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晏良和庞昱来到酒楼照旧拿桌椅去摆摊,庞昱熟门熟路地跟掌柜打了声招呼就跑去后院搬桌椅,晏良站在门口等他,顺便和酒楼掌柜唠嗑两句。
掌柜看了看庞昱的背影,笑道:“你这个伙计不错。”
庞昱毕竟被娇生惯养了十六年,言谈举止间透露出有钱人家独有的气质——比如说艰难地吃杂粮粗饼,连很简单的活计也做的一塌糊涂之类。
酒楼掌柜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猜测他是家中突逢变故才流落街头被晏良捡到,这种人他见多不怪,却惊奇于这落魄公子竟然在努力地适应。
多数富家子弟一朝落魄,往往不能接受现实,怨天尤人忿忿不平者占多数,很少有人能认清现实。
晏良笑了笑,正想开口,一阵马蹄声响起,三匹马带着阵阵尘灰停在门口。为首的青年骑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皱着眉打量着这酒楼,掌柜见状立马迎了上去:“这位客官……”
青年器宇不凡,目若寒潭,但惹人注目的是右额一道蜈蚣疤痕横亘其上,为他添了几分煞气,显得不近人情。掌柜心中一凛,更加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姿态。青年看够后下了马,把马的缰绳甩给另一个人,大步往酒楼里走,吩咐着掌柜:“你这里有何招牌菜,都上一道。”
青年的声音独有特色,有如玉石之声,却冷冰冰的好似冬日西风。
晏良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青年,看他往二楼走去,恰巧庞昱扛着桌椅跑过来,听见这声音后脚步一顿,心头茫然一瞬,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待走至晏良身前,庞昱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想起他是在何处听到这声音的。
——那个把他打晕塞进马车里的人。
那青年上了楼,跟着他的两个人牵着马去了酒楼不远处的客栈,而他坐在二楼,恰好对着对面楼下摆摊算命的晏良。
庞昱坐在晏良身侧,低着头,祈祷那人看不见他。晏良玩着铜板侧头看他:“你怎么了?”
庞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没,不怎么。”
晏良:……你当我傻啊。
晏良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出庞昱此时的古怪和那突然出现的青年有关,只是不知道两人能有什么联系,还让庞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晏良在看庞昱,庞昱在盯桌面,二楼的青年在看“神机妙算,一卦五文”的旗帜。
那算命先生年纪也不大,却做着这么个骗人钱的事情。
青年眉头一皱,见店小二端了菜过来,便问了几句。
“那楼下之人是何人?”
店小二道:“那人名为晏良,我们都称他为晏先生。”
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串铜板的晏良,意味不明道:“先生?”
“他算命很准的,人也很随和。”店小二对晏良印象很好,说到这里不由多说了一句,叹息之情言溢于表:“只可惜是个跛子。”
青年瞥他一眼,让他离开了。
晏良握着铜板对庞昱的反常若有所思,猛然察觉到人的视线,抬头看向视线来源,恰巧和那重新看来的青年对上眼。
确认过眼神,是不好惹的人。
晏良“咻”地转移了视线。
青年眉梢一扬,拿了根筷子灌注真气,直直地朝晏良丢了过去。
晏良盯着插在桌面上的筷子,想起了宫九,对这如出一辙的找茬默然无语。
这年头江湖人都是这样来搭讪吗???
庞昱正心神不宁的纠结,被这根从天而降的筷子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捂着腰一脸懵逼。
那青年朝晏良招了招手,显然是叫他上去。
“你先在这里待着。”晏良看了那青年一眼,俯身拉庞昱起来。“我上去一趟。”
庞昱捂着腰坐在椅子上看晏良慢慢地向酒楼走去,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晓那青年是否认出了他,也担心着晏良被叫过去的理由。
晏良则淡定得很,进了酒楼,和目睹筷子从天而降的而白着一张脸的掌柜打了声招呼,慢悠悠地上了二楼。
那青年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边,桌面上已先摆了两盘菜。晏良扫了一眼,全是这酒楼奇贵无比的招牌菜,顿时一腔羡慕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青年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晏良坐他对面,晏良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你会算命?”青年问他。
“是。”
晏良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么他楼下这么大个旗帜不明摆着是算命的吗。
“那你帮我算算,我家中父母兄弟几人?”青年直视着晏良的双眼,眼底含着讽意。
晏良淡定自如:“公子家中没有兄弟,父母双亡。”
青年脸色一冷:“你咒我?”
晏良无辜反问:“我说的可有错?”
青年冷哼一声,没否认。
“再来一个。”青年又道,“我正在找一个人,你可知他在何处?”
晏良沉默片刻,艰难道:“你既未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未告诉我你找的那人的名字,让我如何去算?”
青年冷笑:“不过如此。”
晏良:……这人有病哦。
啊,好烦。比宫九还烦啊这家伙。
晏良伸出手来:“承蒙惠顾,一卦五文。”
青年被晏良的不按常理出牌惊了一下,看他一眼,从钱袋里拿出一粒碎银丢给晏良,道:“你倒是挺有趣的。是叫……晏良?”
“对。”晏良估摸着他是找了店小二问过了。
“我叫徐一为。”青年终于做了自我介绍,但神色仍然很冷淡。
“你好你好,徐公子。”晏良乐呵呵地把碎银子塞进了自己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