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有着身为一个“囚犯”的自觉性,本没想去,但无话说,既然石观音回来了,她也便“自由”了。
当然,这个自由,是仅限于在谷中的。
林溯随着无花走向山谷唯一的出入口,默默地记下这一路走来的地形。沿途, 她看见了不少一身麻衣的男子各自拿着工具, 或清扫山谷, 或打理红花。
眸子微眯,再细看一眼。林溯发现这些男子的长相皆是不差。哪怕双目无神,面色木然, 太过于清瘦,但依旧能从五官中看出往日的俊美。
“他们是……”林溯疑问出声。
无花扭头看了一眼, 遂道:“上任谷主好颜色,其性荒淫暴虐。他们便是上任谷主从各地掳来,作为男宠的。在谷中受尽百般折磨, 活下来的大多都已心死如灰,严重者更是失了神智,成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石观音击杀了上任谷主后,见他们可怜,心生不忍,便留下了他们。平日里让他们做些杂物,每日提供三餐,姑且算是提供了一处容身之所吧。”
自打进了大漠,林溯就再也没听见无花称石观音为往日的“母亲”。都是用“她”或者“石观音”这个称呼来代替。
“……嗯。”林溯点点头,随即轻叹口气,不再去看。之后她的眼眸低垂,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一路无话。
二人终于穿过花海,走到了入口处。
林溯抬眸去望,一群白衣女子中,一名女子被其他人簇拥着,风姿绰约,美艳无双,一眼便能从这些人中把她认出。
石观音已经回来了。
而她面前有一名黑子男子持剑而立,孤傲如狼。他并没有看石观音,而是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身侧的白衣美人身上。
这名白衣美人,容貌身段皆为顶尖,相比美艳无双的石观音也只是略逊一筹。而让人第一眼见她的惊艳过后,很多的,是欣赏她那美貌之下的清傲。
——是曲无容。
林溯认出了她。
自无眉如同被惊到的兔子,被她吓跑后。曲无容便负责随时跟在她身侧。
这是一位执拗又骄傲的女子,那一身傲骨让人侧目。此为林溯对她的印象。
现在曲无容却是突然屈膝,跪在地上。
林溯疑惑地皱皱眉,待她走近,听到了石观音说:“你既然有了情郎,那我就留不得你了。和你的无眉师姐一样,自行离去吧。”
“……师父!”曲无容最先是喜,而后是惊。最后她双膝跪地,红唇紧抿,“无容不离开。”
“为何?”石观音像是诧异极了,而后又有些嗔怪。
“以你现在的武功而论,就连长系红也接不了你三百招,足以在外自保了。而你现在在外面又有了情郎,他又这般厉害。现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我不放你走,你的情郎一怒之下和楚留香联起手来,谷中谁拦得住?连杀我不都是举手之劳么?"
“……”曲无容沉默了许久,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柄银色的匕首,划向自己的面颊。
“你做什么?”中原一点红抓住曲无容的手,却猝不及防间被她一掌拍退几米远。
“你别管!”她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倔强执拗,还有寻常女子不能比之的狠绝。
“!!”林溯黛眉紧皱,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人从后扯住衣袖。她回头去望——是无花,他正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能插手。
无花此举让林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石观音的态度不明,她现在,还是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林溯深吸口气,白玉般的指尖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动作。最后。她只能闭上眼眸,不忍再看。
——罢了。到时再费些心思就是了。
曲无容紧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左脸上划了一道伤口!
那伤口很深,鲜血霎时间就覆盖了左边的面颊,顺着下巴滴到了洁白的衣领处。她原本昳丽的面容现在变得鲜血淋漓,狰狞可怖。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女鬼!
可这面目狰狞的女鬼却有着清雅的嗓音,忍着面上的疼痛,坚定不移地道:“师父,您现在……总可以相信我了吧?”
自毁容貌,还能如此平静。试问,能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中原一点红根本来不及再阻止。他看着眼前满面鲜血的女子一怔,而后瞬间睁大了眼睛,猛然瞪向石观音。中原一点红这般动作惹来后者的不满。她无辜道:“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是我逼她如此的?”
说着,她突然又笑了:“想不到杀人如麻,冰冷无情的中原一点红,也会为一个女人大动肝火。果然是对我的徒弟情根深种了吗?”
“与、你、何、干!”这四个字,几乎中原一点红从紧咬着的唇齿间挤出来的。他的声线带着玄铁的寒冷,不难听出其中浓郁的杀意。
“与我何干?谁让我是她的师父呢?”她嘴角含笑,笑容妩媚动人,却看得林溯心中泛冷。
“哼!”中原一点红没有过多与她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他在曲无容的身侧微微曲身,单膝跪地,手臂圈住曲无容的双肩,而后查看她面上的伤势。
这伤口,委实太深了。伤口两边的肉都有向外微微翻卷之势。想来曲无容在动手时,也是下了狠手,以表决心。
在中原一点红那带着茧子的大手抚摸上另一半光洁的面颊时,曲无容偏头躲了躲。
“我现在是个丑女了,你…走吧。”最后的两个字,她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不,你不丑。”中原一点红说着,仿佛还觉得不够,他掰过曲无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中原一点红那浅棕色的双眼在阳光下变得柔和,里面透出来的情感温柔而坚定,还带着二人同有的执拗。
“你很美,一直都是。无论之前,还是现在。”
“是么?”曲无容扯出一个微笑。哪怕左脸因嘴角上扬被牵扯得生疼,她还是弯起了笑容。
“是!”一点红回答得斩钉截铁。而后他也动动嘴角,算是回了她的笑。哪怕面前的女子鲜血糊面,左脸上的刀疤狰狞,这笑容也可怖极了。但她依旧是他眼中最美的女子。
这一幕让人看得心里又酸又涩。明明是美好的爱情、一双般配的璧人,却非要受此波折。
石观音仿佛也是看不下去了,她绝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而后盈盈道:“你像傻子般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