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58节</h1>
苏夜道:“买通大内侍卫,皇城禁军,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詹别野竟耸了耸肩,“你树敌本来不少,苏梦枕大可慢慢查访。何况他是个英雄,英雄从不冤枉人,也从不作卑鄙事!难道他会不问青红皂白,杀上金銮殿替你讨公道?”
他沉住气,沉了许久,到底受不得激,爆豆一般说出事先的安排。他期望苏夜害怕、绝望、甚至求饶,可他等了这么久,仍未等到预想中的场景。
苏夜蹙起眉头,很诚实地说:“他确实不会,谁都不会。我死了,你毁尸灭迹,于是我从死了变作失踪。你说这里荒僻寂静,渺无人迹,我也有所察觉。”
黑光上人笑道:“是这样吗?”
刹那间,房中气氛耐人寻味。苏夜脸色渐寒,不像困在原地的俘虏,倒像掌握全局的首领。她叹道:“你多年前受过教训,却不知悔改,这些年仍助纣为虐,甘心充当皇帝和太师的护卫。”
黑光上人道:“职责如此,身不由己。”
苏夜道:“你先修佛,再修道,就修出在花花世界打滚的道理?你武功高强,背景亦胜过许多无名小卒,有宗师之潜质。你偏偏选择这条路,究竟为什么?”
这是她给詹黑光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愿意倒向苏梦枕,她不必立刻难为他。不过,她对此没抱多大希望。她已看出,他心中杀意渐炽,双眼亦射出了冰冷的光芒。
黑光上人眼神锐利,目光冰寒。他盯着她笔挺的鼻梁、明净清澈的双眸、玉雪无瑕的肌肤,一时忘形,脱口而出道:“你长的真美。”
苏夜淡淡道:“我知道我长的美。你修心养性,居然修的比色狼还差,也是当世奇闻。”
黑光上人收束心神,哼笑道:“我为啥要修别人的道,我修的是自己的道,当然和世上的凡夫俗子不同。”
苏夜脸上诧异之色愈浓,“你的道?”
黑光上人道:“我的道就是享尽人间福气。钱、权、女人,一个都不能少。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岂不是所有江湖中人的梦想!而且你说错了,我从未主动作恶,我做过的事,全是从太师、丞相等人的命令而来。你要恨就去恨他们,不要怨我。我只是个道人,做不得主。”
他刚说完做不得主,又一阵冲动,咬牙道:“你活命的唯一法子,就是跟了我。”
苏夜笑道:“跟了你?你用两重暗算手段,才敢向我出手。我跟在你身边,你恐怕会辗转难眠,昼夜不安。”
黑光上人阴恻恻地道:“你必须自废武功,不再抛头露面。除此之外,你没有第二条生路。”
他贪图她的美色,觉得就这么杀了她,实在太可惜。他平生所见之人,要数她最为美貌。因此,他不顾蔡京命令,贸贸然提出了这条“生路”。
他以为苏夜至少会犹豫一下,仔细想想。但苏夜想都不想,环顾一圈,幽然道:“这两位是你请来的帮手?”
黑光上人道:“不错。若非我顾忌米有桥,还可多叫几个人。但这样也好,越少人知道,秘密就越不容易泄露。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话音未落,他陡然一愣,因为苏夜正用一种无尽怜悯,又无尽鄙弃的眼神,静静看着他。这一眼之后,她微笑道:“跟着你还不如去死。你为啥不赶紧动手,不怕半路生出变数,你鸡飞蛋打,甚至丧命此地?”
詹别野脸色再次变了,颜色有点像放久了的猪肝。他内功深湛,一转眼把涌上来的血气压住,厉声道:“动手!”
苏夜身后,那个团团脸,皮肤很白,长的也很可爱的道童,忽地掣出一把短剑。短剑色如凝霜,薄如宣纸,犹如一痕秋水。短剑剑尖寒光闪动,锋利至极,朝她后颈狠狠插下。
詹别野眼中,既有不舍,又有兴奋。他不由自主迈上一步,想看她血溅当场的模样。
然而,他眼前一花,视线当中血光四溅。那血不是苏夜的,而是那名道童的。他眼花的同时,耳边听见一声迸响。
苏夜肩、腰、腿三处的钢箍同时被她震碎。障碍有三处,声音却只有一声,足见她内功远胜黑光上人,轻而易举地挣脱束缚。
她震开钢箍,一把夺过短剑,向后一刺,刺进那道童的喉咙。那蓬血光,全部出自道童脖颈。三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中间毫无停顿。黑光尚觉眼花,道童更是全无还手之力,什么都没看清,只觉颈中一凉,热血喷涌而出。
黑光上人愣了一愣,苏夜已款款站起。她右手仍握着那把短剑的剑柄,随随便便拔了出来,借势掷向他的方向。
半空中,蓦地划过一道银芒。银芒落处,恰是另一名道童的额头。
额头原本十分坚硬,这时却像嫩豆腐,被短剑顺利刺入,一没至柄。这个地方流血不如脖子那里多,只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那道童下意识去摸额头,手伸到一半,全身便失去了力气,直挺挺向后倒去。
苏夜看都没看他们,双眼直勾勾盯着黑光上人,仿佛要把他的魂灵勾出身体。
黑光上人亦在看她,看着站在满地碎钢,以及一滩血泊中的她。血还在流,她却成了挣开枷锁的蛟龙,开始物色下一个猎物。
第三百零八章
黑光上人站在那儿,忽然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他说:“这都是太师的意思。”
他声音十分平静, 似乎不害怕也不紧张, 因为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修炼的心法叫作“黑光大法”, 练出一身诡异气功,被称为“天下一般黑”。连蔡京、童贯都看不出他的真正实力, 对他缺乏真实细致的了解。
因此,他自视甚高,敢只带两个人对付苏夜。他的气功登峰造极, 远胜江湖普通高手。他不屑六合青龙, 不屑大开大阖三神君, 听说他们战死的消息,只认为是他们自己本事不够。
这应该是件手到擒来的任务。但他看着地上两具尸体, 至此仍未从惊讶与意外中恢复过来。他那句话, 实实在在地反映出他的心情。
这两人一人来自温家, 叫温泉, 一人来自何家,叫何流。他们外表像十几岁的少年, 事实上一个二十多, 一个三十多。两人投奔黑光上人后, 一见如故, 惺惺相惜, 常扮作小内监,随他在宫里行走。
他们尚未得到动手的机会,就死于非命。黑光上人神色如常, 心里却掀起了千军万马,恨不得回到一个月前,向蔡京讨要真正厉害的温纵横等人。
他能杀谁,谁能杀他?
两人目光灼灼,相互瞪视,仿佛两个积怨已久的死敌。苏夜长叹一声,微笑道:“幸好太师不在这里,没听见你的推诿之词。不然,他老人家说不定会气个半死,当面反驳你呢。”
詹别野额头很高,使人觉得他很聪明。额头依然光洁,并未出现汗珠。他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一下,竟很坦然地道:“我小觑了你。”
苏夜笑道:“是不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是不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黑光平静,她却安详。她安详的就像身处鲜花盛放的花园里,正享受着清风的微醺吹拂。詹别野冷冷盯着她,盯的久了,蓦地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感觉她的身影半虚半实,难以判定位置。
他每定睛一看,苏夜都有微不可觉的偏移,不肯帮他建立信心。他呆呆望了一会儿,忽地意守灵台,低眉顺目,冷冷道:“你如此说,可见你的心已乱了。”
苏夜失笑道:“真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