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交换邮箱和手机号码的吧。”柳认真履行基本义务,“还有你家地址。”
相泽收手,一一执行,顺带问起:“你地址呢?”
“我房子炸了。”
暂且忽略怎么炸的,相泽问:“那你今晚睡哪?”
“我还得回警局审人做笔录,今晚未必能睡。”
相泽想了下,问。
“你们警局在哪?”
步入警局正厅,相泽感觉好像走进了某经费欠奉的职英任务站的茶水间,还是有年头没打扫的。老式暖气片提供的热量有些过剩,几个进出的警察罩着灰扑扑的旧外套,满身满头的雪花土沫,没有一人头发有打理的痕迹,两眼都布满血丝,令他倍感亲切。
柳向值夜班的同事打听今晚银行劫案的嫌疑人关哪,得到的回复是笔录流程还在走,章鱼哥在医院,明石在给他做笔录,流沙个性的被上面提走了,木村跟着去办转接手续,不知道安排在哪拘押。
“我跟你预言章鱼哥活不久。”柳转向相泽,“我得着手写抓捕不当致嫌疑人重伤的检讨书了。”
相泽随柳右拐进办公区,总不到十来人的位置,各人区域塑料隔板聊胜于无,从上方看肯定密密匝匝的像蜂巢,气味则截然相反,烟味盖过了泡面和脚汗味。
“你知道什么?”
“我后来抓那个从纹身看是港口黑手党的人,身手又是体制内出来的,有股退伍老兵气,传出去影响不好,何况黑手党手眼通天,总有领导上赶着给他们擦屁股,我们底层就得把黑锅匀一匀。”
简单归拢了堆积的文件,露出脏得发亮划痕纵横的办公桌面,柳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手铐、钥匙、铁丝、指纹捺印盒和碳素笔,他脚勾过四腿不齐的椅子,刚坐下写报告和检讨,发现笔要没油了,又抬起屁股问隔几个工作间一个脸色惨白黑眼圈深重的同事要笔芯。
那胡子拉碴的汉子扬起一只手,食指拇指略微交错,给柳比了个心。
“就你时髦。”柳张口就说,“别他娘磨叽。”
相泽几乎重新认识了柳,他头一次听柳说脏话,看柳这样粗野的和人相处,熟稔规则的成为与环境气氛共同的一部分,与他记忆里的柳背道而驰。
那人咧嘴一笑,扔过来个变形的笔芯纸盒。
但相泽还观察到,结束交流后柳气质中的格格不入便又若隐若现了,那双缺少脂肪的单眼皮眼睛总半合着,有种休憩一般的镇静,和轻视一切般的漠然。
“柳。”有人过来喊他,“我那有一嫌疑人,拿他没招了,你来帮个忙。”
柳看了眼相泽。
“我等你。”相泽说。
“你刚抓的嫌疑人还是你朋友?”来人扫了眼相泽,“是朋友带去隔壁看审讯没事。”
说完人走了,柳道:“审犯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不感兴趣不用勉强来看。”
虽身为职业英雄,相泽只管抓,还真没审过犯人,何况是看柳审。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相泽隔着画质不清的监视器看柳与犯人在屋子里各坐一方,柳按程序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的问问题,犯人态度极不端正,答非所问,净扯题外话,柳还是走流程,静听他瞎扯,就在某一点,一个平衡破碎的点,柳从他的题外话揪住了关键,开始逐步深入他的过往,挖掘解读他的动机,剖白肢解他的人格,把他分析的体无完肤。
柳依旧端正的那写着东西,犯人却在嘶吼咆哮、歇斯底里。待崩溃归于平静,他解释一切,坦白所有,柳执笔的身影仿佛卡顿般无动于衷,程序式的录入证词。
有一刻相泽对这个犯人生出了一点怜悯,而这完全出于柳的冷漠。
从审讯室出来已是后半夜,柳报告写完,熟练的拿下椅背挂着的毯子,伏在桌上要睡了。
睡前让相泽回家,相泽应下,出去沿警局所在的主干道转了转,半个点后折了回来。
警局夜深人静而灯火不熄,柳睡着了,和着毯子缩在桌子一角的文书堆里,相泽轻手轻脚的挪了个椅子挨着他,在昏黄的灯下细细看他。
他一半侧脸埋在臂弯其中,眼窝埋在灯影里,自然弯曲不服管教的黑发,唇鼻轮廓的线条犹有少年气,但从来拖着人跑的时间怎会对任何人留手,像相泽自己一样,皮肤禁不起细琢磨了。
然而忽略那些无法逆转的外部条件,同少年时没变的一张脸,前后八年,好像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想来自己也是如此,潜移默化的,揽镜自顾时则毫无所觉,只有来了对照才不胜惶恐的意识到生命流逝。
他以为柳是阅历愈丰富智慧愈超群的,掌控得住自己人生的那种人,说话动作慢得人抓狂,做事节奏快得人跟不上,往前甩手不干职英,往后又任由自己降职回老家,沦落到这里,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
相泽总觉得他像猫,性情莫测隐秘重重。
恍惚四年前,恍若刚毕业,恍如初见时。不知为何,毕业开始工作那几年相泽见他为数不多的几面,相比如今眼前的他眉眼之间的意气,更贴近学生时代的他。
那时柳目标明确,极端进取,甚至令人胆寒的执着。
其实提出威胁的一段时间后相泽意识到了,柳人尽皆知的暗恋是为全班乃至全年级的同学设置的障眼法。
极端的说法是利用。