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陛下’的声音,却是跪在地上的近侍发出的。
余下几名宫人立在四周,皆是心腹,众人见到李宓,目光灼灼,满脸希冀。
诊脉之后,李宓沉吟片刻,手指微动,迅速起针,嘴里朗声道:“里急后重,贵妃娘娘宽心,此等情况,金针一到,必能止痛。”
闻弦歌知雅意,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嘴角一动:
“哎呀,郡主果真神医,那御医无用,我可不乐意吃那苦药。”
‘陛下’故作不耐,语中带笑嗔怪道:
“你啊,娇气,大半夜兴师动众的,阖宫陪你闹。”
铜漏一滴滴落下,仿佛打在人心上,屋内除了偶尔的掩饰之语,李宓一言不发,全神贯注。
不过一刻,今上的头、胸、腹间,已扎了十几针,最后一针落在耳后。
须臾,今上颈侧鼓起,蚕豆大小的紫红色,随着轻浅的呼吸激烈涌动。
直至完全鼓胀,李宓取出食指宽的薄片短刀,正欲进行最紧要的一步。
突然,屋外尖细的声音响起:“不知无情大捕头深夜造访大内,意欲何为啊?”
手上的动作被打乱,李宓一顿,环视一周,宫人皆有些惊惶,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娘娘,这最后一针,恐有些刺痛,还请放宽心,此针一下,便不再受苦!”
屋外安静下来,听到无情与人周旋的声音,李宓冲贵妃点点头,寒光一闪,腥臭的紫黑色,连成线滴进了早已备好的银瓶之内。
毒血排出,今上的脉搏、气息逐渐强劲,众人欣喜之际,屋外传来大义凛然的呼声:“傅宗书,有要事求见陛下!”
‘陛下’神色一紧,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
“傅相,贵妃不适,朕分身乏术,明日上朝再议吧。”
屋外不罢休,一再逼迫,眼瞧着近侍快要抵挡不住,屋内许久未回话,那人已有强闯之意。
贵妃已默默垂泪,宫人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宓手上动作不停,缝合包扎一气呵成,从玉瓶中取出药丸,手一抬,给皇帝喂下。
“陛下,此事紧急,恳请陛下见臣一面……”
傅宗书一脸急色,大喊着便要硬闯,无情上前阻拦,却被其中一名高手挡住了去路,其余人等作壁上观。
“嘭!”
门开了,披着外袍的皇帝满脸不悦,气势迫人,一玉枕摔到傅宗书脚边:“明日再议!”
说罢摔门入内,身旁跪着的宫人迅速阖上门。
屋外众人见此,神色各异,傅宗书愤恨瞪了一眼无情,甩袖离开,其余人等悉数退去。
皇帝这一吼,已用尽力气,贵妃赶忙扶着他坐下,皇帝安抚地拍了拍贵妃的手,有气无力感慨:“多亏爱妃,否则,朕怕是。”
摇了摇头,皇帝看向李宓,面沉如水:“郡主,朕可是中毒?”
将药箱内的物什规整好,李宓取出一瓶药双手奉上,头略低,正色道:“陛下所中不是毒,是蛊,万幸臣女备有解蛊丹,方能不负所托,此瓶秘制培本固原丹,还请陛下连服一月。”
听罢,皇帝摩挲着玉瓶,神色莫名,眼中暗光闪动,呲笑了一声,叹道:“有劳,贵妃陪郡主到外间稍坐。”
贵妃翘起兰花指,眼波流转,娇声呼道:
“果真不疼了,啊,突然好想吃桃花酥,明月,陪我一道用些吧。”
李宓唇角微扬,躬身退下,提着药箱,行至屏风处,背后又响起‘陛下’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啊,恃宠而骄!”
李宓眉头抽了抽,见宫人面不改色,习以为常,贵妃亦双颊微红,一脸娇羞,觉着这宫中妙人还真不少。
无情悄然入内,与皇帝在里间密谈,李宓在外间饮茶、吃糕点,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出皇宫,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皇宫大内,个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行至街口,暗里窜出几十名黑衣刺客,呈围困之势,向两人攻来,领头人阴恻恻笑道:“传闻明月仙身怀重宝,吾等不夺上一夺,岂不枉在世间走一遭。”
李宓还来不及动手,无情双手微动,暗器瞬发,眨眼间,刺客便只剩不到十人。
理了理兜帽,李宓勾起唇角眺望,无论看多少次,都觉这漫天洒的,比吹雪更醉人。
“无情!”
“是无情!”
刺客惊呼出声,纷纷向后散开,风止了,刺客面面相觑。
此前,江湖上除十三凶徒,无人知晓无情已痊愈,刺客见他文弱单薄,只以为轻功了得,方才伏击。
如今,刺客互相对视一眼,鬓角滴汗,已萌生退意。
“来了,便留下吧!”
冷清的声音响起,刺客正欲攻上来,不过刹那,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人已倒地。
无情呼哨一声,神捕司捕快纷纷从各处窜出,打扫战场。
这一幕太过震撼,捕快们的潜藏之能已然登峰造极,让人不得不佩服!李宓哑然失笑:“盛师兄,早已料到?”
“小师妹,你看他们,像不像秋后蚂蚱。”
无情目光悠远,似乎看向了皇城,又似乎看向更远的山。
次日,汴京人尽皆知,安平郡主昨夜当街遇袭,重伤昏迷!
宫廷御医行色匆匆入府问脉,离开时皆是如丧考妣。
今上震怒,严令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