是想劝皇上一句,如若厌弃了柳君,不如放他回来,与我成亲。如若皇上还爱着他,民女愿意成全皇上,只求皇上今后对他好些,别再因为民女而责怪他!”
她双手逐渐松开她的大腿,撑着地上的青石板,向她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连围观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即便碍于皇帝威势不敢开口叫骂,也开始混在人流之中指指点点。
“王二小姐也是命苦……错就错在和皇上作对,就算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柳怀义何其幸运,能有王二小姐这样的女人,甘愿放弃自己的权利,只为让情郎在宫里生活得更顺当……是皇上就能随意拆散人家?”
司空彦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姬无朝被那个王二小姐当众戳穿身份质问?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那王二小姐怎么说也是柳怀义的心仪对象,此时只要是个人,就算再怎么不在意,也终究不能完全放下芥蒂吧?
更别说,他还可能……是个娇弱的女子。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戳中内心痛处,是该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应对?
如果姬无朝是女人的话,他痴情于柳怀义,便能说得通了,甚至后宫女子无所出,也能用这个原因解释。可这猜测实在大胆,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必须得找个时机确认一番,否则光凭那日模糊的记忆,他实在不敢确定。
宋悦脑中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叮咚,司空彦忠诚度上升5%
当前忠诚度10%,当数值超过50%时方能解锁下一级,继续加油哦!
宋悦一脸懵逼:???
忠诚值怎么总是来得莫名其妙。难不成司空彦也擅长自我攻略?或者说,现在有人在他面前提了她的好话?
“谁说朕厌弃柳君了?”她把莫清秋搭在腰刀上的手死死按住,偏偏又不看他拼命使的眼色,一门心思对着王二小姐,“朕像是会始乱终弃的人?”
莫清秋心下一沉,有些担心皇上会被这些使心眼儿的人钻空子,却偏生被那只手紧紧握住,手脚仿佛僵住了一般。
王二小姐额头上已经磕得有些红了,一双美眸泪光盈盈,见皇上表态,竟然有些松了口气。
看来姬无朝是不舍得放柳怀义出宫了。他爱柳怀义爱得卑微,爱到了骨子里,这点她是知道的,可惜柳怀义至始至终,喜欢的永远是她一人,就在这点上,她已经赢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宫里是出了什么事,柳怀义以前还会托人给她送些宫里的小玩意儿,现在都没有了。她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想试探试探皇上的态度,刚才那一番话,是讨要个说法,也是让皇上在众人面前说道,这样便是一言九鼎,绝无反悔的了。
若是皇上当真厌倦了柳君,那她就能和柳君完婚,毕竟这些年在宫中,柳家的势力也如日中天,他们王家依附着柳家,今后只有更上一层楼的份儿;若是皇上还想留着柳君在宫中,那也不打紧,她要激得皇上承认柳君的位置,让柳君能继续帮衬着王家——只要他还在宫中,连魏国皇后的宝贝头钗他都能给她弄到手,她要什么珍奇首饰没有?
见王二小姐仿佛松了口气,宋悦嘴角弧了起来,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那张柔柔弱弱的小脸蛋儿:“听说柳家早就派人来说过亲,就连聘礼也早就送到了王家?这么说来,你们两家早就成了一家,只是还来不及办婚礼?”
“皇、皇上?是……”王二小姐一愣,不知道姬无朝这话何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对他有什么好处?按照姬无朝一向任性妄为的霸道作风,难道是不想再让柳怀义与她纠缠下去,给她些补偿,让她再寻一门亲事?
若皇上亲口赐婚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是王公贵族之类……老实说,她现在和柳怀义完婚的机会不大,毕竟姬无朝是燕国的皇帝。她不是没起过另寻良人的心思,只是碍于柳怀义如今权势滔天,没人敢上门议亲,她也放不下这个架子,但皇上若是非要赐婚,在外人看来,她才是被逼迫的那一个,如此,名声也就好听了。
还没等王二小姐说完,宋悦就自顾自的开口,自言自语着,声音刚好能让身边所有人听到:“哎呀,也不是朕不想对他好,实在是柳怀义这个人吃里扒外,借着单独和朕相处的时机,竟然藏了把匕首在袖子里,想要谋害朕,现已被抓住,以谋逆之罪打入天牢。朕纵然喜欢他,奈何他是个反臣贼子,让朕痛心……”
王二小姐双眸睁大,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姿,摇晃了一下。
宋悦说着,状似痛苦的捂住了胸口,很配合的让眉头皱成一团:“真是可惜了……朕对他痴心一片,就算他已经偷偷拟好了假圣旨,想夺了朕这个位置,朕还是愿意相信他。”
“不、不可能,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王二小姐双腿一软。
“他说这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和他的家族无关,求朕不要牵连他的家族,朕顾念旧情,也想信他一次。”宋悦面色严肃,一边说一边点头,“原本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但只要柳怀义说出共犯,便是戴罪立功,罪轻一等。你这样一来,倒是提醒了朕这件事……待会儿会有人上门查抄家产,只要没搜到谋反的证据,你们的死罪便可免去。朕毕竟仁慈,不喜血腥,想宽大处理一次。”
听到“抄家”二字,王二小姐差点吓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